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師 大興調查研究之風

作者 ︰ 付均

大興調查研究之風

大歸口解散之後,我又回到工業科。此時,向國家統計局和省統計局報告統計日報的工作也不再繼續;具體終止時間沒有記清。

從1960年7月黨中央批轉國家統計局黨組《關于中央一級各部門精簡統計報表的情況報告》批示中有一句黨中央對統計工作具有方針性、路線性意義的經典指示︰「要以深入實際、深入群眾進行調查研究為主,而以必要的統計表報為輔。」後來,被概括為「主輔」批示。

1961年在全國的統計工作會議上提出,積極響應黨中央號召,堅決貫徹「主輔」批示,並作為改進統計工作的根本方針。1962年全國統計工作會議,再次提出深入實際、深入群眾進行調查研究,做到胸中有數。之後的1963年、1964年、1965年連續多年的全國統計工作會議上一再強調深入實際、大興調查研究之風,並作為統計工作革命化的重要舉措。

毛主席說,「沒有調查就沒有言權。」在深入實際、深入群眾,大興調查研究之風的統計環境之中,我從做日報(猶如水到渠成一般地)轉入跑基層、跑企業進行統計分析調查研究工作。在六十年代前半段,經常下基層、下工廠為我成為「成熟」的統計工作者打下了比較夯實的基礎。事實上,從此,(在工業科)我逐漸地被涌到了地方統計工作的風口浪尖。

在這幾年當中,工業科的人員構成生了一些變化。燕恩(搞統計分析的)提拔到綜合科任副科長,並去中國人民大學深造一年。余守禮(經常陪同省統計局來人下企業的)照顧兩地分居而調回江西贛南,毋笑斌趁精簡下放之機申請調回陝西扶風老家,周湘夫、詹紅琴調到外單位,超下放海城農村。新調入工業科的有鞍鋼來的工資比黃局長還高的(工人階級)黨員科長閭富和。還有遼財(原東財61屆)畢業新分配來的豐岷,手管局(非歸口人員,沒有誰關注她是怎麼調進來的)調來的魏桂琴。從遼陽紡織廠調來的黨員(工人出身)張來福,大概也是為了調整機關里的階級結構,他專門負責軍工企業和軍工產品統計工作。

省統計局工業處的干部是我跑企業的引路人。余守禮回江西之後,鐵城等同志忙于報表事務,每每省統計局工業處的同志下來,善科長必然會說,「你去吧!跟著听一听。」省統計局工業處的同志主要是到鞍鋼了解情況。他們和鞍鋼「三鋼一鐵」等重要工廠的有關人員都很熟悉,對工廠的生產計劃、工藝流程、技術裝備、原材料消耗、產品質量、技術指標等等也都是了如指掌。令我十分敬重、佩服。他們的工作方法和工作作風,潛移默化,不免深深地影響了我之後的作為。

化大革命之前的兩、三年,省統計局工業處經常到鞍鋼來的同志基本固定,他就是張福全。張福全小個,比我略高一些;面部較黑,眼楮炯炯有神,有時言語尖酸刻薄,特別是對他熟悉的人;看問題比較透徹,悟性較高,善于抓住問題的本質,在了解情況的時候,能夠把車間主任或是調度員不便向上級透露的問題刨根問底摳出來。善于透過統計數字模清事情的實質,得出正確的結論。這個人就是脾氣暴躁一些,當然是在應該脾氣的時候。

他是省統計局工業處干部與我聯系最密切的同志,也是我步入統計調查研究工作的榜樣。我們在十幾年的工作交往中,建立了深深的戰斗情誼。每當談起統計工作的時候,張福全的形象常常出現面前。

張福全經過長期廣泛搜集資料,嘔心瀝血,著書立說,撰寫了《遼寧近代經濟史》,60萬字,于1989年由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出版行。不幸,積勞成疾,患肺癌,手術後存活數年,還是英年早逝。

跑鞍鋼。國家統計局、省統計局對鞍山市的工業生產情況了解的重點是鞍鋼的生產情況。所以,鞍鋼是我下企業進行調查了解情況每個月必須要去的。

鞍鋼公司對外人進入鞍鋼廠區管理十分嚴格,非鞍鋼職工進廠必須到公司接待處辦理鞍鋼核的入廠證,當日有效。由于我每個月經常出入廠區,在鞍鋼接待處辦了一個長期入廠證,貼了一張一寸免冠照片,蓋上了一個紅色印章。

