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亦安！他怎麼在樓下？
他今天穿的比較正式，白色襯衫，著一條深藍色西褲。
陸琳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驕傲的資本，無論休閑的還是正式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顯得風度翩翩，隨隨便便的往馬路邊一站，都讓人覺得氣宇不凡。
她攏了攏外套領口，走上前去，「不是說六點在飯店見嗎？」
他打開駕駛座的車門，「先上車吧，路上再說。」說完徑自上車，發動引擎。
黃昏時刻，正是下班高峰期，交通擁堵得一塌糊涂，穆亦安的車再好，夾在滾滾車流中，也只能一步一挪。
沉默橫亙在他們之間，車還在慢慢往前挪。
「那個……你怎麼來我們公司了？在水一方我上次去過，認識路的。」
「去過一次你就能認識路了？這幾年在巴黎，路盲癥都好了？」
她臉上訕訕的，「我現在比以前認路多了，再說不是有導航嗎？」
穆亦安可能也感覺到她的不自在，輕笑了一聲，「導航也不一定能找到不堵的路。」
陸琳看他轉彎開上了環線，覺得奇怪，「我們不是去在水一方嗎？」
他專心的盯著前方，環線上車流少很多，車速也上來了，「不走這兒，七點你也到不了地方。」
「哦。」
陸琳靜靜的靠在車座上，側臉看向窗外劃過遠去的建築群。S市的發展，在環線上似乎更體現出來，群樓玉宇，高樓迭起。
似乎為了緩解車內的沉悶，她指著側前方一處正在建造的高樓輕笑道，「你們暮晨還是不夠聚財啊，就蓋兩棟二十二層，你看前面那樓。」
她所指的遠處那座灰色建築物，似乎已達百層，高聳直入雲霄。
穆亦安瞅了一眼那樓，淡淡笑了笑，「樓層夠用就行了，有限高的。那樓是在城郊，把那樓放暮晨的位置，你舅舅能同意嗎？」頓了頓，眼神迅速的劃過她的方向，眸底一暗，「再說……我大學畢業那年才22歲。」
她嗤鼻，「你畢業的時候22歲就蓋22層啊？你如果蓋12層會不會說︰我小學畢業那年12歲！」說完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捂嘴輕笑出聲。
穆亦安似乎並未因她的嗤笑而不屑，反而淺笑了一下，「雖然兩棟樓高度一樣，但是另一棟是20層。最上面兩層的舉架比較高，我做了私人住所。」停了一下，低沉的嗓音略帶了沙啞，「建樓的時候我沒有考慮資金或者其他問題，我只是……想把時光停留在了畢業前那年——我22，你20。」
沉寂。
車內靜的只能感覺到呼嘯空氣和車體的摩擦聲。
穆亦安余光掃了她一眼，打開車載音樂，當輕柔的歌曲在車內飄蕩時，空氣似乎也活躍的舞動起來，不再如剛才那般尷尬。
陸琳的呼吸仿佛也隨著音樂釋放出來，剛才胸口突然的沉痛，讓人想嘶吼，想哭啼，想直接沖下車……
可她沒有，她對自己很頓感失望，為什麼知道他和蘇曉曼的那些事之後，面對如此真實的謊言，他神態自若的幾句話，卻還是會心跳加速，還是會控制不住的想去相信他，還是會引他的話心起波瀾。
強壓住心底的莫名煩躁，扭頭完全朝向車外，臉色漸漸平靜，「我們只是合作伙伴，麻煩你以後不要再提以前。」
穆亦安神色清冷，眸底幽深，不再說話。握緊方向盤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泛白。
正在陸琳覺得時間越來越難熬的時候，車停了下來。
「到了。」
陸琳詫異的看了一眼，打車開門，因為這次比上次來的早，外圍的燈光效果還沒開始亮，白色建築物忽然覺得陌生。
他下車，將車鑰匙仍給門童，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亦步亦趨的跟上，就直接往里走。
他的身形在包房外停住，轉身看向身後的陸琳，她一臉疑惑的看著他，「我沒定包間啊？兩人吃飯還需要包房嗎？」
