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呼——吸——。艾麗維婭用這樣的方式伏在亞夏肩頭,大口呼吸著帶有他味道的空氣,以填補自己內心的恐懼。
「嘿,你哭了。」她听到那個宛若天籟的聲音響在自己耳畔,嗓子突然被堵住,說不出話來,可是又有著不一樣的滿足感在心中涌動。她仍然低聲啜泣。
「沒事了,沒事了。我回來了,不是嗎?」亞夏在安慰她。艾麗維婭似乎可以感覺到亞夏溫柔得都要化成蜜糖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似乎要流到心里去。她把亞夏抱得更緊了些,生怕他一轉眼就不見了。
可是她卻感覺到他的肌肉收縮了一下。
艾麗維婭猛地彈開,看著亞夏布滿傷痕的上半身,詫異地長大了嘴巴︰「你受傷了!「他的黑風衣像是被什麼抓得破爛不堪,傷及皮肉的地方流出血來,變成了黑色。
「不行,你得去休息!珍妮,去拿急救箱!「她吩咐著,托起亞夏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單薄的肩膀上,在眾僕人吃驚的目光中把他扶進了他的房間。亞夏看見那張白色的大床,似乎力氣一下子被抽走了,失去了毅力的支撐,倒在柔軟的被褥上。
艾麗維婭伸手去解亞夏的風衣。他一把捏住她的手,一臉壞笑道︰「你要干嘛……。「聲音帶著玩味,但卻是少了許多力氣。
她的臉紅得要滴下血來︰「你……死在這里好了!我好心救你還得不到一句感謝!我不管你了!「什麼嘛!
「你舍得?「他問。
她來氣,毫不費勁甩開亞夏的手,解開扣子,露出那些可怖的傷口。它們大小各異,深淺不一,最深的傷口甚至開始潰爛,被血染黑的肉往外翻。亞夏肌肉又是一陣收縮。她看著,心軟了,開始在急救箱里翻找藥物。
亞夏揮揮手,示意僕人們離開。珍妮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退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顯得異常空曠。艾麗維婭從木箱子里拿出一個玻璃瓶子,看了看,準備打開瓶蓋。
「沒用的。這些藥物全部都沒有用。「
艾麗維婭挑了挑眉︰「那怎麼辦?你為什麼要把僕人們支開?「
亞夏想聳聳肩,可是卻沒有力氣。她越看越心疼,小心翼翼地扶著他靠在堆起來的柔軟的枕頭上。
亞夏的嘴角突然溢出一絲笑容,之前一直下垂的手突然握住艾麗維婭的右手,不由她分說就把手送到他嘴邊。她沒料到亞夏還有這麼大力量,跌坐在他身邊,滿月復疑惑地看著他,任他捏住自己的手。即使捏得痛了,也沒有察覺。直覺告訴她,理性也告訴她,不要反抗。她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也不願意反抗。
她突然感到手指尖上一陣刺痛。然後她感到自己在流血,速度不是這麼小的傷口平常的流血速度可以與之相比的。
亞夏咬破了她的手指,雙唇貪婪地吮吸她的鮮血,舌頭舌忝舐著她的一小塊皮膚。她覺得一陣眩暈。可是,她發現亞夏身上的傷口開始慢慢愈合,稍淺的傷口已經合上了,只剩下幾乎看不見的一條白線。最深的傷口也以令人無法相信的速度在愈合。亞夏原本蒼白,死人般的臉色也開始恢復血色。
可是艾麗維婭卻覺得越來越難受,頭上的眩暈越來越嚴重。這麼一點流血怎麼會讓我感到眩暈?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暈血。但是,還不由她腦袋開始轉動,她的頭就垂在了亞夏肩上,睡了過去。
亞夏笑了,笑得很好看,但顯得很疲憊。他放開她的手,輕輕在她的手指上親吻一下,攬過她柔軟的身體,把頭放在少女秀發之上,也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已是次日中午。艾麗維婭疲憊地睜開眼楮,帶著初醒的漠然盯著自己的睡姿,實在不怎麼雅觀。一條腿放在床上,另一條則半垂在空中。身子被一只手臂緊緊地攬著,頭……放在……亞夏肩上?!她突然一下清醒了。昨天發生了些什麼?!一些片段回到艾麗維婭隱隱作痛的腦袋里,她想起來自己是在陪受傷的亞夏——他喝自己的血療傷?她把頭輕輕抬起來,看到亞夏完美無瑕的胸膛,哪里還有一丁點傷痕累累的影子?
