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湛如洗,藍的像深海,不時有飛鳥劃過一道道的淺線;
雲,卷舒自在,白如雪。風,和煦溫暖,拂過臉頰時微癢。
近處,翠峰疊嶂,虎嘯猿啼。
溪流的潺潺聲,瀑布觸動岩石的嘩啦聲,聲聲入耳令呂嬌只想哈哈大笑。
因為劫後余生,她還活著,真好,盡管此時她的大半個身子還沉浸在水里,透濕。
終于畢業了,她給自己準備了一個畢業禮物,背著包獨自一人去旅行。
旅行的意義是享受。她雖然手頭拮據,可一定要給自己一次奢侈。她一直在有意識的培養自己享受生活的態度。她總覺得不能因為省錢,而把自己養成吝嗇猥瑣的模樣。
人都說,兒子要賤養,女兒要富養。她沒有父母來富養,就自己富養自己。
有時候,看見她們跟父母撒嬌的時候,她也會有嫉妒的發狂的時候。就像現在,她因為蹦極時,繩子斷裂摔進水里,如果是那些有父母的人,她們的父母大概已經發動大波的人馬尋找了來,並且對著那些工作人員破口大罵,維護她的權益,可是她呢,躺在這里,直到自己醒來也無人問津。
其實,她都已經習慣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在那里!」
一道驚呼,打破了她的自嘲。她心中一喜,莫名感動,急慌慌的喊,「我在這里,在這里。」
那語氣里的急切,仿佛生怕別人把她拋棄在這里,一走了之。
背脊應該是傷了,現在她疼的都不能翻身,只能用背部使勁抵著身下的石粒,努力的使自己從水里蠕動上來,躺在更明顯的位置才會被他們發現。
疼痛慌亂里,她並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稚女敕了不少,而且口音不對。
「姣!」
「我在這里,快來救我。」這是誰?竟然那麼親切的叫她。費力的撐起胳膊,抬頭一看,不遠處趕來了一群人。
他們穿著曲裾交領式的衣服,領頭的那個男人戴著冠,袖子那麼寬大,而女人呢,則是梳著發髻,完全一副漢代仕女的模樣。
目瞪口呆不足以形容她此時的心情,再傻她也知道,來尋找她的人里面不能是群演。
「姣。」領頭的男人一把將她抱起,緊隨而來,僕役模樣的人忙在地上鋪了一塊菱形花紋的毯子,緊接著一個穿曲裾裙子的女孩遞上來了一條繡著花的長巾給她擦濕漉漉的臉和頭發。
「姣。」
一聲嬌呼,她轉眼便看見了一輛春秋戰國時期的那種雙輪馬車,車廂相比于清代的來說,實在短小的讓人覺得別扭。沒有車壁,上頭只豎著一個傘蓋,四周用木頭扎成了欄桿,這樣一副原始的馬車,看的她心慌意亂。
現代人根本做不出這樣古色古香的道具。
車上下來的女孩穿著很華麗,和剛才給她遞長巾的女孩不一樣,顯然,這是一個有地位的人。腦海里反應出一個名字,妍。這個女孩叫做妍。
「兄,姣如何?」
「你自己問她吧。」身後的男人哼了一聲,抽身站起,便在另外一張鋪好的毯子上跪坐了下來,眼楮直勾勾的瞪著呂嬌。
「姣無事便好。」妍一來就在呂嬌身旁的毯子上跪坐下來,模了模她的身子,發覺她並沒有受傷,嘆了口氣看向那個男人道︰「兄,姣如此貞烈,不如放他們走吧。我可以代替姣。我亦是嫡女。」
「呂姣。」對面的「兄」嚴厲的開口。
呂嬌驀地看向他,在妍的支撐下緩緩坐了起來,靜等他接下來的話。
「兄」是個長相俊朗的男人,鼻下唇上留了兩撇黑亮的胡須,眼神雖犀利,可加上這兩撇胡子會給人感覺他很好說話。
「兄?」心髒猛然皺縮,像是被鐵爪爪住,攥緊,那樣的疼讓人慌亂的想流淚。
「呂氏伯姜,你想好了嗎,放棄貴族的身份,就此跟著那個貧窮的游俠去過奴隸的生活?」
「什麼意思?」誰又是伯姜。她叫呂嬌,嬌寵的嬌。他是看著她喊出的那個名字,難道呂氏伯姜也是她的名字?
無意識里,呂嬌握緊了雙拳,長長的指甲抵著手掌心,掐進肉里,瞬間便出了血。
「豎子!」他看著呂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一揮手,喝道︰「將那窮鬼押過來。」
「兄」口中的窮鬼又是誰?
