這夜,英蓮因心內擔憂著薛蟠,又時時掛念自己臉上疹子起了沒有,故翻來覆去竟一夜不曾睡著。
次日天一亮,英蓮便拍門喊著要洗漱。拐子因薛蟠說的是早飯後就來,因此便給她開了,還特意囑咐她洗干淨一點。
見拐子開門看自己時臉上並無異樣,英蓮心里就涼了一截。待到打了水放進盆里仔細看時,才發現居然一點效果也無,除了失眠,眼圈略青了一些,竟跟平時並無兩樣。
英蓮當下只覺心里一片死寂。
看來,她今生注定是要跟著那薛蟠無疑了!
林劉氏早上出來打水,見她臉上依舊光滑白女敕,心知沒成,暗自嘆息英蓮命苦。回屋後又將這事兒說與男人听,林六搖搖頭,道︰「罷了,這事兒終究不是我們能管的!從今兒起,丟開手吧!」
林劉氏嘆了口氣,點點頭。
果然,吃過早飯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就見薛蟠帶著一眾小廝浩浩蕩蕩地來了。
一進院子,就听薛蟠扯著嗓子吆喝,道︰「鄉下佬兒,你薛大爺來了,快將你姑娘帶出來我瞧瞧。」
這拐子連忙喊了英蓮出來,一臉諂媚地迎了出去。
「薛大爺,您來了,趕緊屋里坐。」又指著站在門邊的英蓮,「這便是小女,還請薛大爺看看,瞧不瞧得上。」
英蓮見了那薛蟠,真真一個腦滿肥腸、膀闊腰圓的紈褲相,心里著實討厭得緊。面上卻不敢絲毫顯露出來,只得裝作怯生生的模樣,福了個禮,輕聲道︰「薛大爺好。」
薛蟠見她生得嬌小玲瓏,渾身透著說不盡的風流婉轉,早已神思飛蕩。又听得她叫自己這一聲,如鶯啼鳥語,登時覺得酥到骨頭里。
「好!好!真真是個美人!」薛蟠大喜,當下立意一定要買她,遂立即喊小廝上前,「孩兒們,趕快給爺兌銀子,爺要帶美人家去!」
「好咧!」院子里一片歡呼。
拐子自是樂得喜笑顏開,接銀子的時候嘴都合不上,沖著薛蟠直哈腰,嘴里不停念道︰「薛大爺慷慨!薛大爺慷慨!」
又朝英蓮道︰「丫頭,爹爹今天也算給你找了個好歸宿。你跟著薛大爺,以後錦衣玉食,吃香喝辣,享不盡的好日子,也算前世修得的福氣了!」
英蓮听罷,恨不得一口啐在他臉上。
然事已至此,她也再無計可施了,只得先乖乖跟著薛蟠走,日後再想他法。
臨出門的時候,見門子夫婦都站在門口看她,心里一酸,忍不住向薛蟠道︰「薛大爺,我在這里住了幾日,多得這房舍主人照顧。故奴家想去與他們道個別,可好?」
薛蟠歡喜她得緊,正愁不知怎樣討她的好,如今听她這麼一說,哪有不應的。
英蓮向他道了謝,便朝門子夫婦走去。
「林大哥,林嫂嫂,這些日子多虧你們照拂,英蓮無以為報。且估計不日就要跟著這薛大公子進京了,今生恐不得再相見。故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要告知哥哥嫂嫂。」
「英蓮妹子,你講,我們听著。」林六道。
英蓮略作思忖,道︰「林大哥,一年之後,會有故人前來你所在官衙就任。此故人並非良善之輩,若非情勢所迫,你大可不必與他相認,如此才可保你前程。」
她這話說得玄妙又滑稽,林六與林劉氏對視了一眼,竟都不知如何以對。
英蓮也不多做解釋,只向他們福了福身,道︰「英蓮今日之言,你們也莫要太介意,只放在心上即可。英蓮拜別二位。」
另一廂,清風茶館之上,幾個年輕又俊朗的男子正臨風而坐,言笑晏晏。
「二師哥,你怎可如此厚此薄彼,請喝茶竟只請五師弟,都不搭理我們?」說話者乃是徐光,年十五,江南鏢局之首青龍鏢局掌櫃家的獨子。
