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vian,明天的行程放在我的桌上,有事請打我的手機。」
丁默遠富有磁性的嗓音突然響起。
「好的,丁董。」
剛過六點,v董秘有點詫異地看著幾乎從不準時下班的丁董走出了辦公室,莊嚴肅穆的表情維持到董事長進入電梯的那一刻瞬間坍塌了下來。
太棒了,今晚不會錯過最後的打折期限了!v董秘如中了*cai似的喜上眉梢。
熙熙攘攘的都市,疾馳根本就是個奢望。出了停車場,沒開幾步就不得不在紅燈前停下,丁默遠無意間從車內後視鏡看到了扔在後駕位的手提箱,它無聲的提醒他開錯了方向,這是去沐宅的路線,而他本應該背道而馳。
慣性真是件很無奈的事,總是在走了很久之後,方能回頭。
丁默遠輕聲一嘆,想著回到萬景豪庭,別墅里黑漆漆冷冰冰的樣子,額頭就抽抽的疼。他猛地剎車,調轉方向,索性回到了父母的住處。
丁大慶給丁默遠開門時,溫雯正在廚房里刷碗。
看見長久不曾出現的兒子,丁大慶也並未多熱情,只是不咸不淡的說了句︰「你回來啦」,就趕到電視機前看世界杯回放去了。
丁默遠在玄關處換了拖鞋,步入自家的客廳,陳舊乏味的家具擺設映入眼簾的那一刻,他忽然覺得沐華說的很對,這里的確小得讓人窒息。
原來人都有視覺習慣的,即使是和自己骨血相連至親至密的感情,也經不起天空中絢爛煙花的誘惑。或許,誘惑本身也是有時限的,最長久存在的還是骨肉親情,可目前的丁先生還麼有在丁太太那兒找到貼了保質期限的標簽。
溫雯從廚房走了出來,她穿著圍裙,戴著沾滿清潔劑泡沫的塑料手套,滿面笑容地說道︰
「默遠,你回來啦。吃飯了嗎?現成的餃子和炒菜,我來……」
「媽,不用了,已經吃過了。」
「兒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連杯茶都不倒,你這個當爹的真不知道怎麼當的!」溫雯拉下臉對著盯著電視的丁大慶吼道︰
「他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三十歲的成年人了,自己還不會照顧自己!」
溫雯不怒反笑︰「是嗎?!你都五十多了,你就會照顧自己了?別談什麼宏偉事業,工作工作都沒有,家務家務也不會做,整天不是坐在電視機前面發痴,就是上網玩游戲,我呢,成天就跟在你後面,給你洗衣服、擦桌子,做飯掃地,簡直都快成了你的老媽子了!」
丁大慶的眼楮就像黏在屏幕上一樣,身子一動未動,只有嘴在嘀咕個不停︰「是你自己不肯請保姆,我能有什麼辦法?」
「請保姆?你當兒子的錢這麼好賺的啊!那是兒子的辛苦錢,我得攢著不能花的。就算要請保姆,也是給我將來的孫子請,哪怕一個月上萬我都樂意,我才不會把錢砸在你身上,生生給糟蹋了!」
盡管時刻告訴自己要控制火氣,維持董事長母親的風度,千萬不能讓鄰居們笑話,但一看到自己精品般的兒子,這個老公簡直窩囊透了!溫雯越想越火大,忍不住怒從心頭起,恨向膽邊生,新帳舊賬一起算︰
「你要是不想過了,就早說,我們立刻去民政局領證離婚,到時候,你是去找你那小妖精似的秘書也好,重新開個什麼狗屁的外貿公司也罷,我絕對不攔你!!!」
或許是被叨擾了球賽,亦或是再也無法忍受日復一日的喋喋不休,沒完沒了,丁大慶也火了,他騰地站起身,沖到了房門口︰「有完沒完,有完沒完!就為了過去那麼點陳年破事,嘮叨了多少年了,離就離,誰怕誰啊,這年頭誰離開誰不能活啦!」
似乎從幼時起,父母激烈的戰火就一直在熊熊燃燒著,他們仿佛有千年的積怨,哪怕百爪千撓,互相撕咬到對方遍體鱗傷也不能解恨,而他注定只能是這場戰爭的旁觀者,因為任何安撫的語言和行為都毫無用處,除了火上澆油。
丁默遠不知道如果他和沐華互換一下出身家庭,結果會是怎樣?是在沉默中爆發呢?還是在沉默中更加沉默?瑣碎和平庸是比痛苦本身更痛苦的東西,青春所擁有艷麗的鋒芒和相愛時的激情都會在這永無止境的抱怨和雞皮蒜皮中消耗殆盡。
在父母越來越高分貝的爭吵聲中,丁默遠悄悄的轉身走向玄關,重新換上鞋,走出家門。
如果萬景豪庭是他今晚注定的歸宿的話,丁默遠希望自己能夠在醉得忘乎所以之後,倒在冷冰冰的床上酣睡一場,于是他重新發動車子,停在了離家不遠的酒吧門口。
這就是傳說中丁太太以為和丁先生初遇的地方。
烏煙瘴氣、光怪陸離的地下酒吧就像是可以包容一切孤獨、荒誕和淒涼的地方,它甚至讓你產生了一種錯覺,任何幸福都是俗不可耐的,瞬間即逝的幻想,如果沒什麼傷心事或者奇遇的話,不如不要進去,趁早打道回府,看著無聊的電視劇打打瞌睡混過一晚。
丁太太以為第一次遇到丁先生的酒吧,其實是被丁先生定義為重逢的地點。
那個晚上,下班回家的丁默遠也是因為不堪忍受父母升級版的爭吵,第一次光臨了這個酒吧。或許是失望引發了自暴自棄,或許是想為自己循規蹈矩的人生注入一些瘋狂的色彩,丁默遠平生第一次在吧台前點了杯——雞尾果汁。那時的他很少沾染酒或酒精類飲品,因為討厭一切會讓自己頭腦不清不楚的東西,直到——遇見了沐華,這個與眾不同的女人。
最初丁默遠並未認出她來,因為燈光太過昏暗,實在無法將那個漂亮到不食人間煙火的豪門千金和眼前這個畫得跟地府女鬼似的夜店女聯系到一起。耳邊突然炸開的大笑聲讓他嚇了一跳,丁默遠這才猛地回過頭,和對方四目相對,雖然那眼圈畫得譬美熊貓,青紫色嘴唇好似中風前兆,還有那不知墊了多厚xiong墊的挺拔雙峰,他還是將她認了出來,因為在所有一切的矯飾之下,那雙瀲灩的漆眸是她唯一無法隱藏的光彩。
一瞬間,丁默遠幾乎說不出話來,他以為時間會讓他把她忘了,沒想到,這具有無比沖擊力的映像再次卷土重來,他的心剎那間仿佛停止了跳動。
「再來……一杯。」
「先生,你喝的有點多了。」酒保提醒道。
「不醉不歸。」丁默遠舉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