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雪上加霜
走在路上，陰寒的風已經攜帶著濃密的雨絲等著她們了，雨絲扯天扯地地下著。
玉英向著灰蒙蒙的天空望去，一張無形的雨網把整個天地都網住了，她覺得所有的東西包括她們自己都變成這網中的魚。街道兩邊的房屋或者樓房靜默在泛著抑郁情調的雨中，像有著無限的不能外泄的心事兒。而平時居高臨下俯視著大地的高大的樹木，誠惶誠恐地擺動著縱橫交錯的枝條，似乎像無數只手向著這寒冷的世界繳械投誠，可是它們的目的並沒有達到，冷風依然把它們作為攻擊的目標。
街道兩邊店鋪的門像一只只空洞的眼楮，或者是冰冷的帶著嘲諷的嘴唇，一股滄桑而邪異的笑淡淡地在不著邊際的灰色的天地里彌散。
兩三只小鳥從她的眼前飛過，差點撞到快步走著的她們的臉上，幾聲淒厲的鳴叫仿佛從她的耳邊劃過，她的心禁不住悲涼起來。
玉英只顧奔跑，她想回到家里，鑽進被窩，大哭一場。她不知道在這次為保名譽而進行的較量中，她應該是失敗者或是勝利者。她茫然地疾步走著，茫然地看了一眼身邊神情索然的大嫂，茫然地望著周圍的世界，茫然地，茫然到了走過身邊的熟人向她打招呼她也沒有回答的份上。
鄧大嫂經過自己的家門沒有回家。
素潔經過自己的家門也沒有進去。
三個女人又回到了玉英的家里，玉英幾乎是闖進門內的，鄧大嫂和素潔也是那樣。三個女人一進屋，一**癱軟在椅子上，痴呆了半天，她們才茫然相望。
玉英茫然而痛苦地說道︰「秀娥竟然傷得那麼嚴重，為啥？為啥？這是為啥？我們不可能把她打那麼狠的？這是為啥啊？」
素潔嘴中喃喃著別人听不懂的話，她的神情顯得十分落寞。
鄧大嫂一雙眼楮了也是不解，可是她也親眼見到了躺在床上像個死人一樣的秀娥，這一切不是錯覺，而是真真切切不用懷疑的事實！鄧大嫂再怎樣鬧心，也不會像玉英和素潔那樣沒有主張，她無愧于玉英給她的女丈夫的評價。
鄧大嫂看著被折磨得不知所措的玉英和素潔，大聲說道︰「看看你們那點出息，秀娥住院咋了？事已至此，我們就是死能解決問題嗎？大不了我們出一部分醫療費，你們沒有听到那個孟指導員說我們只是負一部分責任嗎？姓孟的不是說醫療費大概要兩三千嗎？他自己可得任一半，我們只要任一半就行了！最起碼動手了，我們能出了這口悶！」
玉英的心里泛濫著感傷和歉意，她聲音艱澀地說道︰「大嫂，我玉英只覺得對不起你們啊！為了我的事兒讓你們陪著我倒霉！」
「事到如今，說那些話管屁用啊！我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我們幫你是自願的，又沒有人怨你！」鄧大嫂看到玉英神情黯然，痛苦不堪的愁容說道，「倒是我越發感到對不起你和素潔了！要不是我極力地慫恿你們，你們恐怕也不見得會去找毛主任，不去找毛主任，也就不會和他們在大街上對牛了，那樣也就不會打起來，打不起來後面這些事兒也都沒有了！你們想想我才是事情的罪魁禍首呢！……」
素潔說道︰「大嫂，這不怨你！你就是不來，我們也會去找毛主任的！這樣的事兒遲早都會發生的！」
玉英哽咽著說道︰「素潔，大嫂說得對！怨不得你！」
鄧大嫂樸拙地說道︰「事情出來了，我們說那些沒用！听姓孟的的口氣，肯定讓我們出一部分醫療費！咱們又不夠坐牢的罪！」
「听那苟斌的口氣，不想讓我們出錢！」素潔懷疑地說道。
「你相信姓苟的鬼話？我可不信！」鄧大嫂翻起了白眼。
