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訓的地方是在一個高檔公寓的客廳，來到這里要經過兩道安全門，我感覺這將要開始的培訓有些神秘。
當我走進客廳時，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張21點賭桌。我們這批培訓的學員共七個，剛好圍坐在這賭台的周圍，好像在真的賭台上，每人控制一個下注位。
andy是一個典型的澳洲中年人，高高大大，有些微胖，說話鏗鏘有力，透著一股子自信。
一番相互的自我介紹後，andy開始進入正題了︰「記住，從你走出這個培訓班的時候開始，你就是一個‘cardcounter’（記牌人，數牌人）了，但永遠永遠不要向賭場里的任何人暴露這個信息。如果有人質疑或問你，你絕對不要承認，甚至包括你的朋友。你或許只能告訴你的妻子/丈夫這個秘密。當你在賭場里見到你這里的同學，不要打招呼，也不要和他/她坐在同一張賭台上。這是最基本的行規。你違規，就面臨失業的危險！」
「mygod！」（我的天）我幾乎要驚呼出來，回想自己的有些經歷都是「違規」的。在珀斯時和阿成一起「風光」，這本身就是錯。而且那時在自己得意時，甚至在賭台上也有些肆無忌憚，談論一些打牌的道理。還好，那時說的多數是中文，基本都對阿成說，當然也偶有和些陌生賭客的台上吹牛。那是多麼的危險！
培訓的第一天，進行的內容其實我倒覺得沒什麼新鮮的，主要是一些21點的基本知識，還有基本戰法。我在珀斯所自修的要比培訓課里的內容還要全面復雜。可第二天的內容就很實際。andy編排一系列的作訓內容和項目，這些都是為實戰而做的操練和準備。例如︰單副撲克牌的流水記牌訓練。這是個記憶項目，一副撲克你去掉大小鬼，取出一張扣在一邊，然後你手握著這副牌，從第一張快速地過到最後一張。然後，你要準確地判斷出扣在旁邊的那張牌是什麼。這個過程一個職業選手要在15秒內完成。
當andy演示這個過程時，用了10秒半。我們當時看呆了，andy簡直就是像變魔術一樣。它還有個世界記錄，是9。3秒。我後來曾多次向這個記錄沖擊，我的最好成績是9。6秒。如果你能在10秒完成，你的記牌能力可在職業選手中是頂級的。實戰中，你在牌桌上完全可以像一個普通賭客，好像根本不用刻意地去觀察桌面上的牌是怎麼出的，一眼掃過去，心中便知什麼牌過去了，荷官牌盒里還剩下牌的比例。或你甚至可以一邊輕松地和荷官或是旁邊的賭客邊聊天邊「工作」，有誰還會知道你是個「記牌人」呢。
現在回想起那段培訓，我倒覺得那個培訓廣告有些言過其實，因為我的那個班沒有一個同學「掙到錢，享受到自由，打敗賭場」。在後來日子里，我也曾幫助過andy做了些培訓學校的工作，我得知在他的所培訓過的上千個學生中，真正實現廣告上「夢想」的人肯定不超過五個。這也許無可厚非，因為我們中國都有這樣一句古訓︰「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這個培訓還教會我對注碼升落的概念。因為要盈利，你的籌碼從最低到最高上升幅度至少是15-20倍，顯然，此前我在悉尼星港城的下注太保守了。然而這個過程在實戰中要慢慢來，或還要加入些偽裝，不然會引起賭場監控人員的警覺。你的行為一旦被他們發現，你失業了。賭場，這個以盈利為目的的商業機構，是絕對不會做虧本買賣的。
我還是有個疑問，我珀斯的失敗經歷又是怎麼回事呢？培訓結束時，我帶著自己的疑惑來到andy面前。這時，所有的學員似乎都在東一句西一句向andy討教。andy突然微笑地看著我，說︰「你是不是有很多話要和我說呀？你等等，我最後和你聊聊。」
我感到欣慰，他似乎從這兩天的培訓互動中，看出來我對這游戲的興趣和執著。若干年後，每當我回想起當時那一幕時，還會有些激動，他似乎是慧眼識真，已經看到了一個21點世界頂級高手就要孕育而生了。我也很感激他，正是那培訓後兩個多小時的談話，真正地奠定了我21點職業生涯的成功基礎，或一個成功職業賭徒的基礎。
他靜靜地听著我的故事，對我的非21點經歷都很感興趣，甚至我不同時刻的思想心態也都要問問。有趣的是當他了解到我獲得澳洲居留權時，說︰「etoaustralia！（澳洲歡迎你）……我們需要你這樣勤勞，獨立，有理想，有耐心，堅持不懈的年輕人。」我听他這樣說，眼淚都快出來了，我在這里第一次感到了一個新移民想得到歡迎的溫暖、認可，我得到了一種的理解。
