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經理順著林楠木眼光望去，匯報說︰
「他是養殖場的副經理程功明，具體負責農村養殖戶那一塊的聯系工作，上次您來的時候，他正好下鄉去了，所以沒見著。M」
錢經理以為林廠長沖他打听程功明只是因為覺的他面生，卻不知道林楠木心里卻是另有乾坤。
搞養殖的人，每天工作的環境都是野外或者是農戶家中，獸醫走村串戶給農戶家牲畜瞧病，養殖場的工人每天在太陽底下給各種禽類，畜內攪拌飼料，少有幾個不被曬成黑油油皮膚。
縱觀會議室里十幾個養殖場領導，包括錢經理在內，一個個都是白皙皮膚，一看就是整天呆在辦公室里喝茶看報紙不見陽光的，獨有程功明被陽光炙曬導致皮膚黑乎乎，油亮發光，林楠木心里對他不由多了幾分好感。
只有真正沖鋒在一線的人，才會被曬成這副模樣。
「既然人都到齊了，咱們會議正式開始。」
林楠木說話一向是不溫不火，不緊不慢的口氣，說出來的話卻沒有一句廢話。
見底下人都把眼光集中到自己身上，林楠木保持原先語速說︰
「這次是我負責養殖場以後，第一次召開養殖場全體干部會議，我首先聲明一點，我不是個喜歡長篇大論的人，我之所以召開會議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和大家一起討論養殖場出路的問題。」
底下人听了這話，個個臉上露出凝重神情。
早已有消息傳出，從明年開始，鄉里財政上決定徹底甩掉養殖場人員工資的大包袱，以後廠里每個人的工資都要跟銷售業績掛鉤，從此後不存在大鍋飯，干好干壞一碗水端平的情況，按理說，這樣的決定對于企業來說是好事，經濟上有了收支自主權後，員工們的工作積極性會更高，可是一想到養殖場現狀，大家卻又忍不住擔心起來。
如果養殖場明年還是依照今年的經營模式，只怕明年大家的日子要難過了。
「最近我看了一些廠里銷售情況資料，也對周邊的養殖場做了一些調查，我們養殖場的設備在全縣來說，都是一流的，為什麼每年的經濟效益卻一直在全縣倒掛？」
林楠木犀利眼神放眼看了一圈底下正襟危坐的干部，沒有人敢說話，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其中緣由，也沒有人敢主動站出來招惹麻煩上身。
「虎城鎮養殖場的一只蛋雞經濟效益比我們養殖場的蛋雞多賺5元以上，按照這樣的比率計算，我們養殖場同樣的產品，每年比人家少賺了一百多萬！還有水禽的養殖，魚的養殖等，到底咱們每年比人家少賺了多少錢？為什麼會少賺？這筆賬我們一定要算。」
林楠木一副激動表情，一邊說話，手里拳頭重重在會議桌上捶了一下，發出「咚」的一聲響。
「我了解了一下，造成這種情況主要原因就是飼料成本比人家高，而養殖場的成品銷售卻比人家便宜，這種情況必須要改變，否則養殖場的發展根本無從談起，經過慎重考慮，我決定，從下個月開始，我們養殖場的雞蛋，出場的價格隨著市場來定價，向外公開招標，誰出的價格高，我們就把雞蛋的銷路承包給誰。」
林楠木話音剛落，坐在一旁的錢經理臉色一變，趕緊插話說︰
「林廠長，咱們養殖場的雞蛋銷售一直是和飼料進貨渠道聯系在一起的，如果。」
錢經理話沒說完，被林楠木粗暴打斷︰
「錢經理，這里到底你是負責人還是我是負責人？在我話沒說完之前，請你不要插話干擾。」
底下人見此情形，一個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的個乖乖！這新來的林廠長看起來年輕，這脾氣也太火爆了吧？居然連錢經理的面子都不給？
要知道，錢經理在養殖場經營多年，這幾年來一直以養殖場負責人自居，林廠長新來乍到，根基未牢，居然就敢用這種口氣跟錢經理說話？
錢經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嘴巴癟了癟，終于忍住一句話不說，低頭坐在一邊。
「企業的最終目的是什麼，自然是贏利嗎，只有養殖場賺錢了，大家以後才有好日子過，這點簡單的道理，難道錢經理也不明白？」
林楠木卻並未輕易放過錢經理，當著眾人的面，呵斥口氣對他。
