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師 救 火

作者 ︰ 付均

救火

小時候,你玩過摜釘子嗎?這是兩個人競爭勝負的游戲。在松軟而有彈性的地上劃一條一長的橫線,兩個人各要一端,然後,甲乙雙方輪流把一個大釘子往地上摜。釘子摜到地上,必須是直立的,這樣才算合格;釘子與地面的夾角只要能夠放進一個拳頭,就視為合格。拔出釘子後,把釘眼與橫線自己的一端畫出一條連線。接著第二次摜釘子,合格了,再把第二個釘眼與第一個釘眼劃線連接起來;再第三次摜釘子……,直至摜釘子失敗。甲方失敗後,乙方開始摜釘子,重復第一個人的動作。兩個人的連線不許交叉,其目的是把對方圍死。釘眼之間的連線可以是直線,也可以是曲線;這需要事先約定。如果是直線,一局的競爭很快就能結束;如果劃曲線,就會無休止的戰斗下去,地面上會畫出一張大蜘蛛網。

我和老田家小鎖子在他家門口的陽溝旁的一塊平地上摜釘子。我倆正在圍追堵截、玩兒得難舍難分的時候,從東邊大街上吵吵嚷嚷地走過來一群人。兩個小伙子左右兩邊掐住一個蘇聯紅軍戰士的胳膊,推搡著向紅軍司令部走去。我們兩個停止戰斗,把大釘子扔到他家的窗台上;尾隨人群,來到紅軍司令部。

找到翻譯以後,翻譯又找來了司令部的軍官。一個年輕男子氣得滿臉通紅,憤怒地手指著那個蘇軍戰士說,「他糟蹋我媳婦兒!」軍官听了翻譯的話之後,看了看那個戰士,對旁邊的蘇軍士兵說一句什麼,擺了擺頭;那個士兵把大送來的戰士押走了。蘇聯軍官對大家講了一通話,翻譯听了之後說,「蘇聯軍官說了,發生這種事情非常遺憾。這是蘇聯紅軍軍紀所絕對不能允許的。對這個戰士蘇軍一定要嚴肅處理。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復。」

人們剛要散去,又跑來兩個人,他們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地對媳婦兒被蘇軍戰士奸污了的那個男人說,「不好啦!你媳婦兒跳井了。」那個男人不顧一切飛快地往家跑去。翻譯把這個情況對軍官說了。那個軍官又說些什麼,帶著翻譯一起去了那個男人的家。

第二天,上午,在蘇聯紅軍司令部門前,召開宣判大會。紅軍軍官宣讀宣判詞之後,翻譯又重復了一遍,「……下士瓦西里**中國婦女,並造成婦女投井自盡……紅軍司令部軍事審判庭宣判瓦西里死刑。立即執行。」翻譯說完之後,兩個蘇軍戰士把那個**婦女的戰士推到會場前、道旁的陽溝邊。蘇軍軍官舉起手,向下一落;一個戰士舉槍對準陽溝邊的戰士,開了一槍,那個人側著身子,倒到陽溝里。圍觀的人們對這迅雷不及掩耳的過程沒有任何精神準備,人們被鎮住了,會場里鴉雀無聲。沉寂片刻。後邊的人想要看被槍斃的蘇軍戰士的慘相,向前擁,有人說,「瞎擠啥!」頓時,一片嘈雜聲哄然而起,人們活動起來,爭先恐後圍著尸體觀看。

回來的路上。「沒曾想,蘇聯紅軍的軍紀這麼嚴厲。」「這回姑娘的頭發也不用剪短發了吧?」「咱們兩家間壁牆下的大窟窿也可以堵上了?」「再等幾天看看吧。」「八一五」時期,當地的老百姓怕蘇軍戰士奸污,不少年輕姑娘、媳婦兒不敢留長頭發,剪成分頭裝男孩。有年輕姑娘、媳婦兒的鄰居,把間壁牆挖一個窟窿,平時用木箱或大缸擋上;有情況時,就從窟窿鑽到鄰居家躲避。自從槍斃了那個蘇軍戰士之後,黑台沒有再發生蘇軍戰士侮辱婦女的事情。

過了福成油坊,有人抽搭著鼻子,說,「什麼味?」「是不是誰家 豬食 鍋了?」「好像高粱米飯燒 了?」

吃過午飯之後,刮起了西風,越刮越大。

「不好啦!福成油坊院里冒煙了!」有人在大道上呼喊。

福成油坊院里的一個糧囤子黑煙滾滾,火苗越躥越高。東側相連的糧囤子也開始著火。人們不約而同拿著救火家什,奔向福成油坊去救火。

著火的糧倉離老楊家的西房山只有二、三百米之遙。火星子不斷地從西面刮過來。老楊家大爺在家門口對屋里喊著,「快把被褥都拿出來!」「干啥呀?」「把被褥都澆上水,弄濕了,蒙到房頂上!」

村中的蘇聯紅軍官兵全部到火場參加救火。有幾個紅軍戰士爬到糧倉頂上,把草苫的倉蓋鏟到地面,以斷絕火勢蔓延。一個戰士用穿著長統靴的腳向下踹已經著了火的草苫子。女乃女乃站在門前看到後,大聲喊了起來,「哎呀!可別掉下來呀!」老田家大嬸兒︰「老太太,喊也听不見。」「可不是咋的。這小子,咋這麼虎呢!」這時,大家同時呼叫起來,「掉下來了!」只見那個戰士隨著著火的草團,兩腳朝下摔到地上。女乃女乃︰「你看看!你看看!我怎麼說的來的。」