對于我珀斯21點的經歷，andy給了我很多解釋。他首先懷疑我當時的技術能力，然後他向我介紹了一個概念︰波動。
「波動，是任何一個職業選手都要面臨的挑戰。」andy抿了一口咖啡，繼續︰「我們21點職業玩家—記牌人的波動是可以用數學公式計算出來的，它就是kelly定律。」
kelly定律是個毀滅機會定律，它是從概率原理衍生出來的，講的是任何游戲中（多用于博彩游戲）一切面對未知的正確選擇都存在不能勝出的可能性。這個可能性在你勝算大時就小，在勝算小是或是沒有勝算時這個可能性就大。
我們玩21點的游戲時，通過算牌，在不利我們時，我們下小注，有利我們時，就下大注。但即便如此，大注碼也逃避不了失敗的可能性。為了不讓在這個失敗的可能下產生的波動導致自己職業性的毀滅，我們的21點游戲就需要一個「bankroll」（本金，賭本），而且還要有一套的資金管理計劃。
「太多信息了吧，不早了，你先回去，這有兩本書，拿去看看。」andy在我臨走前，借了我兩本書。
我帶著《theoryofblackjack》（《21點理論》）和《bringingdothehouse》（《搬倒賭場》）這兩本書滿懷期待地回到住所。
《21點理論》是一本近乎純數學或統計學精算的理論書籍。它的重點就是kelly定律，講的是在統計過程中可能出現的異常的可能性。在我的21點的世界里（或所有博彩游戲里），當你勝率在握的時候，也總會出現失敗或被毀滅的可能性。用一個最簡單的例子來概括這里邊的道理︰當你擲出一枚硬幣，它的正反面落地的可能性是50-50，實際結果一定是這樣的，這里的前提是你擲了無數次；但若你只擲了100次，這個可能性還是50-50，而實際結果卻不一定是這樣的了，並且它連續100次都是落在一面上的可能性也是有的。這就告訴你，你擲的次數越多，它出現50-50的幾率就越大。
這本書給了我一個很強的心理暗示，在21點的這個游戲中，你要勝出就不斷地去在有勝率的狀態下進攻，而每次進攻不一定完勝，而且每次失敗都會傷到你的荷包，這很現實。所以
做好經常被打敗的心理準備，並且準備一個足夠厚的荷包。
《搬倒賭場》倒是一本閱讀性很強的書，曾經是暢銷小說。它以真實故事為基礎，講述麻省理工學院一名退休教師親手挑選了六名數學高材生，組成一個名叫「mit21點」的小組，對他們進行一系列21點游戲精算訓練。然後帶著數十萬美金，以十幾張偽造身份證進出拉斯維加斯的賭場，豪賭二十一點，贏了賭場三百多萬美金的故事。
《搬倒賭場》讓我興奮不已，給了無限的遐想。
我只用了三天的時間就把兩本書看完了。之後，每本書又看了三遍。
然而，銀行出納員的生活還在繼續著。讀過這兩本書後，自己再沒去過星港城，總覺得自己和一個職業21點玩家差的太遠。每天站在銀行的櫃台前，眼前的電腦屏幕上的數字好像是一張張撲克牌；過來過去的鈔票好像是21點牌桌上的籌碼。腦子里充滿了各種21點的精算組合。
還好，工作沒出什麼錯，反而讓自己練就了在數字中一種一心二用的技能。這讓在自己後來的職業生涯中受益匪淺。
下班後，我總是以的速度趕回住所。簡單的晚餐後，我便坐在床上面對著一攤撲克牌做著數牌速度訓練還有各種精算訓練。不經意間，已經是半夜，頭昏眼花的我倒頭便睡，等著床頭的鬧鐘再次響起，銀行，櫃台，往來的顧客，無盡的數字……再期待下班。
銀行里的年輕同事們經常會在下班後邀我去酒吧迪廳，我總是婉拒，「不好意思，準備會計考試，下次吧。」我何嘗不想呢，但無形中我有一種壓力在心頭，好像真的在準備一個大考。
自見過andy後一個月了，我給他打過兩三次電話，想找他聊聊。可他總是說自己很忙，在外地。我有些無奈，有一肚子的話沒人去說啊。但我又還能做什麼呢，還是埋頭在那些撲克牌和數字中。天天如此，周末亦然，我對周末最感興趣的便是可以懶床。
這段時間，喜世子還是偶有書信，我卻感覺有些無暇顧及或是有暇無心。阿成的影子還在，但也變得模糊。我孤獨地生活著，但也沒感到寂寞，撲克牌和那些精算數字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不離不棄地陪伴著我。我面對著它們時而焦慮，時而歡欣，時而有征服感，時而又惱怒憤慨。
我已進入21點病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