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里頓時被沉默所籠罩，郭士芒為了隱藏自己所以不能出聲，小鷸緊張地等待著父親的回答而屏住呼吸，而中年男人則是一臉呆滯的樣子。
「哦，你說那個啊。」中年男人回過神來，像是在回憶著自己年輕事做過的傻事一般，平淡地說道，「沒錯，是我做的，這一點我不會否認。」
「也就是說……」
「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吧。」中年男人攤開雙手，似乎對過去發生的悲劇表示很遺憾。
「為什麼這麼說，難道是爸爸你有什麼為難的地方？」
「當然了。那個時候啊，爸爸可是被追債的人逼得沒辦法，但是啊，你媽媽她說什麼也不肯給我錢，所以說，我是被逼無奈，才會那麼做的。」
黑暗中隱隱約約傳來了一聲咂舌的聲音，是郭士芒忍不住發出的，中年男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小鷸身上，所以沒有听到，從各方面來說都是幸運的。
見小鷸沒有說話，中年男人便繼續說道︰「那個啊，我也知道殺人不能解決問題，但我也是沒辦法的不是嗎？你看，生物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都會做出一些不顧一切的舉動來，所以說啊，我的行為也只是生物的本能，並不是我的本意，小鷸你應該在學校學過的吧？」
「我才念小學而已，是不可能學到那種東西的。」
「是嗎，哈哈，沒關系，現在知道了也不晚。」中年男人無視了小鷸語氣中的悲傷，自顧自地說道。
人類就是因為能依靠自己的意志，控制自己的本能，所以才能和動物區別開來，這個混蛋，竟然若無其事地就把人和動物混在一起來說。郭士芒怒不可遏地注視著跳梁小丑般的中年男人，不過礙于目前的立場才沒有沖過去揍他一頓。
「爸爸想說的，就只有這些嗎？」對于中年男人的喋喋不休，小鷸選擇了充耳不聞，只是說出了自己想說的。
中年男人總算是覺察到了小鷸的情緒，他不再像剛才那樣亢奮了，而是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小鷸，你想讓爸爸怎麼做？對了，你還沒說過你到底是為什麼來找我的。」
這家伙，就算是面對自己親手殺死的女兒的亡魂，也覺得事不關己，只想著自己的事嗎？郭士芒覺得自己已經不可能再更加憤怒了。
小鷸抬起頭，露出「你總算是想听我說話了」的表情，問道︰「我只想知道，爸爸對于那件事的真實想法。」
中年男人拉下了臉，表現出很不耐煩的樣子來︰「為什麼你要一直問這個？我不是說了嗎，會那麼做，我也是沒辦法的。你年級還小，根本不懂賭場的可怕。那些追債的都不是人，要是我拿不出錢的話，他們就要把我的內藏挖去賣錢啊！我可是把你和你媽媽的事一直瞞著沒說出來，不然他們絕對會找上你們的，你們能過上平靜的日子都是我的功勞啊！」
何等無恥的人……郭士芒覺得，跟這樣的家伙計較下去的話，有多少怒氣都不夠用。
「爸爸……」
「我也是沒辦法了才會去找你們的。可是，你媽媽她太絕情了，說什麼死也不會再給我錢了。這叫什麼話？這是對扛起一個家庭的男人該說的話嗎？不過話又說回來，殺人也是不對的，雖然是被逼沒辦法的事。不過呢，這段時間，我受的苦也夠多了，所以啊，能看到小鷸你爸爸可是很高興，這下子我總算是解月兌了。反正已經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事，地獄也好閻王殿也好，去哪里都無所謂了。」
「夠了！」
小鷸飽含憤怒地大吼了一聲，立刻讓房間里變得一場寂靜了。說起來，這算是郭士芒第一次看到她發火的樣子，原本準備登場的他，這時改變了計劃，繼續靜觀其變。
「小、小鷸？」中年男人被小鷸爆發的樣子嚇了一跳，他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女兒一般呆呆地看著她。
