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聘婷見狀,唇角不自覺扯出一絲得意的笑來︰「如何?現下知道怕了吧?哼,如今我是給你臉面,才要喝你一杯花茶。等到來日,怕是你求著我喝你敬的茶也不能了。」
英蓮站在原地,嘴唇顫了顫,道︰「那便等杜姑娘成了當家主母的時候再來教訓九兒吧。這會子我還要去廚房煮茶,便不陪著姑娘閑聊了。」
說完,便將桌上的花瓣收拾了,抬腳往門外走去。
杜聘婷看著她清瘦背影,幾乎氣得跳腳,冷冷道︰「該死的,到時候有你哭的日子……」
然等英蓮走得遠了,她眼里卻漸漸露出一絲茫然之色來。
其實,剛剛她說的那話不過是被英蓮氣得狠了,月兌口胡謅的罷了。原本按杜姨媽的意思,是要再等一陣才跟馮母開口的,只如今杜聘婷自覺已當著英蓮面放出這話來,便再也等不及了,當下便去了西苑。
路上,杜聘婷正愁怎麼跟她娘開口呢,當初安排她去馮母身邊時,杜姨媽曾對她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一定先忍耐著,好好在馮母身邊伺候著,也方便日後進門。原說好最起碼得等到馮淵出孝的,可現下她話已出口,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行至門邊,杜聘婷自知理虧,步子也漸漸虛了起來,不想卻意外听見里面杜姨媽正和一個人談著話。
「她小姨女乃女乃啊,你既答應了,就別糊弄我啊。如今我可是將整個杜家的身家性命都放在您老人家身上了,這事兒只許成功,半點閃失都不能有了。」那語氣聲調杜聘婷再熟悉不過,不是她娘是誰。
又听底下一個老婦接話道︰「放心吧,我既收了你這麼大的好處,自然會為你排憂解難的。自我入了金陵,不做這營生也有好些日子,別人也不認得我。你只管將心放進肚里去,不過這事若成了……」
杜姨媽忙道︰「瞧您老說的這話,這事兒若真成了,我家婷兒可就是這馮府的當家主母了,到時候定要再補給您老一份厚禮呀!」
「如此便好。」那老婦笑笑,又道,「那我也不多留了,免得旁人見了疑心。你自在家等我好消息便是。」
杜聘婷聞言,忙幾步躥到走廊柱子後面躲了,偷偷瞧著自己娘親送了一個白發老嫗出來,神情甚是恭敬,全不見往日蠻橫模樣。
俄頃,杜姨媽送那老婦出了院子,正低頭盤算呢,不想杜聘婷卻冷不丁從柱子後出了來,喊了一聲︰「媽,剛那人是誰?」
「哎呀媽呀,神仙菩薩!」杜姨媽心里有鬼,被這突如其來一聲喚嚇得幾乎靈魂出竅,抬頭見了是自家女兒才深吸幾口氣,勉強定住了神,埋怨道,「你這孽障,想嚇死你老娘啊?你不在你姨媽房里好好待著,跑回來作甚?」
杜聘婷忙賠了笑臉︰「媽媽別惱。我這不是想您了麼,才特意回來看看您。」
杜姨媽面上緩了些,瞪她一眼,道︰「想我了?哼,你別蒙我了,你是我生出來的,我還能不知道?你在那邊逍遙快活的,若不是捅了簍子,還能想起我來?說吧,在你姨媽那闖什麼禍了?」
「也沒什麼要緊的,就是有些事兒想跟您說說。」杜娉婷呵呵干笑了兩聲,忙扶了杜姨媽的手,往屋子里面走去,環顧了四周,又道,「咦,怎麼不見爹爹和哥哥?」
杜姨媽冷哼了一聲︰「你還不知道你那死鬼老爹麼,最是個不中用的,活活一個書呆子罷了。前幾日吃了那些好藥,終于能下床了,卻不想著多吃點好的,只一味要找書看。這不,今兒你哥哥被他煩得不行,帶他去你表哥那里借書去了。」
杜聘婷眨眨眼,笑道︰「借書哥哥一個人去不就行了麼,怎地還讓爹爹親自去了?若女兒猜得不錯,娘親應是故意將他二人打發出去,好見剛剛那個姥姥吧?」
見被女兒撞破了心思,杜姨媽也不再瞞著,只往她額上戳了一下,道︰「你啊,那點小心思從不用在正道上,全用在算計你老娘身上了。我打發你那書呆子爹爹走,還不是為了你的事兒麼?」
「女兒自然知道媽媽是最疼我的了。」杜聘婷聞言,不禁拽著杜姨媽的胳膊撒起嬌來,半晌,又滿月復狐疑問道,「只是,剛剛那個老人家到底是誰啊?我看著竟有些面熟,卻又想不起來。」
杜姨媽嗔她一眼,道︰「你這小鬼,怎地連她都忘了?說起來她還救過你的命呢!你不記得了,你小時候有一回淘氣跑到跟著你哥哥跑到墳堆里玩,不小心驚了魂,回來燒了兩天兩夜,怎麼都不好,後來還是請了她來才得救的,可有印象?」
「啊?」杜聘婷大驚,支吾道,「她、她是鬼婆婆。」
這鬼婆婆姓戚,原是杜娉婷祖母的ど妹,說起來杜聘婷還有喊她一聲姨祖女乃女乃呢。說來這戚氏也是有些來歷的,她出生時正是中元節子時,乃是陰氣最盛的時刻,許也是因為如此,她竟會些通靈招魂、相面卜命的本事,在寧縣很是有名。