下午三、四點鐘,風停了,火也滅了。

救火回來的人們在電線桿子底下議論紛紛。「若是沒有蘇聯紅軍幫助救火,說不上得燒成什麼樣子呢。」「從倉蓋上掉下來的那個什麼(有人插話︰蘇軍少尉)傷著沒有?」「沒傷著。真了不起!」「怎麼著的火?」「高梁糠存放年頭太久了,里面發燒,自燃的。」「日本鬼子真壞!那麼多糧糠不讓發給老百姓,到底焐著了。」「老毛子瞅著笨活活的,救起火來還真有兩下子。不怕死,個個都夠勇敢的!」「可不是。二人班過來人說,‘八一五’那幾天在南邊國境上,蘇軍打日本鬼子的地堡時,有一個戰士堵了槍眼。」「還有這事兒?」「真的。問翻譯了,翻譯說,是馬特洛索夫式的英雄。」

老楊家慶幸大火沒有蔓延,免去一場災難。老楊家大爺十分高興,對他兒子老楊家二哥說,「你去紅軍司令部找翻譯,就說我們感謝蘇聯紅軍救火有功,咱們家殺一口豬犒勞犒勞他們。」老楊家二哥去了不一會兒功夫,翻譯領來幾個蘇軍戰士,高高興興地來到老楊家。

翻譯對老楊家大爺說,「蘇聯紅軍感謝你慰勞紅軍戰士。但是,他們不能白吃。紅軍有紀律,他們一定會付給你買豬的錢。」大爺︰「不要錢,我們是自願犒勞紅軍的。」說著,大家來到豬圈前。紅軍戰士指著一頭最大最肥的一口黑豬,看看翻譯;翻譯問老楊家大爺,「這頭行不行?」「行!就是它!」翻譯對戰士點點頭,說,「可以」。那個戰士端起沖鋒槍,對準黑豬就是一梭子。嚇得另外兩頭豬嚎叫著跳出豬圈,倉皇逃竄。中彈的黑滿身鮮血,豬跑到豬圈里邊靠著牆,躺了下去。

一輛卡車停在老楊家大門外。幾個戰士抬進來一口大號行軍鍋,放到老楊家院子當間兒。老楊家二爺問翻譯,「就地兒就把豬(毛)給退了嗎?」翻譯︰「紅軍打算今天的晚飯就在你們家的院子里吃了。」「啊,那好,那好。歡迎。」

幾個戰士架好了鍋,鍋里填上水,鍋下點燃了木材。幾個戰士從豬圈里把那口黑豬拽了出來,放到大鍋旁邊。

老楊家二爺從屋里拿來退豬毛的工具,送到戰士面前。蘇軍炊事員看了看那些工具,笑著擺了擺手,對翻譯說了些什麼,弄得二爺莫名其妙。翻譯︰「他們不用這些退豬毛的家什。」「那他們怎麼退豬毛啊?」炊事員看出二爺的疑惑,邊說邊比劃;意思是不退毛,開膛割肉。二爺覺得難以理解,笑著把退豬毛的工具送回屋里。

兩個戰士從汽車上扛來一麻袋大米。在鍋旁,扛著大米的戰士背對著鍋,一個戰士用刺刀挑開麻袋口一端的線繩,半袋大米瞬間嘩嘩地傾倒到鍋里。

這時,四個戰士,一個人拽一條豬腿,豬肚皮朝上;那個炊事員,拿一把鋒利的刺刀,從豬脖子一直拉到豬尾巴。豬被開了膛,然後把豬的五髒六腑掏出去,接下來就一刀一刀地從豬身上割肉,割下一塊扔到鍋里,再割下一塊,再扔到鍋里……最後,只剩下骨頭、豬皮以及蹄、頭、下水。鍋開了,冒著血糊糊的大泡,嘁喳窟喳響個不停。炊事員拿過一個金屬鍋蓋,把鍋蓋了起來。肉香、飯香、燒松木柈子的香味彌漫東街。

一輛中吉普、一輛大卡車拉來了紅軍軍官和士兵。同時,拉來黑列吧、香腸和一些罐頭。紅軍軍官向老楊家大爺表示了感謝。炊事員把切成薄片的黑列吧及香腸送給圍觀的老百姓,孩子們吃了幾口,都喊酸!

夜幕降臨。翻譯找到老楊家大爺,「紅軍想今天借這個機會和老百姓搞個聯歡,開個篝火晚會。就在你們家的院子里,你看行不行?」「那可太好了。開吧。」

幾個紅軍戰士在做飯燒火的地方又堆積起木材,點燃後,火苗越來越高。一個戰士拉起手風琴,戰士們唱起蘇聯歌曲,幾個紅軍戰士圍著篝火跳起俄羅斯蹬腿舞。老馬家吹棚爺幾個敲起鑼鼓,吹起嗩吶,演湊了笙、管、笛、簫。王大娘唱起了山東梆子——王大娘鋦大缸。老馬家爺幾個的鑼鼓喇叭吹打起秧歌調,人們情不自禁地扭起大秧歌。蘇聯紅軍也都學著老百姓的樣子,一起扭了起來。

夜深了,鑼鼓聲、喇叭聲、歌聲、笑聲在星光下蕩漾。

20070408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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