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7月31日
這是一個很特殊的日子,但湯姆並不知道這個日期特殊在何處,因為哈利從未跟他提起過。
難道哈利不是喜歡並享受每一個值得慶祝的節日、珍惜每一個生日的嗎?當然。哈利當然還是那個哈利。只不過,對于哈利來說,他的生日在21年7月31日,而不是1943年7月31日。
他畢竟不屬于這個時代,在潛意識里,他也只把自己當作這個世界的旁觀者,即使參與,也不陷的太深;哪怕與喬恩相處,也依然有所保留——這是一種隨時準備抽離、離開的姿態。
湯姆也許沒發現,又或者發現了卻不以為意。
7月31日,對湯姆來說,只不過一年中稍微有那麼特殊的一天罷了。
7月31日,霍格沃茲早已放假,而湯姆也在對角巷打了兩個星期的工。
他並不缺錢,哈利從來沒有在經濟上限制過他。甚至哪怕他消失得不見人影,保險櫃里存放的現金與支票,也足夠一個普通人享受完一生。如此龐大的金額,給斯萊特林一種「他再也不會回來」的錯覺。
錯覺畢竟只是錯覺!湯姆冷冷一笑,松開了手里早已被攥得變形的盒子,再抬眼時嘴邊的微笑已經抹去了陰晦和戾氣。
——他還能去哪?
世界終歸也只有這麼大,除去七成的海洋,剩下的6地有多少?況且他孑然一身,再也沒有看到與他更親近的人,除了英國這一片不大的海島,他還在哪個地方有家有事業?
至于那個沙漏那頭,大概也只是什麼旅游休假的地點罷了。難道沙漏那一頭還連著另一個家?別開玩笑了,試問誰願意十幾年冷落自己的家人來照顧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
他總會回來的。
湯姆抿著唇,自顧自地向前走,卻偏執地認為那個人始終會在原地等他。
可這到底是真正偏執的認為,還是心虛強撐的自我安慰?
「湯姆,第三個架子第七排,從左邊數第四個。」
「來了。」湯姆抽出相應的盒子,拂去上面的灰塵,遞給站在櫃台前的老人。
老人打開盒子,遞到站在櫃台前的、還沒櫃台高的男孩面前,「龍的心弦,再加上桃木杖身,十一英寸,試試。」
接著是 里啪啦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于是湯姆從善如流地抽出魔杖——「恢復如初。」
他在破舊的奧利凡德工作,包攬所有的工雜活,為的大概就是這一刻——能肆無忌憚地在校外使用魔法——通過一支由奧利凡德提供的新魔杖。
十三英寸半,同樣的紫杉木杖身,但芯是蛇的心肌。芯不同,其熟悉度和手感也大不一樣。他與魔杖始終不夠契合,似乎在手和魔杖間隔了一層手套一般。
但那又如何?他有絕對的力量控制,契合度便不成問題。
湯姆把玩著魔杖,極其熟練地再施展了一個清理一新除去累積在盒子上的灰塵。
每來一個客人都要耗上好長的時間,畢竟他們要在幾千根魔杖中選擇最合適的一根。所以當那個孩子終于心滿意足地離開奧利凡德的時候,上午已經結束,老人也好不容易偷閑了一會。
「哈利•波特先生的新魔杖還好嗎?」與其說奧利凡德以制作魔杖為生,倒不如說他以制作魔杖為生命。連開口問候都是提及魔杖,老人對魔杖的執著可見一斑。
「當然好。」
斯萊特林倚在古老的木櫃台旁,手指搭在桌邊不經意地輕叩,發出嗒嗒的響聲,接著聲響,掩飾眸底精確謹慎又大膽嚴密的算計。湯姆一垂視線,看似漫不經心,隨口一說:「不過多虧了先生,竟然能做出一模一樣的魔杖。」
「一模一樣?」奧利凡德詫異地瞪大了眼楮,連眼角的皺紋也因這個動作而展開,「這不可能!」
