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了東方式古典氣息的大廳內,唯一與之格格不入的壁爐里正散發著赤色的火光,映照在兩個老人身上。
一個坐著,面帶微笑。
一個站著,不苟言笑。
坐著的神無冥斜靠在他專屬的搖椅上,整個人舒適的向後仰倒,眯成一條縫的雙眼則一直沒有離開過眼前的孫子,屋里的氣氛很是詭異,僕人們都被趕出了房間,剛才還暴跳如雷的神無賢此刻保持著沉默,乖巧的低頭站在那。
終于,神無冥先開口說道︰「這件事,是我的意思,不要怪老魚。」被稱為老魚的第二管家魚笑旻靜靜側立在老家主身邊,不帶任何感情波動,兩人一個是光,一個是影,代表了神無家的過去。
「孫兒沒有這個意思。」桀驁不馴如神無賢,在這位掌控了神無家數十年歷史的老怪物面前顯得無比恭候順良,簡直像一只听話的家貓。
「沒有詢問的意思?比如我這麼做的理由。」老人傴僂的身體搖晃在背後的太師椅上,聲音也跟著晃蕩起來。
「爺爺這麼做必然有您的理由。」神無賢低眉順眼的回答道,這個樣子差點讓後面的百里陣笑出聲來,好不容易才忍住。
「賢兒,老頭子我這輩子為了這個家族就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殺人。」停止了搖擺,老人的雙腳落地,身體跟著前傾,「不服我們的人,殺;想對付我們的人,殺;嘲笑我們的人,殺;阻攔我們腳步的人,殺。」四個殺字從那干裂的嘴唇里蹦出,充滿著叫人向往的霸氣,但隨即話鋒一轉,老人的氣勢瞬間平和下來,「正因為如此,我的兒子和女兒,沒有一個長壽的,到如今,更是沒有一個還活著,只剩下你們兩個孫子和一個孫女。」如同過江之鯽般的刺客,還有疾病奪走了老人所有孩子,唯獨第三代的兩男一女僥幸存活下來,年紀越大,便越是相信因果報應,老人疲憊的嘆息一聲,當年那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如今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
至少表面上如此。
「如果沒有爺爺當年的殺伐果斷,我們神無家也許早被其他世家吞並,想要成功,必然要付出代價,孫兒從小就明白這個道理。」一閃而過的森然,神無賢雙眼中的陰鷙之色沒能逃過老人的眼楮,「那就好……那就好……最後,老頭子我要教你一件事,在玲丫頭面前,你裝出了和藹兄長的面貌,策略是用對了,但還不夠。」神無賢沒有反駁,可眼中的疑惑出賣了他的想法,「人是會長大的,玲丫頭已經見過了外面的世界,太過飄渺的親情不可能控制她一輩子,人啊,會珍惜更真實的東西……就比如她那些朋友,看的見,模得著,彼此間的羈絆越是深刻,她越是能夠變強,為了守護朋友……」咬重了朋友二字,對那些賤民神無冥也保持著輕蔑的態度,在他看來,白燁一行人只要他高興,隨時能夠碾成碎片,「我假借你的名義,放玲丫頭出去的理由,你明白了嗎?想要控制住我們家最強的兵器,光是表演還不夠,在玩弄人心之前,你要學會掌握人性……」想起那位幾乎每天處于死亡邊沿的孫女,老人沒有半點感情,玲早就已經不是人類,而是兵器。
而老人的話,也重重的回響在了年輕家主耳邊。
先有人性,才有人心。
神無賢釋然的抬起頭,恭敬的朝著神無冥鞠了一躬,這時,守在窗戶邊的百里陣喊了起來︰「少爺,小姐好像回來了。」「知道了,我們現在去接她。」轉過身,神無賢眼中已經有了決斷。
夜幕中,神無賢走向了抱著白色玩具熊的妹妹,微笑著撫模她那頭黑色長發,就像一對親密的兄妹。
房間里,火焰升騰了房間的溫度,神無冥依靠在太師椅上,享受著前後搖擺的晃動,良久,出聲問道︰「老魚,怎麼看?」
走到窗邊,凝視下方的魚笑旻只是抿嘴而笑,幽幽的回答︰「賢少爺是人才,而離家出走的那位則是天才。」「人與天嗎……說的也是呢,本來被寄予厚望的應該是那個任性的小子。」想起那位破門而出的長孫,神無冥僅僅是無奈的搖搖頭,「資質遠遠不如哥哥的賢兒被我硬是推上了這個位置,如履薄冰的活在家主的位置上,對他而言,兄長的背影太過高大,無時不刻的將他壓到無法喘息。」「老爺,既然您清楚賢少爺的弱點,為何還讓他……」「老魚啊,對家族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停止椅子搖擺的神無冥坐直了身軀,傴僂的體內仿佛膨脹起了驚人的氣勢。
「利益,家族的利益,可以存活下去的利益。」魚笑旻不帶感情的重復起這個被問過無數遍的問題。
「如果某一天,賢兒做的事不再符合家族利益,我會讓他消失,所以,有缺陷也好,能力不強也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家族在前進。」雙手重重按在了左右把手上,站起身來,神無冥那布滿皺紋的面龐上帶著的卻是與他年齡不相符的尖銳感,「真是無情的說辭啊,老爺。」魚笑旻已經快步走到了老人身邊,扶住老家主。
「我就僅當是對我的夸獎吧。」
「老爺。」
「什麼事?」「我會為您殺掉賢少爺的,如果有必要的話。」站在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男人身邊,看著他從稚女敕的孩童走到如今的蒼老,魚笑旻微微彎下腰去,「一切違背您意願的人,我都會粉碎掉。」甘願成為他的忠犬,撕碎那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敵人,這就是他魚笑旻的使命。
「我希望沒有那麼一天,畢竟,我真的老了……」百里賢和百里陣兄弟正是神無冥特地留給孫子的得力助手,他希望即使天賦一般,這個繼承人也能讓家族興旺下去,至于外孫女玲結交的那些賤民?
