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師 七個強盜

作者 ︰ 付均

七個強盜

一天中午。老田家大嬸兒的弟弟——小豆子,肩上倒挎著一支步槍,腰間匝一條皮帶,晃晃蕩蕩走進老田家。老田家大嬸兒站在門口看了半天,揉了揉眼楮,有些驚訝地問︰「啊?是你呀!你從哪弄支槍?這是……」「我當兵了,姐姐。」「混球!干什麼不好,當什麼屁兵啊!」有幾個人看見小豆子背著槍,也好奇來到老田家門口。老楊家二爺︰「小豆子啊!沒听說嗎,好人不當兵,好鐵不碾釘。這兵荒馬亂的,當什麼兵呀!」小豆子︰「我樂意!」老田家大嬸兒︰「小豆子!你怎麼不知道好歹!去!把槍給人家退回去。听姐姐的話,咱不當這個破兵。」「不!我當兵礙你們什麼事了?我就當。」說著小豆子調頭就要走,老田家大嬸兒生氣了,「滾!滾!就當我沒有你這個弟弟!」小豆子若無其事地晃蕩著向西街走去。

自從有了中央胡子,黑台街里有幾個不三不四、不務正業的年輕人都當上了中央胡子。偽警察王八子也當上了中央胡子,還混上一個小隊長之類的官餃。

一天夜里,王八子帶一伙人查夜。我剛鑽到被窩里,就听見有人踹門,同時大聲叫喊,「開門!開門!」我問了一聲,「誰!」外面答︰「我!」我一听是老耿太太的兒子耿發的聲音,就又問了一句,「你是耿發呀?老八呀?」「嗦什麼!快開門!」我以為是耿發開玩笑,就又說了一句,「都什麼時候了,不去死覺,又來瞎鬧什麼!」王八子氣急敗壞,邊踹門邊高聲叫喊,「說什麼混話!快開門!查夜!」

媽媽听出不是耿發的聲音,急忙下地去開門。王八子手里提留著長瞄匣槍,氣呼呼地闖了進來,身後跟了三個士兵。嚇得我把頭縮進被窩里,兩只手緊緊拽住被頭,蒙上了腦袋。王八子一**坐到炕沿上,伸出一支大手,狠狠地把我的被給掀開;兩只賊眼楮死盯盯地看著我。罵了一聲,「小兔崽子!再敢跟老子耍貧嘴,別說我槍斃了你!」他的左手擺弄著匣槍,做著開槍的準備動作。雖然我知道他是嚇唬人,心里也還是忐忑不安。媽媽︰「小孩子不懂事,小隊長,別往心里去。」王八子︰「啊!老八也是你敢叫的?」媽媽︰「死孩崽子!竟惹小隊長生氣。平時,鄰居老耿太太的兒子耿發到了晚上常來和孩子鬧著玩,他誤以為你是耿發呢。大人不見小人怪,消消氣。」

三個士兵站在地當間,看著王八子發脾氣,一聲不吭。王八子又說了幾句罵人的話,才欠起**,站到地上,把槍插到木頭盒子里。一個士兵忙著去開門,另兩個士兵跟在王八子後面,走出了房門。听到王八子一伙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我出了一口粗氣。媽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第二天早晨,老田家小鎖子問我,「昨天誰踹你們家的門?」「王八子!」小鎖子︰「我爹說了,這小子不是物,連他爹都敢打,混透腔了。可別惹乎他。」

老羅家四孩子從西街連蹦帶跳向我們兩個跑來。氣喘吁吁地說,「快點吃飯!看熱鬧去。」「什麼熱鬧?」「槍斃胡子。」「什麼胡子?」「砸孤丁的(入室搶劫的強盜)。別問了,快回家吃飯去吧。」

吃飯的時候,父親說,「昨天晚上有七個胡子砸孤丁,把溫校長家給搶了。」媽媽︰「溫校長家住在學校院里,周圍沒人家,太背了。」女乃女乃︰「哪來的胡子?」父親︰「不是當地的。估計離咱們這里也不會太遠。」「‘八一五’撿洋落還不知足,還搶什麼!」「溫校長家大概存些給學生的配給品,事變了,還沒來得及發給學生。」「那也就是些手巾、肥皂、冰糖、膠皮鞋……」

警察署院里人頭攢動。听說槍斃胡子,人們都來看熱鬧。「胡子押哪里了?」「警察署的笆籬子唄。」「听說七個人都是一家的?」「連孩子都來了。」「怎麼抓住的?」「搶了東西之後,哥幾個到西頭的教室去分贓;溫校長和他的兒子跑出來到隊部報告,林隊長帶人去,沒費勁,就全給一窩端了。」

上午十點多鐘,幾個中央胡子從警察署正門出來,大聲吆喝,「閃開!閃開!往後點!」一條繩子拴著七個人的胳膊,被中央胡子推推搡搡地押到院子里。圍觀的人群中,有人說,「你看,這幾個人土頭土腦的,窩囊樣!就這個熊色,還要當強盜!」中央胡子的一個軍官喊了一聲,「都給我拉走!」十幾個中央胡子圍著七個強盜,向西沙坑走去。後面跟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多數是孩子。

西沙坑在火車站西邊揚旗號外、鐵路小橋的北面。一條小溪從北山的草甸子向南流淌。公路旁小溪邊上經常有人挖沙子,時間長了,形成一個大坑,村里人習慣地叫他西沙坑。誰家死了豬狗雞鴨都往那里扔。

七個人被中央胡子推到坑里,各個嚇得臉色煞白,龜縮成一堆。那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孩子時不時把目光投向看熱鬧的人群;他好像還沒有弄清楚一會兒會發生什麼事情!

明亮的太陽,照得人們睜不開眼楮。看熱鬧的人像綠豆蠅似的,嗡嗡個不停。突然,有人喊道,「林隊副來了!」林隊副身後跟了一群中央胡子,來到坑邊。他不慌不忙地從腰里拔出手槍,對著七個強盜連打七槍;他並沒有看看是否打中,只是用嘴吹吹槍口,把槍插回槍套,然後揚長而去。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打!」這時,站在坑邊上的中央胡子都端起槍向七個人射擊。爆豆般的槍聲,足足響了半個多小時。槍聲停止時,那七個人已經成為一堆血肉模糊的爛泥。一股難聞的血腥味彌漫在西沙坑上空。

大人們見此情景,一個一個很快走開。只有孩子們看到最後。

電線桿子底下人們又有了新的話題。「打家劫舍是可恨,也不至于犯死罪。」「斃了也好,看誰還敢上黑台來搶劫。」

20070228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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