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年過去。
得到了足夠的營養,孩子瘦削的身體開始逐漸抽長,原本就精致漂亮的五官展開,上挑的眉眼顯出一種凌厲的英氣,只不過被善于偽裝的他掩蓋的彬彬有禮,乖巧十足,今年的他,已經有七歲了。
別說湯姆,連蛇都蛻皮了幾次,長大了幾分。縱然在三年之前,湯姆幾乎已經能確定哈利不懂蛇語,但生性多疑的他還是限制了蛇的生長速度,以免袖子藏不下它的個頭。
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哈利了。三年過去,時間似乎沒在這個青年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他身上的時光流速仿佛被定格了一般。三年下來,目光依舊澄澈溫潤,沒有一絲滄桑陰霾,似乎連頭發的長度都沒有改變多少。
三年的時間,足夠湯姆不動聲色地了解這個人的一切。比如他額頭上那個始終被劉海遮著的傷疤是閃電型的,再比如他脖子上銀色的沙漏始終不曾離身。哈利在倫敦沒有好友,也從不出去跟人打交道,他似乎更喜歡坐在書房里,隔絕外界一切聲音地在稿紙上寫寫畫畫,規劃他的鄧布利多軍訓練內容。
湯姆不止一次覺得哈利很神秘,他似乎就是憑空降落在他面前,不知道他從哪里來,也不知道他會到哪里去。這讓湯姆有種迫切想要抓住他的感覺。
孩子的眼眸暗了暗,敲響了書房的門。
「湯姆?」哈利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從滿書桌的演算預計中抬起頭來。哈利朝孩子笑了笑,又接著埋頭繼續他的工作。
湯姆也揚起微笑走進去,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其實有多急躁。哈利這幾天都關在書房里,除了必要的吃飯睡覺,他恨不得澡都不洗,就如同要趕在最後期限前完成任務一樣。哈利這種姿態,莫名的讓湯姆有些不安。
「哈利,學校下個月要組織去秋游,家長可以一起參與。」湯姆輕車熟路地讓自己看上去更加希翼渴望這次旅游,把手中拿著的通知單遞到哈利手邊,視線飛速地從哈利的稿紙上擦過。果不其然,又是鄧布利多軍。
哈利竭力想讓湯姆融入麻瓜之中,以減弱湯姆對麻瓜的痛恨。出于這個目的,他把湯姆送入學校。七歲的湯姆,正是小學二年級。
「湯姆想去嗎?」哈利放下手中的工作,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他接過通知單細細閱讀上邊的注意事項,邊看還邊征求湯姆的意見。
湯姆似乎心不在焉,一只手搭在手腕上,輕輕挑弄小巧的腕扣,垂著眼楮睥著那張通知單,深不見底的眸子里全是不屑。
「我很想去。」湯姆抬起頭,眼楮如同灑滿了星光的夜空,熠熠生輝。
真是把握得恰到好處的表情。湯姆陰暗地挑起唇角——這樣的表情最能讓哈利心軟,哈利也會順理成章地加入這次旅游……
哈利抿唇點頭,表示答應。他拿著筆,在簽字欄爽快地寫下自己的名字。筆尖一點,提筆,把通知單遞給湯姆。
哈利突然想起什麼,動作頓了一下,繼而笑著開口︰「我恐怕不能跟你一起去了。」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就如同在說要出去一趟買調料一樣風輕雲淡,在另一個人听來卻是利劍入心。
瞳孔驀然收緊,但黑色的虹膜與瞳孔渾然一色,根本無法看清孩子的情緒波動。他捏著通知單的手驀然用力,在紙張上捏出幾道皺痕。他不動聲色地將手背到身後,面容依然是能夠去旅游的開心表情,聲音卻不自主的冷卻下來︰「哈利要去哪兒?」
哈利靠在椅背上,手不經意地攥緊前襟,隔著布料摩挲那個銀色的漏斗。他咧著嘴,笑得越發溫和深邃︰「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的確是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在這個孤身一人的時代,哈利想回去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屬于他的時代。哪怕動亂不安,那里還有他的朋友、他的老師、他的同伴。仿佛只要回去,他就能從那塊戰亂的土地上汲取到足以讓他支撐下去的能量。
湯姆定定地看著哈利,越發覺得那個表情無比刺眼。
「我會請保姆來照顧你,我不在的時候要听話。」哈利親昵地捏了捏孩子的鼻梁,閃爍著光芒的無不透露著他愉快的心情。
保姆?保姆都請了!
離開我,就那麼讓你愉悅?心中不可抑止涌起的陰郁幾乎能把人淹沒,如同被人背叛一般怒火中燒。
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和哈利,那麼哈利的世界里也只能有湯姆•里德爾和哈利•波特!