一旦有變化,自己就會讓他們和世界說再見。
黑暗中,兩人相視而笑。
一切都為了家族的利益。
之後,引渡人考試如期開始。
引渡人協會的總部位于聖城最南邊地段,佔據的土地幾乎可以抵的上三座小城市,在神州這個世界最強的國度里,有三個機構獨立于政府的管轄之外,引渡人協會,迦蘭寺,武修院,後兩者多少還會受到政府的牽制,唯獨引渡人協會擁有著凌駕于一切的特殊權力,每年都會有大批想要獲得這個名號的領域向導趕來這里參加。
走進協會大門的剎那,祈語就被眼前擁擠的人群所嚇到了,望不到盡頭的人群正遍布在大堂的各個地段,倒是身邊的白燁很是從容不迫的走向了報道處,「雲依姐。」趁著空隙,祈語悄悄扯住了雲依的衣角,「白燁來參加考試,還帶著我們一堆人,沒問題嗎?」所指的一堆人自然是背後那幾個家伙,毫無戰斗力的白若嫣,目的不明的羅允修和輕羽,當然,也包含了檸檬和尼婭。
「所謂的引渡人只是一個稱號,能獲得這個稱號的當然也只有一個人,不過,沒有人規定引渡人只能一個人進行工作,現在全世界的十三位引渡人里,不少家伙旗下甚至擁有著一支部隊,引渡人考試不會限制你同伴的數量。」早就對考試情況了若指掌的雲依點燃了煙管,含在唇上,「另外,我們要參加的考試也不是單純的引渡人測試,所謂引渡人測試是需要循序漸進的,先要成為領域向導,然後挖掘出沒人征服過的領域,由協會出面鑒定領域的危險程度,簽訂結果為a級領域,才有資格被稱為引渡人。」輕描淡寫的帶過了里面蘊含的凶險,至今為止,已經有數不清的領域向導死在了未知的領域里,尸骨無存。
「自由領域引渡人。」白燁不知道什麼走了回來,順手拍了一下祈語的後腦,「要我說幾次你才記得住啊,只有自由領域引渡人,才可以讓我這樣的家伙破格參與,而且,成為引渡人的話就會被限制在一塊地區,毫無自由可言,自由領域引渡人可是能夠游走世界的。」「意思是,任何領域都可以帶領人穿越?」祈語從字面意思上解釋道,然後露出了猶豫的神情,「白燁,這對你好像要求有點高了。」「既然到了這里,就沒退路可言了,小公主。」聳著雙肩,白燁轉身朝向跟隨他一起來的輕羽和羅允修,一行人里,唯獨這兩家伙不能讓人放心。
「可要想好了哦,自由領域引渡人考試的苛刻遠超你們的相信,甚至還會丟掉性命。」白燁那略帶恐嚇的語氣,令羅允修輕蔑的撇撇嘴。
倒是坐在戰艦上吸引著旁人眼光的輕羽率先開口了︰「自由領域引渡人考試的合格率就我所知,是0%。」「哎?意思是從沒人得到過這個名號嗎?」祈語張大了嘴,望向白燁的目光變得更為絕望,「有過一個,但是死了。」輕羽不再說話,閉目養神起來。
「曾經有人成為過自由領域引渡人,他所擁有的權限甚至凌駕于所有引渡人之上,法律豁免權,還可以無視國家界限的隨意進入任何國度官方重地,最後,那個幸運兒被人干掉了。」白燁當然也知道那個故事,從那以後,數十年來,一個自由領域引渡人都沒有誕生過,可依然有很多人沖著這個名號而來。
「我要說的很簡單,如果你們兩人要和我一起參加考試,之後就必須听從我的命令。」進入領域之後,白燁需要的是一個沒有縫隙的團隊,而不是要隨時擔心內部家伙的偷襲。
「我可是個路痴,沒你的話不可能或者從考試中離開。」羅允修首先表態,輕羽則是微微點頭,兩人的目的也許不同,但現在,他們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暫時性的與白燁搭檔起來。
「那麼,走吧。」視線從白若嫣,雲依,尼婭,檸檬還有祈語身上一一掃過,這是賭上了大家性命的博弈。
邁開步伐,朝著參考人員匯集的等候廳走去,籌備多年,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保佑我們吧,舞,還有各位姐姐們……」白燁推開了眼前的大門,走向屬于他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