「明明有很多人都在為自己的錯誤而痛苦著，像媽媽、岳楓哥哥、士芒哥哥，他們都忍受著這種痛苦，卻在別人面前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或許只是因為大家都把我當成是小孩子，或許是認為即使對我說了也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所以大家都不願意對我說任何事情。但是，我看得出來，我也明白那種痛苦究竟有多傷人。所以，我希望在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能夠露出笑臉，就算只是暫時的，就算只是為了欺騙自己，只要還有笑出來的力氣，就不會被那種痛苦擊倒。」
小鷸頓了頓，然後用堅毅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父親，問道︰「爸爸，你有體會過那樣的痛苦嗎？」
「痛苦？當然有，你不知道這些年我過得有多苦……」
「因為生活艱辛所以痛苦？呵呵，那種小事，只要和家人相互依靠的話，只不過是一點點生活中的趣聞罷了。啊，我忘了，爸爸在做出那樣的事之後，變得更加不敢相信別人了吧。也是呢，孤獨可是痛苦的強化劑呢。」
「小鷸？」中年男人在一瞬間有過那麼一絲懷疑，眼前的這個少女，到底是不是自己影響中那個有些懦弱的孩子？
「之前，‘見到爸爸之後該怎麼做’這個問題，還一直困擾著我。我還在想著，要是爸爸能對自己的行為有悔過的意思，就算只是找了個蹩腳的借口，就原諒爸爸。但是呢，爸爸你很讓我失望啊。至始至終，你都認為自己犯下的過錯都是‘沒辦法的事’，而且你一直都在為自己能解月兌而開心，根本就不認為自己有錯。」
大概是自己脆弱的心理防線被擊潰了，中年男人跪倒在地上，哭喪著臉說道︰「不要這麼無情啊，像你那個時候的媽媽那樣。我知道自己錯了，我再也不會去賭錢了。別扔下我不管，只要能讓我解月兌，認錯什麼的根本不在話下！」
「真是難看啊中年人，你到底想讓你的女兒絕望幾次才夠啊？」
中年男人被這個突然闖入的聲音嚇了一跳，他用走音的音調問道︰「是誰，誰在那里？」
郭士芒應聲出現，他站在小鷸的身後，指著她對中年男人說道︰「我是這丫頭現在的監護人。」
「監護人？」不知道這個家伙是如何理解這個詞的，但郭士芒認為他絕對是誤解了，「這麼說，是你讓死去的小鷸變成這個樣子的嗎？既然你這麼有本事的話，還是還你來解決我吧。小鷸這孩子，就算變成鬼也很沒用呢。」
郭士芒皺了皺眉，一把將自說自話就靠過來的中年男人，像驅趕蟲子一樣推開了︰「別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把別人的生命當成是可以隨便踐踏的東西啊。」
「那、那你想怎麼樣？」
「小鷸，接下來可以交給我嗎？」郭士芒向身旁的鬼少女詢問道。
「嗯。」
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後，郭士芒把視線轉向了中年男人，眼神也變得輕蔑起來了︰「想死的話，方法很多。要是沒有那個勇氣，就給我像垃圾一樣活下去吧。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贖罪。」——就像我一樣。郭士芒在心里補充道。
不理會像是被剝去靈魂的中年男人，郭士芒轉身朝玄關走去。
「回家了，小鷸。」
小鷸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小跑著跟了上去︰「哦，來了！」
「士芒哥哥。」在回家的路上，小鷸說道。
「嗯？」
「剛才士芒哥哥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呢。」
「有嗎……沒映像。」
「哼……算了，不跟你計較這個了。對了，士芒哥哥。」
「嗯？」
「如果誠心誠意地去道歉的話，一定會得到原諒的吧。」
「……會嗎？」
「當然了。雖然表面上裝作很冷漠的樣子，但他們心里一定是很愛你們的。」
「你怎麼知道？」
「因為士芒哥哥就是這樣的人，而且肯定是在不知不覺中受了他們的影響。」
「嗦……找個時間，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