他看了她一眼，臉上依舊淡淡的，「里面還有暮晨的兩人，不是只有你和我吃飯，不用緊張。」
她被他說的一臉忿然，揚了揚下巴，「緊張？這兩字，我從小就沒學會怎麼寫！」
那倆人已經等在包房，桌子很大，就四個人，顯的空曠了點。陸琳選了穆亦安對角，最遠的直線距離坐下，其他兩人也不以為意，一左一右坐在穆亦安身邊。
穆亦安給她介紹了一下那倆人，一個財務主管，一個廣告主管。
那兩位也恭敬的起身，做了一番自我介紹，其實陸琳時候回想起來覺得很對不起他們，因為她壓根沒記住他們的全名。只記得姓高的是個瘦高個主管廣告，白淨的個子略矮的姓姚主管財務。
商業禮儀陸琳還是懂的，第一杯她得代表琳瑯敬穆亦安。
她端起那杯紅色的液體，站起身，朝穆亦安微微一笑，「穆總，這次能和暮晨合作，是琳瑯的榮幸，我代表琳瑯敬你。」
穆亦安深邃的眼眸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端起酒杯與她輕輕踫了一下，仰脖，酒已全數入口。
陸琳看他一口喝干，吸了口氣，低頭看了眼杯中紅色的酒，一閉眼，飲盡。
酒剛飲進的時候不覺得，然後慢慢地如一線，從喉至胃，辛辣的香濃，灼熱的感覺從胃里慢慢滲開去，腦袋有了微微眩暈感，她輕一蹙眉，這酒得有二十年吧，勁這麼大。
吃了兩口菜，壓了下，眩暈感慢慢消失。陸琳心頭一松，可不能在他面前丟臉。
「陸琳，今天我帶我們廣告公司的負責人和財務部的負責人一起過來，是想和你談點合作上的事。」
陸琳知道他要切入正題了，凝神看向穆亦安。
「你們的宣傳方案我看了一下，不行。」
他果斷的語氣，讓陸琳一愣，隨即臉色一暗，「琳瑯的宣傳好不好，好像和暮晨不是很有關系？」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你們如果宣傳做的不好，我就是出再多的藝人穿你們的衣服，也是‘付扶不起的阿斗’」他輕笑一聲，「我也不想被我旗下的藝人說，我讓她們穿的和‘街邊貨’差不多！」
「你！——今天我不是來吵架的，我記得你好像說是來談事情的。」
「冷靜點听我說完。你們的宣傳海報用的代言人是個法國的模特，在歐洲是很有渲染力，但你覺得，作為一個中國人，你會喜歡這樣一個洋人做的代言服裝品牌嗎？」
看著陸琳張口欲辯駁的樣子，穆亦安語氣一緩，「當然，也不是說絕對，畢竟國際一線奢侈品牌都是用的歐美明星代言。但是琳瑯現在處于在國內打名氣的初級階段，我個人覺得用國內自己人更好，你說呢？」
陸琳眼眸一亮，他說的不無道理，垂眸沉吟。
穆亦安現在的神情，像極了當初選歌時候的樣子，語氣中肯，理由確實，她沉思一瞬，不自覺的點點頭，「你說的很對，品牌還是要順應地區。那你今天的意思是？」
穆亦安看她點頭，知道話題可以繼續了，給身邊的高個打了個眼色。高個男子馬上領會，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兩本他們部門做過的服裝類的宣傳圖雜志。
陸琳睨了對面穆亦安一眼，感覺他今天似乎有備而來。
拿過那兩本雜志，翻了起來，心中不免感嘆，穆亦安的確是做生意的料。光廣告設計這塊，就絲毫不比歐洲市場的遜色，一個成立才六年的公司能做到現在這麼大，的確有過人之處。
大致閱覽了一遍之後，抬眸看向他，「這些暮晨曾經做過的設計都很不錯，你的意思是……現在換宣傳海報？來得及嗎？」
穆亦安聳聳肩，「我說來得及，就肯定來得及。不光是換宣傳海報一項，而是換整個宣傳方案，海報、宣傳詞、廣告MV都要換。至于代言人，你想用明星還是用模特？」
「服裝的代言，我還是偏向用模特。」
「我給你的建議是國內當紅明星。」
「為什麼？」陸琳疑惑地問道，對于他的看事角度，她不自覺的好奇。
「中國人的心態！」穆亦安輕笑一聲，「目前的大環境就是如此，這個明星紅，看著眼熟，連帶著他代言的廣告也被人認可，覺得眼熟。」
「听你的意思，你應該有人選了，你覺得誰合適？」
「羅月。」