這會兒她才發現,「兄」的身後跟著很多頭裹麻巾,腰挎青銅劍的武士。
是的,那真的是武士。打扮很像在電視上見過的日本武士模樣,可又和日本武士不同,這些人的身上有一股說不出的正氣。
「姣!」
又是一道驚呼。
路途的拐角處,兩個武士壓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男人迅速走了過來。難道這個就是兄口中的「窮鬼」嗎?
兩個武士得到命令,給這個男人解開了繩索,他一下就撲了過來,在呂嬌身前噗通跪下,雙手交疊貼著地面,頭貼著手背,**撅起,這像個禮節,自然的就像見面和人握手。
沒人叫他起,他自己直起腰,眼淚汪汪的看著呂嬌就道︰「姣無恙,我就放心了。」
他的口音和「兄」這伙人的口音又不一樣,說的話一樣很簡短,可她就是能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並能用自己的話翻譯一遍,就像現在,他說︰「姣,你怎麼那麼著急,不是說好了我們一起跳崖的嗎,你竟拋下我自己先跳了。」
跳崖?
她沒有跳崖,她只是在蹦極的時候發生了意外。
對面這個眼淚汪汪的男人長的很美,陰柔的那種,是她最不喜歡的種類。
看著他,她開始頭疼,整張臉皺巴成了樹皮,一些殘片在腦海里閃現。
三月,大地回春,碧草復蘇,百花盛開,他們的車隊在一個村落停了下來,夜晚,夯土而成的坪上面聚集了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有個頭戴羽毛,戴惡鬼面具,手拿牛尾,四肢抹了血的人在一個祭台前舞動,舞姿凌亂,有些像蛇,有些像虎,每一個動作都在模仿山林野獸。
舞罷,三個老人端著三個血粼粼的家畜頭顱奉上了祭台,而後其余人都嗷嗚跳動了起來,歡呼聲,嬉笑聲,男男女女蹦著跳著擁抱在了一起。
當篝火熄滅的時候,這些男女相互摟抱著便鑽進了樹叢,很快便傳來了女人的呻,吟,男人的低吼。
崖下的風獵獵作響,崖上站著窮鬼和長的和我一模一樣的女孩,對面是「兄」和他的一眾跨刀武士,女孩和兄發生了激烈的爭吵,然後,她就突然掉下了懸崖。
很突兀的掉了下去,因為女孩的話還沒有說完。
呂嬌猛的晃了幾下頭,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抬頭看著眼前的「窮鬼」輕輕的試探的叫︰「長魚橋?」這個「窮鬼」的名字叫做長魚橋,是個游俠,原本是要和呂姣私奔的。
「姣,何事?」長魚橋關切的詢問。
呂嬌沒有理會他,轉眼又看向對面的男人,試探著道︰「兄?」
此時他已有些不耐煩,又冷聲問道︰「呂姣,你是否要放棄貴族身份?」
此時,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她早該想到的,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她除了背部有些疼之外,竟然沒有任何嚴重的損傷。
「穿越」那個詞在嗓子眼里打轉,可她死也不想承認。看小說是一回事,可當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之後又是另一回事。
只身在陌生的時空,她只覺恐慌。
沒有回答兄的逼問,她驀地爬了起來,胡亂沖向一個方向就使勁的奔跑,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麼,胸腔里積聚著瀕臨迸濺的酸澀,她想吶喊可又害怕的喊不出口。
「姣!」
長魚橋沒有追上來,追上來的是兄。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眼角眉梢都是冰冷的嘲弄,「怎麼,又不想放棄貴族身份了?你不是吵著鬧著要與那個窮鬼yin奔嗎?」
「兄?」這是她的哥哥,她也有哥哥了。
眼淚無聲無息落了下來。
許是看著自己可憐,他張了張嘴,把惡意諷刺的話吞了回去,此時長魚橋和妍也追了上來,妍道︰「兄,不要為難姣,放了姣吧。」
「姣,你很勇敢,我很佩服你。」她用鼓勵支持的眼神看著我。
「公孫暇,請成全我們。」長魚橋跪下,給兄行了個禮。
這個禮節和剛才的又不同,這一次似乎比剛才的更卑微和鄭重。
兄沉默了片刻,冷冷道︰「你們走吧。」
「不,等等。」呂嬌一直在掉淚,盡管如此,她卻已經開始想法子把自己從此時的一團亂麻里拯救出來。
心里在恐慌,可腦子已經開始在運轉。
因為,她還想活著。從姣的記憶里她大概猜出了這是歷史上的什麼時期。
這里應該是春秋戰國那幾百年里,或者更早。
但這也足夠她知道,自己身處在怎樣的環境中。
這是一個,如果不能群居生活,就會被大自然吞沒的時代。
這里戰亂頻發,隨時隨地都會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