斯萊特林也陡讓愣住,接著又篤定地搖頭:「我沒有認錯,就是一模一樣!」
「杖柄的形狀一樣並不代表木質和內芯一樣。」老人只當少年膚淺地憑外形判斷。
「連紋理都一模一樣!」少年反駁,連忙取過隨身的書包開始翻找,似乎被逼急了,迫切地想要證明他的正確性,「因為覺得很奇怪,我還特地保留下來了!」
「看,先生你記憶力那麼好,能記得所有賣出去的魔杖,你看看,這是不是跟你賣出去的那跟一樣?」湯姆取出那段魔杖,臉上早已掛著一張面具。面具上是一副冒失迫切得恰到好處的少年表情,面具下卻早已目光微沉、眸色濃烈。
因為魂器而刻意忽略遺忘的問題再一次浮上水面,帶著更具沖擊力的疑惑,再一步靠近真實和真相。
湯姆的視線聚焦在那只露出了鮮艷羽毛內芯的魔杖上,目光中凝聚的情緒壓抑濃縮,幾乎能實質成柱。
哈利、波特、銀色沙漏、魔杖、容貌,還有時間,疑點已經聚集,唯一需要的不過是將其串連成完整而連續的線索。
奧利凡德接過兩節攔腰截斷的魔杖,連忙從抽屜里翻出老花鏡戴上,細細觀察這截已經失效的魔杖。無可質疑,如此鮮艷的羽毛顏色是鳳凰的特征,這杖身的木質與紋路也可以判斷得出是冬青木。
十一英寸,冬青木,鳳凰尾羽,他清楚地記得那一根魔杖的構造。那是唯一一對的兄弟魔杖,他確信他的記憶毫無遺漏和錯誤。
奧利凡德將魔杖的斷處接合,斷開的接口可以完美吻合,魔杖的紋理也完完全全地呈現在他眼前。連紋理都一模一樣!
他賣出去的每一只魔杖都是他親手打造,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每一只魔杖的樣子。
理論和實踐上不可能成立的結論就在他眼前——兩只完完全全一樣的魔杖!
「這,這,這沒道理……」老人搖頭,堅信了幾十年的真理被徹徹底底推翻,奧利凡德難免有些暴躁,「怎麼可能!每一只魔杖都不可能相同,世界上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材料、手法、制作時間、制作方式,哪怕再怎麼相似,還是兩個獨立的個體!」
面容開始嚴肅古板的老人擱下魔杖,轉身就要埋到自己的藏書里尋找相應的記錄,嘴里面還喋喋不休地嘀咕:「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定是有什麼東西忽略了……」
「等等!」老人突然想起了什麼,直起佝僂的背,目光奕奕盯著那截魔杖,又連忙退回來,拾起魔杖細細打量。
湯姆停止了輕叩桌面的動作,走近表情越發驚訝的老人,眯了眯眼︰「先生,你……發現什麼了嗎?」
奧利凡德皺著眉頭,本就褶皺不平的皮膚皺紋更加深邃,看向湯姆的目光中已經帶上了打量和懷疑︰「湯姆,你知道波特先生……來自哪里嗎?」
湯姆掩去眼底蒸騰起的紅光,搖搖頭。
奧利凡德若有所思,一只手將那一截斷裂的魔杖對著從玻璃窗外射入的陽光,另一只手抽出魔杖使用了一個飛來咒︰「冬青木飛來。」
「這是制作那對兄弟魔杖時留下的,本來想兩個都制作成冬青木杖身,可惜剩下的木材不夠用。」奧利凡德解釋著,將冬青木原料也放在了陽光下。
陽光曝曬下,任何隱藏的細節都暴露無疑。在絕對清晰的背景下,肉眼就可以分辨出兩種木料的不同。較之冬青木原料,魔杖上呈現出來的顏色更暗,更沉,也更厚。
斯萊特林學識淵博,任何領域都稍有涉獵,但畢竟不是專家,無法看透奧利凡德的用意。
「這一截魔杖,的確與我賣出的那只一模一樣,或者說,」奧利凡德頓了頓,老人的神情嚴肅篤定得讓人不敢質疑,「這根本就是同一只魔杖!」
同一只?