陸琳眼眸一亮，又暗了下去，「她？剛在戛納得獎的最佳女主角？不過……這樣……可明星的廣告費會很高，琳瑯目前剛進S市……」
「這個都不是問題。」穆亦安嘴角一勾，「這就是今天我要找你談的事情了。」
她眉頭蹙緊，他什麼意思？
穆亦安看她一臉質疑，朝右邊的白淨微胖男子打了個眼色，「老姚，拿給她看看，幫她分析分析。」
男子馬上恭敬的笑著站起來，遞給她一份類似報告的東西。
陸琳滿臉疑惑的看著被穆亦安叫老姚的那個財務主管。
老姚表情謙遜的開始解釋，「陸總，您手里的報告，是我們找人做的關于琳瑯的資產評估報告，目前琳瑯在法國和國內這些的總資產，價值……」
不等那個老姚繼續說下去，陸琳陡然瞪大眼楮，臉色微怒的看向穆亦安，「你想收購琳瑯？！不可能！」
看著她怒氣漸生的臉，穆亦安扶額輕嘆，「你先別激動，听他把話都說完。」
陸琳鼻尖輕哼一聲，「說吧，我听著呢。」
財務主管看陸琳漸漸恢復了冷靜，手里拿著一份一樣的評估報告，開始就上面的數據一項一項的讓陸琳順著他比較。
把基數都說差不多了之後，朝陸琳微微一笑，總結道︰「陸總，根據報告上的數據，琳瑯在巴黎和S市的房產和品牌價值，按照目前的市場分析，大概是市值一億兩千萬。」然後指了指後面表格里的數，「如果服裝節之後，根據穆總剛才說的宣傳方案，品牌效應上來，把預期訂單和未來一年市場升值算上，利潤額是最後一行那個數。總市值在底下有標注了，您看看報表最後一張表！」
「穆總，你讓他們做這些到底要什麼？」陸琳看著那些評估的數據和預測的利潤表，一陣煩躁。
穆亦安神態自若的說出心中所想，「我要用每年的廣告宣傳和明星代言——參股琳瑯！我要15%的股權。」
「不可能！」
陸琳考慮都不用考慮，直接拒絕，她不想和暮晨再有更多的交集了。
穆亦安對于她的拒絕，似乎早在預料之中，起身拿起她面前的湯碗，給她盛了一碗，「來，你喜歡的牛尾蘿卜湯，趁熱喝，別光顧著直接回絕我，喝完再談。」
伸手不打笑臉人是陸琳的優點又是弱點，看了看面前的那碗湯，抿了抿嘴，還有兩個他的下屬在，不能駁他的面子。
拿起湯匙，喝了一口，香濃的湯一入口，她心中一愣，這個味道怎麼那麼熟悉？
穆亦安看她冷靜下來了，拿過姚主管遞上的報告，手指輕輕在報告上敲了敲，說道︰「每年在廣告宣傳和明星代言上的費用，如果我不入股的話，收費將是你盈利額的將近一半。」
她瞪了他一眼，嗤鼻，「我可以用原來自己的那套宣傳方案，一分錢都不用付給你！」
他不怒反而輕笑一聲，「你別瞪我，這價還不是給你最高的。暮晨的收費標準你手里那份報告最後一頁的附表有，你可以看看。你也可以讓小峰去打听，我不至于光給你開這價。你自己算算兩個方案哪個你的淨利高？懶得算的話，讓老姚幫你分析。」」
說完看了眼邊上的屬下，姓姚的主管馬上朝陸琳謙遜的一笑，「陸總，您看，這是目前方案利潤預計你看看第一排數據，大概只有後面穆總提出的那套方案的20%利潤額。您用15%的股利獲取了額外的80%的利潤額，這筆賬，琳瑯絕對是劃得來的啊！」
陸琳看了眼笑臉盈盈的那個財務老姚，低頭再看看那兩個相差懸殊的利潤額度，心中小算盤 里啪啦一陣狂打。
其實還可以直接付費，那樣利潤也比用現在的方案多30%，她心中又了思量，抬眸對上穆亦安深邃的眼。
還不等她張口提出心中所想，他似乎已經猜到她心中所想，眉宇一挑，「整套宣傳我不賣，我只要參股。」
陸琳沉默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麼，疑惑的問道︰「15%的股權所得股利，絕對沒有你直接收費合適。這又是為什麼？你這樣有點變相的幫助琳瑯，讓我不得不懷疑你的動機！」
看到她眼底露出的防備之色，讓穆亦安兩條英挺的眉宇一蹙，「陸琳，我是個商人！不是慈善家，虧本的事情絕對是不做的。」狹長的丹鳳眼一挑，手指輕彈著報告，「琳瑯初期只是打開市場，利潤還沒有到我預計的，兩年後，品牌價值上升，我前期少拿的那部分，應該能雙倍收回。」
陸琳听他算的頭頭是道，低哼一句，「狐狸！」
