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的蜜蜂
土改時，西街被斗爭的地主家的蜜蜂無法分到各家各戶，只能由村公所公家飼養。村里決定，把這幾十箱蜜蜂交給原來給西街地主家看蜜蜂的朝鮮族老樸管理。
老樸家里後院栽了幾顆沙果樹。每到春天沙果樹開花的時候，老樸都會在沙果樹樹杈上掛上幾個吸引蜜蜂前來做蜜的裝置。這個裝置很簡單︰它是與書本大小相似的一塊圓形的三合板，在板的邊緣扎三個等距離小眼，三個小眼系上三根長度相等的麻繩，然後，牢牢地拴在沙果樹樹枝上；在往樹枝上拴的時候，要求圓形三合板與地面平行。拴到樹上之後，要在三合板底面涂抹一些蜂蜜，以招引蜜蜂飛來做蜂巢。
老樸懂得蜜蜂的習性，季節節氣掌握的準確；三合板掛上沒幾天，就飛來了一群蜜蜂做巢。蜜蜂集聚在三合板之下，很快就會築出比三合板小一些圓柱形蜂巢，一旦蜂巢形成，蜂巢四周就會有更多的蜜蜂集聚，布滿了蜂巢表面。過了幾天，一個30多厘米長的筒狀蜂巢就完工了。每年春夏，老樸都會從蜂巢中儲存蜂蜜的蜂房里收獲甜甜的蜂蜜。
我們家窗前有兩棵沙果樹，是搬到太平的老楊家老三栽的。按照老樸的做法，我和姐姐也在我們家窗前東邊那棵沙果樹上掛了一塊三合板；我跑到老樸家里要了一點蜂蜜，抹到三合板上。我和姐姐看著那塊讓風吹得搖搖晃晃的三合板，望眼欲穿，就是不見蜜蜂飛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令人興奮的是，一天早晨起來，姐姐大叫︰「快來看！三合板上有蜜蜂啦！」我光著腳，從炕上越過窗台，跳到樹下。姐姐︰「輕點兒！ 里啪啦的，別把蜜蜂嚇跑了！」放學了，我沒有和以往那樣跟同學們去玩，急急忙忙跑回家里，蹲在沙果樹下，觀看蜂蜜營造蜂巢。令人失望的是築巢速度太慢，挺長功夫過去了，也不見蜂巢延伸一點。太膩歪人了！還是玩去吧。
暑假的時候，老樸在鐵道邊精米所空廠房里起蜂蜜。我跟著趙福、趙順、小生子、小鎖子一群東街的孩子們跑去看熱鬧。
精米所里擺放著一些蜂箱，還有一台手搖分蜜機，五、六個準備裝蜂蜜的牛女乃桶。蜂箱上、牛女乃桶上有一些蜜蜂爬來爬去，廠房屋頂下，也有不少蜂蜜東突西闖，我覺得它們隨時都有攻擊我們的可能。
我和趙福幾個人圍著蜂箱仔細觀察，一心想要知道蜂箱的秘密？老樸看出了我們的心思，問道︰「琢磨什麼呢？書本上沒有寫吧。」趙福問︰「蜜蜂就是在這些箱子里做蜜？」老樸︰「對了！這叫蜂箱，是蜜蜂繁衍後代，貯存吃喝，修養生息的家。」這時，一個人從蜂箱里抽出兩塊巢框，送到分蜜機那邊。我問︰「這是什麼？」老樸︰「這叫巢框，一個蜂箱里裝十塊巢框。巢框和巢框之間有縫隙，蜜蜂可以在縫隙之間出入蜂箱；也能流通空氣，是蜂路。」老樸從蜂箱中拽出一個巢框，說道︰「看！巢框上長滿了蜂蠟。蜂蠟是工蜂生長到兩個星期左右從肚子底下分泌出來的。專門用來構築蜂巢和封蓋蜂房的。把封在巢框上的蜂蠟割掉，（老樸順手用刀把蜂蠟順著巢框割下一片）看看！六角形蜂房露出來了！從上到下，巢框里面都整整齊齊排列著六角形的蜂房，連在一起的蜂房叫巢脾。」趙順沒有听明白「巢脾」，問道︰「什麼臭屁？」老樸︰「這小子！那來的臭屁！是巢脾，養蜂的人都把連在一起的蜂房叫巢脾。貯存蜂蜜的蜂房在巢脾的最上部，下邊的蜂房是蜜蜂的窩。這個巢框就是支撐和固定巢脾的木頭框架，它們一個挨一個地豎著懸掛在蜂箱里。」孟憲剛︰「這人是能耐！想要吃蜂蜜，就給蜜蜂造房子。」老樸︰「這個房子也不過才出現四、五十年，是從意大利傳進來的。它有10個巢框掛在箱身里，落到箱底上，有蜜蜂出入和能夠通風換氣的門，還有兩層箱蓋。」
老樸拎著割了一刀的巢框走向分蜜機。有人接過巢框，用刀把巢框表面封住蜂房的蜂蠟全部割掉，然後，把它放進分蜜機的圓筒之中。老樸︰「這個東西（他手指分蜜機）叫分蜜機。把割去蜂蠟的巢框豎著立到圓筒里面，搖把子一搖，圓筒旋轉起來，（他指示一個人，搖動搖把）看看！蜂蜜淌出來了。」趙順︰「奇怪！蜂房里的蜜蜂怎麼在圓筒里一搖就來了呢？」老樸︰「神了吧？」上了中學之後，才明白︰蜂房里的蜂蜜是蜂巢在分蜜機里快速旋轉，產生了離心力，才會離開蜂房，淌了出來。
老樸撿了一塊從巢脾上割下來的封閉蜂房的蜂蠟，填到嘴里，大口大口地嚼了起來。小鎖子︰「好吃嗎？」老樸順手又拿一塊遞給他，「嘗嘗！藥不死你。」小鎖子嚼著蜂蠟，嘴牙子流出口水，舌頭好像粘到了上牙膛上，說出︰「甜！好吃！」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老樸︰「這是好玩意兒，能治病。」大家一起嚼了起來。老樸︰「這個東西能治鬼風疙瘩，吃上一個禮拜，就能好。割破了手腳、燒著了，燙著了，貼上一塊，準好。我看過藥書，書上說，蜂蠟有生肌，止痛，調和營衛、益氣養血，祛風潤燥、和血解毒的功效。」
這一年，村里各家各戶都分到了蜂蜜。我們家把蜂蜜裝到大清醬瓶子里了。開始，能夠倒出來吃；過了冬天，春節時要吃蜂蜜，倒不出來了。把筷子伸進瓶子中，蜂蜜硬得扎不動。把瓶子砸碎吧，又怕蜂蜜里混進玻璃碴子，無計可施。老田家大叔知道後，輕而易舉地解決了。他用一根麻線繩，蘸上火油，纏到清醬瓶子與瓶中蜂蜜水平面相當的地方，劃一根火柴點著了；當麻線繩燒斷，月兌落之後，迅速地在燒過的位置澆上涼水；啪的一聲！瓶嘴以及瓶子的上半節在麻線繩燒過的地方齊刷刷地斷開。令人驚嘆不已。
第二年，不知道什麼原因，蜜蜂沒有做出蜂蜜。為了讓蜜蜂過冬不至于餓死，村里白白的搭上一袋白糖。
（2008年11月24日10︰4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