「呸呸呸。」杜姨媽忙在她嘴上打了一下,道,「什麼鬼婆婆,小孩子家沒大沒小的。她可是惹不得的人,你的婚事能不能成,可都仰仗她了!」
「怎地要仰仗她?」杜聘婷撇撇嘴,委屈道,「媽媽,這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兒竟要怎麼說?」
杜姨媽忙道︰「你知道什麼?若不是她女兒嫁到金陵城,接了她過來住,我還沒得主意呢!放心吧,一切我自有打算,你只管在你姨媽那里安心住著,到時候我自會告訴怎麼做。」
杜聘婷咬唇,終于忍不住道出了此次來意︰「娘親,其實我來就想跟你說,我跟表哥的婚事,能不能快些定下來?我今兒個跟那九兒吵架,不小心將我要嫁給表哥的事兒說漏嘴了?」
「什麼?你這個不長心的丫頭,怎地這般不懂事?」杜姨媽聞言一驚,氣得在她胳膊上擰了一下,道,「快些,哼,你當我不想快些?你以為這是在大街上買糖人呢,有恁容易麼?」
杜娉婷疼得倒吸了一口氣,眼淚汪汪道︰「您不是已經有主意了麼?」
杜姨媽憤憤道︰「有主意,有主意就一定能成麼?你姨媽和表哥又不是傻子,現下我們一家在他府上白吃白喝的,你以為憑你在那邊伺候幾日,你姨媽就能讓你嫁給她兒子了?你知道你娘親我在這事兒花了多少心血,連棺材本兒都搭進去了。如今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倒好,嘴上偏還沒個把門的!」
杜聘婷見她娘真生氣,自然也不敢多說,弱弱道︰「那我也不是故意的,著實是那九兒太氣人了。仗著表哥喜歡她,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日日在那里受她的氣,如何能忍得麼?」
杜姨媽見她如此說,心下當真,也不好再怪她,只罵英蓮道︰「哼,你放心,那小賤蹄子得意不了多久。你且再忍忍,到時候若成了,我自會為你出氣的!」
杜聘婷心下好奇,忙問︰「那媽媽你到底用的什麼法子啊,非要托那個鬼……哦,不是,是戚家祖姨女乃女乃不可?」
杜姨媽白她一眼︰「大人的事兒你問那麼多做甚?你好好呆在你姨媽那邊,不管她好著病著都好生伺候著便是。」
杜聘婷更加不懂,本還想問下去,卻听見門口傳來幾聲咳嗽聲,回頭看時,只見她兄長杜天應正扶著杜仲明步履蹣跚進了來。
杜聘婷見她爹一邊咯吱窩里還夾了幾本書,忙上前去扶,道︰「爹,你也真是的。身子還沒大好呢就到處跑,瞧您這一頭的汗,趕緊上床歇著去吧。」
杜仲明因走了半日,身上確是乏得很,點了點頭,不想又咳嗽起來。
「一天到晚咳咳咳,真晦氣。」杜姨媽忍不住皺眉,上前將杜聘婷推到一邊,道,「算了,我扶他進去。你在外間等著吧。」
杜聘婷只得松了手,看著杜姨媽將杜仲明半攙半拉地拽進了房里。
回頭又見杜天應臉上並不十分好看,奇怪道︰「哥哥這是怎麼了,臉這般沉,是誰惹你生氣了麼?」
杜天應只將眼皮一挑,恨恨咬了咬牙,道︰「還能有誰?不就是我那好表弟,還有他一心護著的那個丫頭片子。」
杜聘婷一听,便知他說的是英蓮,忙問︰「怎麼?那九兒也在書房?」
杜天應冷哼了一聲,道︰「可不是,我們前腳剛進去,她後腳便跟來了。嘴上說的好听,什麼姨媽吩咐送些花茶來,可我瞅著分明就是兩個人借機私會呢!」
「誰說不是呢?」杜娉婷翻了個白眼,口氣微酸道,「每天都送什麼勞什子花茶去,一去就磨蹭大半天,我問姨媽,姨媽竟也說是她允的。哼,想不到她年紀雖小,勾搭男人卻厲害得很,真真是個十足的狐狸精兒。」
「要說她是狐狸精,倒真沒辱沒了她。」杜天應聞言,想起那日遞東西時,他滿手的滑膩溫軟,嘴角不經意翹起,「等她再長大幾分,怕真是要勾人呢!」
不想這話卻被從里面出來的杜姨媽听到,憤憤道︰「放心吧,她再勾人也不過是個黃毛丫頭罷了,改日等你妹妹嫁了馮淵,還不把她死死踩在腳底下?」
杜天應想想也是,冷笑道︰「到時看她還能像今日這般清高不能,我不過趁表弟找書的工夫隨手抽幅畫看看,卻被她奪了去,還嚷著說什麼那畫是表弟最愛惜的,從不讓別人看!想來那馮淵也不是東西,居然向著她說話,叫我好生沒面子。」
「呵,表哥慣著她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杜聘婷忍不住將手中的帕子用力抖了一抖,面上浮出一絲陰狠來︰「哼,你且等我嫁給表哥之後,看我怎麼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