穆亦安听她的低哼只聳聳肩，默認了。看她雖然還在猶豫，但已不似開始那般決然的排斥他提的參股了，繼續說道︰「我只要15%的股份，不參與經營和決策，對琳瑯的運營覺不干涉。而且，如果三年後琳瑯揚品牌價值超出預期，你覺得我拿廣告和宣傳投資不值15%的時候，你可以向我要求回購那15%股份。」
她愕然，這穆亦安，把她剛才心里正在糾結的疑問都想到了，還都直接給了讓人無法挑剔的答復。
陸琳鎖眉，沉吟。
穆亦安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在陸琳拿著報告沉思的時候，他拿出煙，身邊的財務負責人馬上識趣的點上。
他眯起眼楮深吸了一口，吞雲吐霧間，眼眸鎖住陸琳。看她眉頭擰緊，輕咬下唇，面露猶豫的為難樣子，忽然覺得甚是可愛，像極了她那時候啃著數學咬筆頭的樣子，他眸底一深，感覺心像被什麼掃過，心跳莫名的快了。
咳！
不自然的攏手在嘴邊，輕咳一聲，「考慮的怎麼樣？還有什麼疑問的話，直接問。」
他說完，又緩緩吸了一口煙，神色恢復了自然，「宣傳方案我已經找人做好了，參股協議我也帶來了，咱們可以先簽字，明天就把最新的宣傳海報做出來，後天中午之前新的廣告就能出來，電視台那里你都不用管，至于公證手續可以在服裝節之後再辦。」
身旁的兩人一個拿出給琳瑯量身定制的宣傳方案計劃書，一個拿出參股協議書。
陸琳被他們三人的有備而來的一系列動作，搞的一愣，抿嘴一笑，「暮晨辦事向來這麼效率嗎？」頓了頓，神色嚴肅的看了眼穆亦安，「剛才你說的和報告里的東西我都看了一遍，的確如你所說，但是我不能馬上答復你，我要先去打個電話，我得和欣然商量一下。」
「沒問題。」
看著陸琳起身出去打電話，穆亦安的眼底漫出笑意，嘴角不自覺的彎起。
「……哥，你覺得這樣行嗎？哦……可他為什麼要入股……直接付他廣告費，那我一年等于都幫他掙錢呢……我不想和他再過多牽扯……是只是做生意，但是……好吧。價格沒問題？嗯，知道了。」
「……欣然，你什麼意見……你是技術入股15%，但大小也是老股東啊……怎麼能讓我自己定啊……可是你不怕報紙說的……嗯，也是，那我知道了。」
陸琳回包房的時候一愣，房間里只有穆亦安自己站在窗邊抽煙，那兩個部門負責人已經走了。她也不是忸怩的人，大大方方回到座位。
穆亦安听到聲響，轉身回眸，走到她身邊坐下。她身子下意識的僵了一下。
听到他輕笑，「你還真要和我談生意保持一米距離啊，你不覺得別扭啊？」看她神色無恙，問道︰「怎麼樣，考慮好了沒？」
「嗯，但我想再協議里多加一條。」
「哦？你說說看。」
「如果宣傳效果不如預期，年底利潤沒達到剛才報告里預測的70%，這個協議將作廢，暮晨的宣傳投入，我按照市場價50%算給你。」
他靜靜的看她一眼，「在商言商，我同意。」
她抿了抿嘴，「我還沒說完，如果頭兩年利潤超過你預期的，多出來的那部分，我額外給你30%。」
穆亦安陡然一愣，莫名的情緒在眸底深處閃過，「陸琳，你變了很多，變的成熟冷靜了。」
她微不可見的一笑，「人，總是會成熟的。」
「協議我讓人重新擬一份，把你說的加進去，再把三年後你可回購我手里的15%股權那條，也讓他們加進去，今天開始，我們就是自己人了。」看陸琳秀眉一蹙，臉色不悅，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端起酒杯補上一句，「以後利益相牽，風雨同舟！合作愉快！」
看著他端起的酒杯，陸琳似乎為自己剛才的多想而歉意，抬眸看向他，粲然一笑，包房里本就燈火輝煌，被她這麼盈盈一笑，雙眸如寶石般的流光溢彩，看的穆亦安一怔。
「合作愉快。」
看她粉唇輕啟，酒杯輕輕相踫，發出「當」的一聲，仿佛心里的一根弦，拉緊又松開，卻總是來回晃動著，久久無法平靜。
穆亦安覺得今天這酒，年份真的有點久，才兩杯，卻感覺眼神開始迷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