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潔挺著大肚子站在李秋夢的病榻前,她的淚不斷落在沐華的記憶里。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沐山已經結婚了。」
李秋夢病入膏肓,氣息奄奄,形容枯槁,已經發不出聲音來,只能像在沙灘上被擱淺的魚一般,用干枯的嘴唇一開一合。
方潔不明白李秋夢的意思,可沐華懂︰
「這……不怪你。」
時光荏苒,星斗轉移。
以為曾經血和淚都已經埋葬在心底深處,築墳立碑,只是用來銘記和懷戀。誰知,命運只是華麗麗的轉了個圈,所有的幸福和希冀不過是被它抖落的花瓣,一切終又回到原點。任憑她怎麼哭喊怎麼祈求,仍不能阻止方潔從沐宅頂層縱身而下……
沒有翅膀的飛翔,注定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場。
鮮紅而冰冷的血液沿著記憶的邊緣一點一點滴落下來,至今觸目驚心,哀慟難言。
「啊!」
沐華從噩夢中驚醒,她的額上都是汗,心砰砰亂跳,就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誰?!」
「是我。」男人的聲音穩健而安定。
「你怎麼在這里?」
「你贏了,我確實睡不著,所以下樓來喝些酒。」
「哦,那你去吧。」
門外沒了聲響,但不知為何,沐華知道丁默遠並沒有走。
她跳下床,打開客房的門,果然男人還在門口。
「你怎麼還不走?」
「我想問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喝點?」
「丁默遠,你不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而我的答案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丁默遠不再多說,拽著女人的手臂就走向吧台。
沐華並沒有太過反抗,此刻的她驚魂未定,需要有個會呼吸的活物將關于血腥和死亡的回憶暫時屏蔽,哪怕活物是她的敵人。
「你要喝什麼?」
「BloodyMary。」沐華將手肘撐在吧台上,一只手無聊的盤弄新染的半紅不紫的卷發。
「我和歐陽恆不同,除了代理董事長這個頭餃之外,沒有其他兼職。」
「真是不容易,你的品位和進入沐家之前一樣單調無味。」
「我沒興趣去學侍候人的愛好。」歐陽恆將瓶裝橙汁遞給女人。
沐華像小狗一樣嗅了嗅,就將它棄之一旁︰「都是香精和添加劑的味道。」
「明天就是總經理辦公會議召開的日子。」
沐華挑了挑眉︰「那應該很熱鬧。」
「托你的福,我們對恆昌的注資為零,這種金額程度,只需要經理層級就能夠決定監察董事的委派人選。」
「何必在我面前裝糊涂,你將余宏也安插了進去,參與選派標準的制訂,有他這麼一攪和,張黎就要容易多了。」
「論心計智謀,余宏不遜于歐陽恆,可他只能在暗處操縱,大部分時間還是需要張黎單打獨斗,結局堪憂。」
「你認輸了?」
「我從來都沒有參與過,何來勝負一說?」
「呵呵,丁默遠,你當我是傻子嗎?」
「不,我覺得你一向都很聰明。」丁默遠晃了晃酒杯里的冰塊,「聰明到讓人難以招架。」
「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你會饒過我?」丁默遠挑了挑眉。
「從一開始,你就不該介入我和安城之間。」沐華語氣冰冷的說道,「明明你對我沒有任何感情。」
「沐華,你不會對自己這麼點信心都沒有吧?」丁默遠勾唇一笑︰「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一個溫文爾雅,貌美如花的豪門小姐怎麼可能不讓沒見過世面的窮小子動心?」
沐華輕笑一聲︰「你確信——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我要去睡了,適度的酒精果然能催眠。」
轉移話題是丁先生的強項,沐華早就有所領教。
次日清晨,總經理辦公會議在駿山集團第二十二層樓召開,歐陽恆盤弄著鋼筆,玩味的看著對面正襟危坐的張黎,季遠坐在會議室首位看著由人事行政部門根據選派標準以及征詢其他部門意見之後所提出的議案,雙眉緊蹙,一言不發。
不出所料,議案上有四個名字,歐陽恆、肖童,張黎和吳亮。
吳亮是第三任沐夫人的遠房親戚,肖童是歐陽恆一手提拔上來的銷售部門副經理……這四個人選讓季遠一個頭兩個大。在這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的世界,保持中立,各打十板,並不一定能保住烏紗,甚至小命。
季遠眼前閃現過兩張女人的臉,一個是高冷的沐華,一個是隱忍的夏婉青。這兩個女人的博弈,卻拿男人作為棋子,而他也十分不幸的在這盤棋上。
此時此刻,季總經理不得不做出抉擇,究竟往左還是往右。
「經由各方面的慎重考慮,現在,我來宣布監查董事的最終人選。」說到這,季遠刻意停頓了一下,「兩位人選分別為——張黎和吳亮。張黎將繼續擔任駿山的副總經理並兼任監察董事一職,吳亮將作為派遣董事前往恆昌任職。」
議案一公布,張黎的面色如烏雲蔽月,風雨欲來,與此截然相反,歐陽恆笑得格外朗月風清。
東邊日出西邊雨,人世本是如此。
就張黎而言,只是多了兼職和少了幫手而已,損失不大,可這也意味著一向拿著公平秤的季遠已經明顯傾向于沐華那一方,他們這一派在駿山核心勢力的斗爭中暫落下風。
季遠放下議案,長舒了口氣。自擔任總經理以來,他勢單力薄,難以服眾,整天過著提心吊膽,如履薄冰的日子,現在倒好了,塵埃落地,成敗天定,無法回頭。
自古以來,只有一主二僕,若是一僕二主,除非像魏征那樣,以諫臣之姿來掩蓋幾易其主的史實,否則下場都會很慘。就讓他一葉障目一回吧,沐天畢竟年幼,沐華勢不可擋,丁董事長深沉如水,內心難測。
正如歐陽恆所言,與其像拉磨的驢一樣,永遠盯著吊在前面的胡蘿卜,不如抓住垂手可得的利益。
畢竟人生苦短,而他季遠的路已經走完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