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咕咕」的肚子叫立刻否認了這個「夢境」。
艾麗維婭伸出自由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掰開亞夏禁錮著自己的手臂,然後再以幾乎看不見的速度慢慢地把頭抬起來,坐在了白色的床單之上。她揉著發麻的腿,扶著一張椅子站起來,看見了梳妝鏡里自己凌亂的頭發和深深的眼袋。
啊,昨天糟透了。我失去了整整一個上午!當她坐在被暴風雨後的充沛陽光照射著的餐廳里時這樣想。桌上擺著豐盛的午餐。但她只是喝了一點麥酒,撕了一點肉吃掉。能量的大量消耗反而使她失去了食欲。
她想起亞夏還睡在臥室里,看到桌上的肉湯,不禁想起來——就在大約一年前,她也是這般躺在床上,昏睡著,不省人事。她的家人們——烏拉妮婭和克莉奧也算是她的家人——也是這樣為她準備了肉湯。她為他盛了一碗。
端著肉湯走在回房間的路上,她禁不住猜測︰亞夏昨晚去哪兒了?那時,我失去了哥哥,躺了整整三天,亞夏那麼堅強的人,是不是也失去了誰呢?是……盡管她很不願意往那方面去想,但她還是想到了︰是心上人嗎?
艾麗維婭就這樣暈暈乎乎,在令自己都困惑不解的胡思亂想中走進了亞夏的臥室。亞夏看起來仍然在沉睡之中。麗婭把湯放在床頭櫃上,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來,呆呆地打量亞夏的睡相。
他是好看的吧?嗯,自打她第一次見到亞夏,她就沒有懷疑過這一點。他的睫毛很長,輕輕地蓋住黑色的眸子;嘴唇是完美的弧度;皮膚略顯蒼白,卻又掩不住他由內而外散發的英朗。可是,艾麗維婭看著眼前這個男子,心中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太強大,他愛帶著玩味的笑揶揄自己,他曾經經歷過浩劫,他出身高貴,乃黑龍中的王族。他似乎一點也不需要別人關心。可是,艾麗維婭看著眼前這個仿佛脆弱的人,覺得他的臉上散發出一種能激起人保護欲的東西。只有這一刻,他看起來像是個沉睡的孩子。
艾麗維婭開始懷疑她見慣的笑容,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也許,他的微笑後掩藏的是一踫即碎的脆弱吧?或者他只是渴望一個擁抱?她回憶起昨晚她撲進他懷里時,他的表情。看起來是那麼吃驚,又是那麼滿足和享受。
加圖有句諺語︰人只有在沉睡之時才是最真之時。
她再次把目光投向那張讓人永無審美疲勞的臉。忽地心里閃過一個念頭——他……不會醒不過來了吧?
她越想越不安,可偏偏越覺得可能。他昨晚如此狼狽地歸來,肯定是遇上什麼事情了!想起他昨晚說過「都沒有用的」時那張蒼白得像個死人一樣的臉。想起他突然飲下自己的鮮血。他的傷口最然愈合了,但是,說不定是,他失去了自己的「心上人」,如何沒有理由放棄生活下去的希望?
只有看到他沉穩的呼吸,才能安心。
艾麗維婭終于明白了,當她躺在床上昏睡,初醒之時,弗朗西斯為什麼臉色看起來那麼憔悴,還有一種喜悅摻雜其中。哥哥堅持到她醒來的時候,又是這樣的心焦,如何不憔悴?看到自己的胡思亂想全部都不是現實,如何不喜悅?
她突然很想念弗朗西斯的音容笑貌,想再次撲到弗朗西斯懷里,想再好好叫他一聲「哥哥」,想和他打嘴仗……可是,他現在在哪里呢?就連生死也是未卜。她能不能再見到弗朗西斯,都是說不準的。
亞夏這麼優秀……一百年來肯定有不少女孩傾心吧……艾麗維婭思緒一轉,不知不覺又飄到亞夏身上去了。有沒有他喜歡的呢?他是不是也「軟禁」過其他的女孩子呢?他是不是對她們也像對我一樣的呢?