「我也不信！」玉英猶豫著說出自己的想法。
「說不定姓苟的良心發現，覺得對不起玉英，放咱們一馬呢！」素潔盡往好處想，把自己的意見說了出來。
玉英听到大嫂的話，細細想想，也覺得素潔的話有道理。她想，也許是苟斌想要用這方法贖罪吧！
「我可不相信苟斌是那樣的人！要是那樣，他早就公開承認自己的過錯了！我看他不是個敢于承擔的人！」鄧大嫂鄙視苟斌的行為，她可不相信苟斌會是一個啥善人。
玉英不再爭辯，她說道︰「大嫂，這以後的事兒你們就別管了；就算派出所找你們——我求你們就別管了！……剩下的事兒由我一人頂著！」
鄧大嫂瞥了玉英一眼，埋怨道︰「天塌下來我們一起頂著！我知道你的意思是那醫療費的事兒……」
素潔說道︰「玉英，這件事兒我也有份……我們不能再麻煩鄧大嫂了！」
鄧大嫂把眼一瞪︰「咋的，我和你們遠些啊？秀娥那個騷女人的醫療費咱三人平攤，你們想扔掉我，沒門！俺可不是縮頭的烏龜！」
玉英感激涕零，說道︰「我咋讓你們為了我費力還花錢啊！你們不是打我的臉嗎？我就是把自己賣了，也……」
鄧大嫂摟住了玉英，親熱地說道︰「玉英，咱們可是無話不談的好姐妹！你家的事兒咱都知道，咱三個一起分擔秀娥的醫療費，就夠你頭疼的啦！如果你全部承當，你能做到嗎？你告訴大嫂，你的錢從哪里來？要是那樣，難道你還真的把你自己賣了！俗話說眾人拾柴火焰高，一千多元，咱三個每人幾百元，可以減少你多大的麻煩啊！省得你燒心燒肺地想辦法！俗話說，親幫親，鄰幫鄰，老包還向著陳州人呢！我們可是好姐妹吧？」
素潔听到鄧大嫂慷慨仗義的話，也說道︰「玉英，大嫂說得在理！大家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啊！再者說我和大嫂都比你強！你大哥和佷子佷媳婦在外面掙錢，條件還算寬裕！我們也不缺這些錢！」其實素潔說得大方，要是立馬真拿出來幾百元來，還真的不是很容易；因為這幾年她娶媳婦已經冒了不少親戚鄰居的債了。
「玉英，你也知道你鄧大哥是個泥水匠，一天到晚不著家，每天都有二三十元的進項，我們家也不錯啊！你鄧大哥又不是糊涂人，他知道咱姐妹的關系，這些天總是催促我多到你這里看看，他說你一個女人家帶著兩個孩子不容易！要是他知道這件事兒，他也會支持我的！你別替我擔心啦！也別為這件事兒感到為難，別總是感到對不起我們！要是我遇到這攤子事兒，你就不幫我嗎？咱將心比心，好了好了，就這樣決定了，誰也不許說外話！」鄧大嫂真誠地說道。
玉英听到她們的話，真的不知道再說什麼，她一下子撲到了鄧大嫂的身上，抱住她嚎啕大哭起來，素潔也抱住她們，嗚嗚地哭起來。三個女人抱在一起，任憑眼淚恣肆奔流。
哭是女人表達感情的最好的方式！她們心情郁悶時哭泣，痛苦時哭泣，高興時哭泣，滿足時哭泣，想不開時哭泣，想開時也是哭泣，被人欺負哭泣，被人寵愛也會哭泣，得到時哭泣，失去時也哭泣，哭泣是女人調節身心的法寶！會哭泣的女人是真誠的，會哭泣的女人是善良的，會哭泣的女人是有血有肉的，會哭泣的女人是敢愛敢恨的！
此時的玉英她們好像只有哭泣，才能吐盡心中的委屈，才能表達彼此的情誼。
感傷，悲壯，心碎和真情的情緒伴隨著她們的哭聲，在屋內，在院中，混合著沙沙的雨聲，在空中泛濫，為這個雨季增添了莫名的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