我跑鞍鋼一天只能夠跑一個廠子。那個時侯市內交通極不方便,即使坐有軌電車,設計院上車,五一路下車,走到鞍鋼大門口、再到達最近的工廠,路程也是需要幾十分鐘或更長一點的時間。

那個時侯,局里只有幾台自行車,我們科是大科,兩台;一台善科長騎,(閭科長雖然是正科長,來晚了,沒車)一台大科員鐵城騎。沒有極特殊的事情、兩位不是主動提出讓你騎,是沒有誰會主動要求借車的。

我步行跑鞍鋼基本形成規律,有著基本固定的程序。食堂吃罷早飯,揀捷徑直奔鞍鋼廠區正門,大概半個小時;進了廠區,如果去煉鐵廠,還要走20幾分鐘,去其他廠子,需要一個小時或更多一點時間不等。一般上午10點左右能夠找到廠子統計員或調度員、車間主任等等調查對象,看一些資料,攀談一陣子,11點之後,午飯。下午再找另外的有關人員談一談,或到現場看一看,3點以後,出廠。于是,順著原道,回到食堂。一天就這樣馬不停蹄地過完了。中午飯都是在廠子里的職工食堂吃,一頓飯是4兩糧票、2毛錢,和鞍鋼工人同等待遇。鹽汽水車間里隨處都有,渴了,隨便喝。

到現場,特別是三個煉鋼廠,接待人員一定會不厭其煩地警告你注意安全!車間里,頭頂上是運動著的鐵水罐、天車;平爐里是沸騰的、灼眼的鋼水;腳下橫七豎八的 子,管子,取樣的勺子……,必須高抬腿、緩落腳,一不小心,踏在從爐子里剛剛拽出來的 子、勺子(雖然不是紅色)上,鞋底會立刻燒成灰。工人們穿的都是厚厚的木底貼著鋼板的大頭鞋。

半連軋廠寬敞明亮的龐大的車間,不像煉鋼廠那樣凌亂,現場的工人也是寥寥無幾。連續不斷、一整片熾熱的鋼帶像面條那樣漂動在數百米長的軋機上,初臨如此宏盛偉大的場面,令人震撼,看得我瞠目結舌。

一次,我和半連軋統計員到現場詢問設備狀態。忽然,一處鋼板在軋機上高高隆起,瞬間折疊的鋼板向上卷起幾米高。這時,兩側的工人沉著、疾速地使用長把鉗子,夾住鋼板邊緣,向下、向前用力牽扯,很快,令鋼板回歸復位。在我驚慌失措、愣神的功夫,軋機上行進的鋼板已經恢復常態。我想,這就是鞍鋼工人階級的力量!

一薄板是鞍鋼在廠區之外、在立山區的一個偽滿遺留下來的板材軋鋼廠。這里的軋機是比較原始的可逆式對輥軋機。工人在軋機的前後兩側操作,前面的兩個工人把燒好的鋼坯用長把的鉗子夾住,送入上下軋輥之間,通過軋輥之後,後面的兩個工人把軋過、變薄了的鋼板接過來,對折,用腳(穿厚木底貼鋼板大頭鞋)踩平,再把折疊後的鋼板送回上下軋輥之間(這時軋輥反轉),通過軋輥之後,前面的兩個工人把對折後的鋼板接過來……,這樣反復幾次,鋼板越軋越薄。當然,這種落後工藝與解放後興建的二薄板、半連軋是不可同日而語。毋庸置疑,這里的工人,同樣是創造鋼鐵財富的偉大的工人階級。

到鞍鋼了解生產情況,並不是問一問、听一听就可以了的;還有「考試」在等著你。我一個人最初接觸技術監督處的統計員(工程技術人員),就讓人家考了一次。說明一點,到鞍鋼大白樓各個處(計劃處統計科除外)了解情況,不是熱情接待,而常常是那個時侯常說的「站桌角」;就是不抬頭、不讓座,感覺到你來了,問︰「什麼事?」(他們在一天里都是時不時地在處理下面廠礦上來要求解決問題的人員,養成了這種習慣,這可能就是習慣成自然)。盡管你是人委機關的干部,也用不著對這些同志心懷不滿,抱怨、責怪。