「好煩!「艾麗維婭雙手扯著頭發,歇斯底里地搖頭,被自己的胡思亂想攪得暈頭轉向,禁不住喊出了聲。
「煩什麼?「那個低沉悅耳的聲音帶著一種初醒的慵懶說。
艾麗維婭立刻停下了所有發泄,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呃,沒什麼。你醒了就好,把湯喝了。」說完,端上那碗熱騰騰的肉湯。
亞夏靠在身後一堆枕頭上,接過湯,一仰頭……全部喝光。
艾麗維婭驚愕地長大了嘴巴。你是真的受傷了嗎?恢復得那麼快!她看著似乎恢復了全部精力的亞夏從床上爬起來,走到窗邊,唰地一下拉開窗簾,屋外的陽光傾瀉而入,照在他身上。艾麗維婭不禁看得呆了,她想起《龍族秘史》上寫的︰黑龍乃太陽之子。
她也站起來,問︰「你……恢復得那麼快?」
「當然,因為有你的血啊。」
「我的血?我怎麼不知道我的血液有這種功能啊——治愈傷口?」
「你當然不知道。你的血只對我有用。」亞夏看起來,似乎特別的,心滿意足?
「為什麼?」
亞夏忽地走到她身邊,嘴巴湊近她的耳朵,小聲說︰「因為,你是我的戀人。」
你是我的戀人……
你是我的戀人……
你是我的戀人!
艾麗維婭倒抽一口涼氣。亞夏似乎還不滿足,繼續說︰「而且,是兩情相悅的戀人。也就是說,你也愛我。」
「我愛你?!「她忍不住月兌口而出,」你在開玩笑嗎?「
「我的樣子看起來是在開玩笑嗎?「亞夏說,」我們龍族有個特殊的地方,同族之間的創傷只有兩情相悅的戀人的血才可以愈合。就因為這個,我們龍族的幾乎沒有人是一個人生活的!在我遇見你之前,我也只能避免和同族起爭執,打架受傷。也因為這個,昨天晚上我的傷口才可以愈合!這說明了什麼?「
「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亞夏的臉色突然沉了下去。他的聲音壓抑著怒火︰「麗婭,你說你不可能愛我嗎?你確定嗎?那為什麼你為我去打亂書架?為什麼你昨天為我祈禱?為什麼你不假思索地撲進我懷里?為什麼你昨天願意以血給我療傷?或許你可以說你不知道。那麼,我說得更簡單一點,麗婭,你,現在,為什麼還站在這里?我以為你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了。「
艾麗維婭呆住了。「我不知道,我不清楚……」她喃喃道,眼神漸漸變得渙散,似乎在回憶什麼。
亞夏繼續說︰「也不要告訴我你沒有察覺我對你的心意。我讓你在我的莊園里隨心所欲,我陪你每天傍晚去看夕陽,我對你說我一百年來都不願意提及的往事,我為你壓制我狂暴的本性,麗婭,你有什麼要求我都會去做,或者你願意看著我從懸崖上跳下去?如果那樣會讓你清楚地察覺這個叫‘愛情’的東西的話,我願意這麼做。」他的聲音漸漸變得溫柔起來,「麗婭,我在你的加冕禮那天第一次見到你。」他握住艾麗維婭的手,「你知道什麼叫做一見鐘情嗎?那種被愛神的箭射中的感覺一直在我心中流淌。那天你和金龍族大戰,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你小小的嬌弱的身軀撲在老奸巨猾的金龍老兒上,你知道我快要擔心得瘋掉了嗎?當然你不知道,這些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以為你已經意識到我的愛意了。」
艾麗維婭大腦一片空白。只有剩下的一點點神思在不斷重復一個詞︰愛情,愛情,愛情……她抬起眼楮,亞夏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心碎和痛苦交織在一起。她的手臂竟萌發了一種想要輕輕摟住他的頭的願望,她努力克制。
亞夏的嘴唇蠕動著,默默念著些什麼,但是語速太快,聲音太小,她听不清楚。但她看到亞夏臉上浮現出熊熊燃燒的火來,幾乎讓人窒息,動彈不得。
她只感覺到後腦勺被一只滾燙的手狠狠壓住,腰間也有同樣的溫度。嘴唇被他的嘴唇覆蓋。艾麗維婭看著閉上眼楮的亞夏,不想去再做什麼了,這一刻,她只要順從自己的意志就好。她顫抖著閉上眼楮,將一切交給他。
良久,他的唇慢慢離開艾麗維婭的,雙臂猛地將她摟緊。
她深呼吸,把滾燙的臉頰靠在他的耳邊,輕聲說︰「對不起,也許我很遲鈍。但是,我在你不在時會擔心不安,會不由自主地為了的你的喜好去做,會不願意離開你的懷抱。剛才……我不知道心中那種感覺是什麼,告訴我,是幸福嗎?還是愛神的箭同時射中了我們兩人?」
「傻瓜。那就是愛。」他說,把她抱得更緊。
「那好吧,我愛你。」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