縱然湯姆在怎麼偽裝,與生俱來的偏執與扭曲不會因為偽裝而減少半分。壓抑了許久的本性,只會在適當的時候爆發得更為激烈。
「你是要拋棄我嗎,哈利?」內心愈是癲狂,表面愈是平靜。高出書桌一個頭的湯姆站在書桌對面,隔著滿桌子的稿紙與哈利對望。
初听這話,哈利愣了愣。孩子的目光直勾勾地與他對視,平靜得連他都看不出任何波瀾。
哈利微蹙著眉頭,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心里無奈苦澀。都三年了,這孩子依舊沒有一絲安全感,隨時警惕,對任何事都敏感地過分。
「我很快回來,五個月之內,一定。」哈利俯身趴在桌子上,湊近站在書桌對面的湯姆,漂亮的綠眼楮與孩子的黑眸視線相纏,不大的聲音卻語氣堅定,「這不是承諾,是誓約。」
哈利還是走了。湯姆沒有任何挽留,從頭到尾,他也只是問了一句——「你是要拋棄我嗎?」
那張哈利簽了字的通知終究還是交了上去,只是在備注那兒加了一行小字︰家長不參加。
湯姆拿著鑰匙開了門。正值傍晚,略暗的陽光只能稍微為這棟房子提供一些照明,偌大的屋子空蕩蕩的,顯得有些陰森。
湯姆進門,將書包隨意地扔到一邊,腳上干淨的白襪子直接踩上地板。
一陣菜香從餐廳飄過來,熟悉的味道讓孩子的眼楮都開始發亮。
湯姆抿緊了嘴唇,身側的手不自禁地攥成拳,腳下的步伐也絲毫不滿,飛速跨上樓梯。
樓上的光線更暗,幾乎陷入黑暗。湯姆站在走廊口,渾身的血液因為方才大幅度激烈的動作而鼓動,在血管中簌簌而過。
正因為樓上的光線暗,所以從哈利房間的門縫底下透出的燈光就格外明顯。
孩子第一次為光明而動容。
湯姆佯裝淡定地邁開腳步,卻止不住越來越急促的步伐,他的手終于觸到了哈利房間的門,喉嚨也抑制不住地滾出聲音︰「哈利!」
房間的燈光一瞬間刺得湯姆眼楮疼。
「我,我只是……來打掃的。」陌生的女人唯唯諾諾地站在房間內,還保持著撫平床褥的動作。
渾身的血液在瞬間就冰冷了下來,從黑眸中投射出的視線也在瞬間凍成了冰柱。
瘦削漂亮的孩子站在門口,陰沉的眉眼讓整個房間的溫度迅速下降。
「湯,湯姆。」那保姆在孩子的目光下有些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容,這畢竟是她的照顧對象。
站在門口的孩子一下子又展開了笑容,漂亮的眉眼,彬彬有禮的笑容讓保姆覺得奇怪︰剛剛……只是自己的幻覺?
「阿姨好。」孩子很有禮貌地叫到,乖巧的面容讓人找不出一點陰暗的端倪,「這里以後我來打掃吧。」
那保姆為難地看著房間︰「這……這是我的工作。」
「我來就好了。」孩子的聲音冷了幾分,連面容上的笑容都收斂了。
保姆看著這頗有禮貌的孩子,漸漸也放開了原本的拘謹。憨厚的保姆只當這孩子不好意思,笑著搖頭︰「湯姆不用客氣,我的工作就是幫你們打掃……」說著便要拉平被子上的褶皺。
「出去。」湯姆低著頭掩飾自己已經忍不住暴戾起來的目光,聲音平常無二。他盯著那女人觸到床褥的手,極富攻擊性的眼神如同被侵犯了領地的豹子。
保姆雖然疑惑,但這孩子的語氣讓她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低著頭快步走出了房間。
這個孩子怎麼這麼奇怪?保姆縮了縮脖子。
保姆也逐漸開始模清湯姆的脾氣。自從那次之後,湯姆就微笑著跟她說將房間的打掃工作交給他。
要是其他的小孩跟她這樣說,她只會以為小孩子心血來潮。可是她卻無法把湯姆的話當作心血來潮。
那孩子明明很禮貌也很和氣,臉上的微笑讓人看了很舒服,可是那雙黝黑的眼楮卻讓人發怵。保姆有些心悸地按了按心髒。
深色的眼瞳並不少見,但純黑色的眼楮,哪怕在黃種人之中都不多見。黝黑黝黑的,深不見底,無比陰沉。
真是奇怪。
孩子無法忍受保姆的手在自己和哈利的床上模過,打掃工作便由他自己來。
湯姆站在哈利的房間中,熟練地用魔法操縱著所有的打掃工具。若是哈利看到了這一幕,定會對這孩子熟練運用程度感到吃驚。那次魔力動亂之後,湯姆就不曾在哈利眼前暴露出所有實力。
湯姆的猜疑隨著哈利的離開越來越多。
「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哈利這樣說過。既然要遠游,為什麼連一套換洗的衣物都不帶,連錢包都沒有拿?
孩子站在敞開的衣櫃前,對著衣櫃中不多的、卻疊得整齊的衣服,神色陰晴不定。
蛇從湯姆的袖口爬出來,迷糊的語氣似乎剛睡醒。已經有半個手臂長的它蛇皮上的花紋逐漸清晰,青色的蛇皮上黑色、黃色的斑點能讓人起雞皮疙瘩。蛇不明所以地看著湯姆從哈利的衣櫃中拿出一件襯衫︰「湯姆……你在干什麼?」
湯姆將衣服捧到鼻尖,嗅了嗅。
衣櫃里特有的樟腦丸的氣味,洗的干淨的衣服上甚至還有洗衣粉的味道。除此之外,就什麼味道都沒有了。
湯姆皺眉,輕嘖一聲,煩躁地將衣服放回衣櫃,沒有回答蛇的問題。
哈利已經離開半個月。半個月,連他的氣息都開始逐漸減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