我把介紹信遞到人家低著頭的眼皮底下,知道你是市里來的,裝模看介紹信的樣子,大概明了你的意圖之後,把介紹信往辦公桌邊緣一推,說,「了解高爐利用系數等技術經濟指標?什麼是利用系數啊?什麼是焦比啊?……」

我︰「需要回答嗎?」

他抬起頭,看了看我(大概看出是一個剛出學門的「毛孩子」)說道,「那當然!不懂那些指標是什麼,你要它有什麼用!」

幸虧在學校學了兩年《金屬工藝學》,還能夠回答個一二;當然,統計報表制度也有技術經濟指標的計算方法和指標解釋。不過,再沒有工作經驗,大概也不會在這種場合回答企業干部的這種提問。

他見我沒有吱聲,大概也自覺過分,于是,把當月的報表和各月的統計台賬遞給了我,「先自己看一看。」

從報表上可以看出當月高爐利用系數有了明顯提高,于是我從焦比、燒結礦、風溫、爐況、調度等多個方面與他探討高爐利用系數上升的原因。他感覺到這個來人不像是外行,于是從每個指標的變化,煉鐵廠采取的措施做了我很滿意的分析。當然,氣氛也變得緩和多了。

告別前,他問我,「東工畢業的?」

我︰「不是。學工業統計的。」

第二天,我和蔣竟芳講了去鞍鋼技術監督處的情景,他說,「不要有賈桂思想,鞍鋼再大,他也是企業。我們畢竟是國家機關。你越是理直氣壯,他越是不敢小視你。」

鞍鋼老大,一點不假。到財務處、生產處、供應處……,雖然沒有如技術監督處那樣考你,也是問一句,答一句,如果你說了外行話,等著你的……可想而知。那個時侯,他們覺得只對冶金部負責;地方政府沒有了解他們生產經營情況的必要。計委的鞍山市國民經濟計劃也確實沒有鞍鋼的產供銷內容。人委的各個部門一般很少與鞍鋼生產管理方面的事宜打交道。

連續幾年每個月都要與鞍鋼的有關人接觸,一回生兩回熟,調查研究了解情況日益順暢。當然,和省統計局工業處的同志一起去,了解情況就會更加全面、深入;還可以參加公司高層的生產調度會,調度會一般是不允許外人與會的。

跑遼海。每個月除了跑鞍鋼,還要到遼陽、海城的工業企業了解情況。國家統計局下的月度統計報表上的產品目錄都是涉及國計民生的重要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鞍山市內,除了鞍鋼各種產品,地方企業(包括其他中央、省屬企業)產品能夠上目錄的寥寥無幾,僅有紅旗拖拉機、白鴿鬧鐘、鐵塔、鐵路道釘、墊板幾種。遼陽和海城倒是比較多一點。遼陽市較多,無煙煤、棉紗、棉布、麻袋、磷肥、水泥、水泥制品、工業紙板、制藥機械、精密儀表、造紙機械……;海城有柞蠶絲、柞蠶綢、日用陶瓷、滑石、紡織機械……。

跑遼海,和跑鞍鋼一樣,遼陽市統計局和海城縣統計科沒有人陪同你,基本是我一個人拿著介紹信單槍匹馬地闖企業。時間長了,很多企業的統計員、科長,甚至廠長也都比較熟悉。時間緊張的時候,打一個電話也能夠問明白很多情況。只是,那個時侯打電話費時費力。

下去調查研究,交通不便是一個不利因素。那個年代,鞍山市內公交線路只有1、2、3路3條公交線路,1條有軌電車線路。遼陽和海城基本沒有城市公交。好在火車還是比較方便,可以早去晚歸。

每一次去遼陽或海城,都是在食堂匆匆忙忙吃兩個饅頭,一路小跑,在售票窗口買了票,跑出檢票口,踏上火車車門,有時是開車的鈴聲響了,有時火車緩緩開動。可以慶幸的是,沒有一次誤車。

遼陽的造紙機械廠、制藥機械廠、工業紙板廠、紡織廠、麻袋廠、磷肥廠等常去的企業距離火車站都較近。工作順利一天可以跑兩個廠子。如果去小屯水泥廠、慶陽化工(375軍工)廠,就極不方便了。

