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師 錛兒嘍

作者 ︰ 付均

錛兒嘍

一天,父親給我帶回一只叭啦狗(方言;即哈巴狗)。這只狗從上面看是黑毛,脖子底下、胸部、月復部、後腿里面、四個狗爪子和尾巴尖都是白毛。我給它起的名是︰錛兒嘍。

這只狗很懂禮貌。父親上班、我去上學,它都要送一程;父親下班、我放學回來,它都會在半道接你。吃飯的時候,它總是規規矩矩坐在地中間,舉目看著炕上的飯桌。揀桌子之後,它可以吃點剩飯剩菜,從不挑剔。

魏皮匠的女兒給姐姐一只花狸貓。從抱回家那天起,兩個小畜牲就互相敵視。錛兒嘍一見到花狸貓就把脖子後邊的毛豎起來,瞪著發紅的狗眼,從顫動的鼻子尖里發出恐嚇的哼哼聲;花狸貓毫不示弱,它也是把扎煞開長毛的尾巴撅的老高,弓起身軀,呲著牙,從嗓子眼里發出針鋒相對的呼呼嚕嚕的恫嚇聲。狹路相逢,動起真格的,總是狗吃虧;往往是在狗不注意的時候,貓爪子就撓到狗臉上,不一會兒,狗臉上就會滲出一條血印。

有一天,吃完午飯。我的鞋找不著了;父親下地要穿鞋,也不見鞋;大家一看,地上一雙鞋也沒有。這時,錛兒嘍從門外搖著帶白尖的狗尾巴,高高興興地跑了進來。它在炕沿底下跑了一圈,狗鼻子在牆四周聞一陣子,又規規矩矩坐到了地當中,仰視著炕上的人們。啊!我恍然大悟,鞋一定是讓它給叼走了。它見我要下地,便跳過門檻,跑到院里。我走出房門,錛兒嘍站在狗窩旁,看著我,搖尾巴。我過去一看,幾雙鞋都在那里。我向他跺跺腳,它裝作害怕的樣子,又跑回屋里。

夏天的一個下午。東邊住的汪大娘找到我家,對女乃女乃說,「你們家的小狗偷吃俺們家抱窩的雞蛋。」「這狗挺老實的,不能吧?」「不信你看!(汪大娘用手指著地下的血跡,)你看,從你們家一直拉拉到俺們家的雞窩。」「這個死錛兒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偷的。」「老抱子下窩找點兒食兒吃,回去的時候就听見它咯咯地叫個不停。我到雞窩一看,見雞窩邊上有血;再一看,大門口也有幾滴答血;走出門外,連血帶雞蛋清,哩哩啦啦,一直到你們家門口。」女乃女乃一看,從門到狗窩也有血跡,狗窩邊還有雞蛋皮。

人髒俱在,。女乃女乃和媽媽向汪大娘道了歉,並表示要賠給人家一個小雞仔兒,汪大娘說啥也不要。

我放學時,錛兒嘍照例跑到橋上去接我。到了家,媽媽見到了狗,拿起燒火棍,罵了一聲,「該死的小狗!」就要打它。錛兒嘍不但沒跑,反而老老實實的趴到地上,狗頭、狗尾巴緊緊地貼著地,兩只狗眼偷偷的看著我。我趕忙問了一句,「咋的啦?」「偷吃你汪大娘家快抱出小雞的雞蛋。你說該不該打!」

我抓住狗脖子,把狗提溜起來,直奔汪大娘家。到了雞窩底下,地下還有血跡;于是,我摁住狗頭,讓狗鼻子觸到有血的地方;用手拍打它的腦門,嚇得它緊閉雙眼。我邊打邊教訓,「還敢不敢偷吃別人家的東西啦!」汪大娘走出屋門,「打兩下就得了,狗有記性。」

冬天,吃晚飯的時候,錛兒嘍照舊坐在地中央,抬頭看著飯桌。

一只老鼠在炕稍牆根耗子洞探出頭來,賊眉鼠眼的看了看外面的動靜,疾速地向門口竄去。

突然,錛兒嘍也猛地躥向門口;只听得梆當一聲響,狗頭重重的撞到門檻上,它嗷的叫了一聲。原來,它是去抓耗子。老鼠發現狗去抓它,就迅速地鑽進門檻下面的貓洞,逃之夭夭。狗卻只顧低頭抓耗子,沒有抬頭看門檻子;能不撞頭嗎!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父親憋住笑,看著在門檻旁還在找耗子的狗,說了一句。姐姐笑的把一口飯噴了出來;女乃女乃和媽媽笑出來了眼淚;我笑得好懸沒差了氣兒。