「可不是,二師哥好生偏心。為了那畫,我們也求了不下十次,也沒見借給我們看。如今,五師弟才一開口,你就借了。哼!」另一位少年也滿口不服氣,此乃何連之,年十三,揚州知府家的庶長子。
馮淵一臉無奈,笑道︰「我今天請五師弟來,就是為了要回那畫的。且說我沒叫你們來,你們不也來了嗎?我沒借畫給你們看,你們敢說你沒看?」
「這……這哪里一樣嗎?」何連之有些沒了底氣,忍不住看向另一旁的五師哥求救道,「五師哥,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再說,二師哥借著我們讓天下人都以為他是個好男風的,我們不也認了嗎?怎地他的夢中仙女,我們都不能看一看呢?」
「好了,你再不閉嘴,小心二師哥該打你了!」被問的人笑了笑,道。要說這人來歷,那可是真真不小。慕耀,大鳳朝旭國公家的嫡三公子,年十四。他父親慕平之便是旭國公,也是當朝國舅,當今仁嘉皇後,正是他的親姑母。
要說這些原本不搭邊的人是如何聚到一塊的呢,那就是他們都有一個相同的師父,璘祉仙山清平觀的東華道長。
人都說窮人家的孩子難養活,其實不然,有些富貴人家的孩子更難養活。上述徐光、何連之、慕耀三人便是如此,自出生後便波折不斷多災多病,屢經生死。何故?因這些個人前世多有仙根道緣,原是來下凡歷劫的。既托生于鐘鳴鼎食之家,非富即貴,家里人因憂其性命也不圖其他,只求其平安康健,偶得仙人提點,又獨具慧根,得入仙山做俗家弟子,修道練武以保全性命。
然這種機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些人窮其一生也找不到璘祉山所在。像馮淵這種光有慧影卻無仙根的,也是整整花了兩年的功夫才得見仙山,又跪了整整七天七夜才拜得師傅的。
這是舊話不提。且說眼下,馮淵請他們來這兒,自是為了英蓮。
前世枉死,在那仙鬼之地走了一遭,竟得了機緣再次重生。這也冥冥注定他今生不是個平凡之輩,得了兩世的智慧,如今的馮淵早已不是前世的馮淵了。
「我的畫兒呢?」馮淵問道,端起茶盞,徐徐吹了吹,飲了一口。
「嘻嘻,在我這兒。」徐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當知道二師哥將畫留在了鏢局給五師弟,他就和六師弟去偷了來,得知二師哥叫了五師弟喝茶,估計是為了這畫,就跟著來了。
馮淵接過畫,朝慕耀抱歉地笑笑︰「五師弟,今日得借你的身份為師哥撐撐場面了!」
慕耀燦然一笑,道︰「二師哥盡管用。要不是有今日你沖冠一怒為紅顏,我也不能得見嫂嫂容顏啊。」
這廂另外兩只不樂意了︰「二師哥,你們在說什麼,越發不厚道了。居然和五師弟有秘密不告訴我們?」
「就是。我要告訴師傅去,下山的時候師傅明明讓二師哥好好看顧我們,現在二師哥只顧著想五師弟了。」
慕耀無奈,沉下臉,道︰「你們還有臉說,虧得你二人還是我師哥師弟,大的比我大,小的也不比我小多少,怎地性格竟活似三四歲的女圭女圭。二師哥今日請我來,可不止為喝茶,還有要事。」
「哦?是何要事?」
「要來搶回你們的嫂嫂。」慕耀扯唇一笑,終于道出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