這是……什麼意思?
湯姆猛然停住所有的動作,定定地看著奧利凡德,試圖從老人肅穆的神情中找出什麼蛛絲馬跡。
「這的確是同一只,唯一的區別恐怕就是存在的時間不同。」奧利凡德皺著眉,眉心刻下深深的印跡,「與這一段冬青木相比,這一截魔杖的反射出來的顏色更深,這一只魔杖,存在的時間更長……目測估計,大概有百年以上的光景。」
睿智異常優秀超群的斯萊特林只覺得腦子一片混亂,似乎有什麼人重重地擊了一錘。也許是生理的本能反應,腎上腺被激活,呼吸也隨之急促,連血液似乎都開始逆流,簌簌地帶動血管跳動。
「什麼意思?」少年甚至已經顧不上凸顯出來的獠牙,聲音略微猙獰地變調,眼眸底匿藏的怪物已經蠕動漲大,借著瞳色的掩飾,張狂地繁衍。
奧利凡德將魔杖還給湯姆,古潭一般的目光直定定看穿了少年的焦躁,但也僅僅只是焦躁。
「當然這僅僅只是個可能性很大的猜測,不一定正確。」他下了前提,「波特先生大概是個……時空跳躍者。說通俗一些,他也許……來自未來。」
「你看,這樣就解釋地通了,」老人自顧自地喃喃分析,全然沒有發現少年那雙如同染了鮮血的眼楮,「他從未來帶回了那種魔杖,損壞之後買了這個時代的同一只魔杖,所以兩只魔杖才會一模一樣但存在的時間不同。對了,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湯姆連忙抬手,掩住他的眼珠子。甚至不用照鏡子,他也能猜到那雙眼楮在此時有多恐怖。但外表一切都比不上內里的可怖,若是剖開來觀察,里面肯定匿藏著漆黑的淤泥和生長在其中的病毒和細菌。
他明白奧利凡德說的有多正確。不變的容貌、一模一樣的魔杖、紋有時間轉換器類似魔文的沙漏、從不透露目的地的離開……所有的迷點,在這個結論的前提下都能解釋得通。
哈利來自未來!
幾個小時前他的想法恍若笑話——這個世界的確沒有多大,但這個時空可比這個世界大得多得多!身處這個世界之中,他能找得到,要是身處這個時代以外呢?
哈利•波特,他有可能出生在百年後,又或許存在在幾百年、上千年後,他已經滿面皺紋、佝僂不堪,甚至只是一塊冰冷的墓碑,而他還年輕英俊、溫和開朗,怎麼找到他,怎麼擁有他!
只要想到這個可能,潛伏了許久的嗜血再次冒頭,叫囂著要掌控思維。
斯萊特林的面具已經碎了一半,溫和有禮的表情已經無法維持下去,眸子猩紅一片,骨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已經陷入了瘋狂的斯萊特林甚至開始冷笑——比起變成墓碑被哈利遺忘,他更樂意抱著哈利的墓碑緬懷。
這是他從來沒有預料過的一種狀況!
就現在的發展看來,人類的力量也許可以跨越空間,卻絕對超越不出時間,人類的技術也許可以縮短距離,卻絕對縮短不了時代的距離。
多麼可笑,他費盡心思追逐的力量竟沒辦法跨越時間流逝前進、人類生老病死的腳步,有何用處!
不對!
斯萊特林猛然抬頭,瞳孔驟縮,嘴角的笑容卻逐漸拉大,露出唇下兩顆尖銳的、宛若吸血鬼的獠牙。
他所追尋的力量不是做出了最好的反應嗎?
他還清晰地記得那本《尖端黑魔法解密》中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單詞——「把你的靈魂藏在里面,只要靈魂不遭到破壞,你就可以飛離死亡。」
飛離,死亡?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可以跨越時空的界限,無視時間與空間的流逝,將物理距離與時空距離通通消除,監控時間與空間,縱然他倒轉了上百年的時光,他也一樣能全盤掌控!
1943年7月31日,時空跳躍者最後的偽裝被無情地戳開,而時空跳躍者卻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