花狸貓趴在飯桌底下,無動于衷,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我心疼錛兒嘍頭,看看花狸貓懶洋洋的損樣,就用腳後跟踹了它一腳。它不緊不慢的從桌子下邊挪蹭到女乃女乃的身後,舌忝了舌忝前爪子,閉上眼楮,又睡了。

一年過去了。錛兒嘍身上的黑毛一天比一天亮,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女乃女乃看著狗,自言自語,「這狗毛長的,像抹了油似的。」

秘密終于被我發現。星期六下午,我領著berlou去牛女乃房子(就是父親工作的興農合作社)玩兒,它一頭就扎到庫房後邊的排水口,轉了一圈,又跑了回來。

兩個日本女人正在從兩輛牛車上卸牛女乃。歲數大一點的婦女把一桶牛女乃從車上搬下,兩個人拉著桶耳朵進了庫房。錛兒嘍圍著兩個抬牛女乃的日本人,轉來轉去,兩只眼楮一刻不離的盯著牛女乃桶。父親對牛女乃逐桶進行檢查、化驗。其中的一桶經過檢驗,牛女乃在玻璃杯中變成了豆腐腦的樣子。父親對日本女人說,「這桶牛女乃壞了。」兩個日本女人沒有爭辯、毫不猶豫的把牛女乃倒到地溝里。這時,錛兒嘍飛快地竄到門外,直奔庫房後的地溝排水口。我也隨著它跑了出去。哈哈!只見錛兒嘍在排水溝旁低下頭、伸出細長的粉紅的舌頭,舌忝食起變質的牛女乃。頃刻,不知道從那里又跑來四、五只狗,一會兒功夫,地溝里的牛女乃就被這群狗舌忝食得干干淨淨。

有一個星期天,父親在外屋劈燒火用的木材。錛兒嘍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回來,在我的腳下搖頭擺尾,表示親近。

昨天學校打預防針,胳膊發癢,有些鬧心。我看了看錛兒嘍,突發奇想︰給狗也打點兒預防針吧。

我上炕在媽媽的針線笸籮里的針線板上拔下一根納鞋底的大針。下地後,「錛兒嘍!趴下!」我連喊帶摁讓狗趴到了地上。我在它的四條腿上模來模去,尋找血管。berlou以為我又給它抓跳蚤,一動不動、懶懶地躺著。狗腿毛太厚,找不到血管。這時,錛兒嘍揚起脖子、搖晃搖晃狗頭,我發現︰透過陽光,狗耳朵里顯現出幾條紅色的血管。我把左手壓在狗眼楮和狗耳朵之間,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狗耳朵尖,瞄準靠耳朵根部的一根粗血管,剛要下針……父親劈開的一段木塊,嗖的一聲飛進屋里,正好打在我的頭和肩上。我「哎呀!」大叫一聲。同時,錛兒嘍也尖聲號叫起來。「打哪啦?」父親慌慌張張的來到我跟前。我說,「沒事!」父親看看我的腦袋、模模我的肩膀,未見異常,只是後腦勺子起了一個不大的小包。父親說,「以後可不能在屋里劈柴禾了。」父親出去,隨手把里屋的門關上。

狗耳朵出血了。我急忙找了一塊破布,給它擦了又擦。問狗,「疼不疼?」父親在外屋覺得奇怪,「問誰呢?」我未加思索,順嘴答道,「問狗呢!」「這傻子,自己腦袋起個包,問狗疼不疼。」父親自言自語,在外屋叨咕著。

錛兒嘍看見我手上沾滿狗血,伸出舌頭舌忝了起來。看起來,它已經原諒了我。我心想︰大人們常說,欺侮啞巴畜牲有罪。我拿針扎狗耳朵,是不是讓老天爺知道了?遭了報應?

20020908(20061213修改)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統計師最新章節 | 統計師全文閱讀 | 統計師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