海城火車站附近有一個自行車出租合作社,去稍遠一點的絲綢廠、紡織機械廠,常常租一輛自行車。自行車沒有擋泥板,沒有車閘。在前叉上端裝一塊剎車用(20多厘米長、長方形)厚膠皮,下坡、需要剎車的時候,抬起一只腳,踏上膠皮下壓,使其與前輪車胎接觸,就可以制動。租車的時候,工作人員會告誡你︰「踏膠皮的時候不要用力過猛,大下坡不要急剎車。」每一次租車的時候,都會給你講一個有一個人下坡剎車過猛,鬧一個前滾翻的故事。是否真實不得而知,但是,很必要。

市內的企業,紅旗拖拉機廠、農機廠等為農業服務的企業,鐘表廠、木器廠、五金制品廠、醬油廠等為人民生活服務的企業,通用機械廠、軋鋼機械廠等為鞍鋼服務的企業也是必須跑的。紅旗拖拉機廠在靈山需要坐火車;通用機械廠、軋鋼機械廠在立山太平村,坐有軌電車,鐘表廠坐2路汽車;盡管有些企業離公交車站較近,跑企業也還是靠兩條腿走路。年輕加上革命化的思想覺悟,當時還是樂意徒步深入企業的,從無怨言。和農業科跑公社、大隊比較起來,我們還是幸運得多。

跑鞍鋼、跑遼海、跑企業是為了把月度統計報表數字變成能夠反映當月鞍山市工業生產運行情況的統計分析報告,以完成統計工作為黨政領導服務的任務。由于經常深入下去了解情況,寫統計分析報告就變得容易多了;我寫的月度統計分析報告,在報表匯總數字出來之前就基本形成稿,數字出來了,填到報告之中,稍加調整,就可以完稿。這樣,在努力做到統計資料的全面性、準確性,有情況、有數據、有分析的同時還實現了及時性的要求。要知道!任何時候,從上級領導到最基層的領導,都是急不可耐地希望提早知道他所要掌握的信息。如果,你能夠做到,你就有可能會成為一個受人矚目的人。

下去深入實際了解情況的另一個重要任務,是每個月去省統計局工業處匯報當月本市的工業生產情況。當時全省10個地、市,離沈陽近的撫順、本溪、鐵嶺、鞍山都是當天去,當天回;其他市,一般是頭一天去,住一宿。我到了統計局工業處,自然是先與張福全見面,開會時基本上坐在一起。

熊處長主持匯報會。熊處長南方人,戴一副黑邊眼鏡,表情嚴肅,不苟言笑。他主持會開門見山,開始就讓各市言。一般是老大沈陽先言匯報,按順序,我們鞍山是在大連之後。幾次匯報會之後,我覺得,各市匯報言不是很主動。有的市準備的也不是很充分。熊處長對他所關心的問題總是刨根問底,對于回答沒有滿足他的所問的同志,明顯的表現出不滿,甚至斥責。

我去省里匯報,每一次都是認真準備。先是把統計報表上的數字整理好,對當月的工業生產情況做出總體的判斷,得出基本的結論。盡可能把月報上的、從企業搜集來的數字都用到匯報材料之中。省里匯報要求要有「活情況」(這是相對于統計「死數字」所說的)。每一次去省里之前,我都要把從企業搜集到的材料毫無遺漏的加以分類梳理,概括出觀點,一點不落的編排到或情況、或特點、或問題、或意見之中。既然下了那麼大的功夫,做了認真準備,又是鞍山市統計局工業科的代表,我的匯報就不能讓省里領導不滿意,絕不能讓熊處長對我的匯報說出一個不字。

幾次匯報會之後,感覺沈陽的同志每一次匯報都不是很積極,好像不願意打頭陣言。而我坐在那等待言,又心里著急。于是,我決定,爭先言;反正我準備的比較充分,干脆,來個先吐為快!由于我的舉動,撫順、本溪的同志也不甘落後,匯報會好像有了生氣。自我感覺,我的匯報熊處長是滿意的。我言之後,熊處長除了說些針對我講的在全省可能同樣存在帶有普遍性的、趨勢性的問題,提醒其他市注意,很少再追問一些他覺得沒有說透的問題。

到省統計局匯報月度工業生產情況,是我在省內統計戰線上嶄露頭角(有點不太客氣)的開端。以後生的事情,可以驗證;熊處長從那個時侯開始可能對我就有了些微好感;這是後話。

(2011年7月4日10︰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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