錢經理心知胳膊繞不過大腿，盡管嘴上什麼都沒說，心里卻暗自冷笑，狗日的，你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剛剛上任就想把西下鄉飼料廠的天給捅破了，我倒是要看看你張狂到最後到底怎樣頭破血流。
「養殖場的經營狀況必須進行改革，否則明年財政飯碗一放下，在座的都沒有好日子過。」
林楠木在領導班子會議上一錘定音。
「本來，我想把招標的事情交給錢經理負責，既然錢經理對此事有不同意見，這件事就交給程功明副經理負責吧，程經理，你負責的農村養殖那塊一並推廣開來，為了讓養殖場和農戶都能受益，我們必須這樣干，不管有多大阻力，都必須排除萬難。」
林楠木最後幾句話，讓在座的各位心里明白，眼前的年輕廠長並不是對其中內幕毫不知情，而是明顯的知難而上。
早在听說林廠長負責養殖部工作的時候，大家早已打听清楚此人底細，人家一個到西下鄉掛職的領導都能有這麼大的勇氣為了養殖場員工的集體利益拼一把，作為改革的受益者，大家有什麼理由不支持呢？
「程經理，你對我剛才提出的建議有什麼看法？」
林楠木和顏悅色問程功明。
「林廠長，我保證完成任務！」
程功明也是個爽快人，說話干淨利落，一句多余的廢話都沒有。
養殖場的人卻都清楚，這些年來，副經理程功明兢兢業業工作，卻一直被錢經理打壓，就是因為錢經理每年拿著姜亞軍給的高額回扣，不顧底下人死活，程功明不止一次出頭對他提意見，錢經理心里對程經理便有了怨恨，平常不分場合給他臉色看。
如今，養殖場改朝換代，來了個林廠長對程功明另眼相看，程功明能不順桿子往上爬？
「好！錢經理，你負責通知現在跟養殖場合作的郡城公司，告訴他們今天的會議決定，如果他們公司以後還想承包銷售我們養殖場的雞蛋，就必須按照招標程序，通過市場路線正常競爭。」
「好。」
事已至此，錢經理也知道多說無益，點頭應了一聲，再不多說一個字。
這次的會議，無疑在養殖場內外掀起軒然大波，參加會議的領導個個喜憂參半的表情離開。
大家的心里都有一本帳，如果按照剛才會議上林廠長的規定，銷售業績和大家的工資福利緊密掛鉤，只要完成超出目標1%，一線工人的獎勵就是一筆不小的數字，而領導干部每人至少多拿一萬塊。
這年頭，有錢什麼買不到？大家都是工薪階層，家里老人要贍養，孩子要上學，處處都需要花錢，誰還會嫌錢少？
可是，大家的心里也明白，養殖場存在的諸多問題非一日之寒，就憑著新來的林廠長一兩句話就想要徹底解決，恐怕不那麼容易，好在大部分的干部心態都是樂觀的，有人站出來撬動冰塊，總比冰塊越積越厚無人過問要強。
會議結束後，副經理程功明尾隨林楠木進了新裝修的副廠長辦公室。
「林廠長，你剛才在會議上說的話，大家都很高興，我心里也是巴不得養殖場的改革能早些動作起來，不過。？」
程功明臉上露出猶豫神情。
「程經理，我看得出來，你是個爽快人，跟我倒是合脾氣，心里想什麼就說什麼吧，大家都是為了把工作做好，還有什麼不方便說的？」
林楠木在辦公桌後的座椅上坐下後，又抬手示意了一下辦公室沙發的位置，程功明會意坐下。
「林廠長，我擔心一旦跟郡城公司停止合作，他們會派人過來鬧事？」
「你現在的任務就是把今天會議上布置的工作完成好，至于其他的事情，由我來負責。」
林楠木明白程功明話里的意思，郡城公司背後的靠山是姜亞軍，這些年姜亞軍白賺了養殖場這麼多便宜，他能舍得放手？
听林楠木這麼說，程功明臉上釋然起來，他跟所有的養殖場干部們一樣，都擔心新來的林廠長到底年紀輕，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瞧著他說話做事，一板一眼有譜模樣，放心了不少。
「行，有林廠長這句話，我就敢放開手腳干了。」
「嗯。」……
程功明進林楠木辦公室的時候，隔壁錢經理的辦公室里，正小心翼翼關上辦公室的門，鬼鬼祟祟躲在里面給西下鄉黨委副書記劉洋打電話。
剛才的會議結束後，錢經理肺都快氣炸了。
每年跟郡城公司合作，姜亞軍都會給他一定比率的回扣當做好處費，這筆錢比正常的工資收入還要高，若是養殖場跟郡城公司停止合作，立馬斷了自己的財路，錢經理自然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
「劉書記，有個緊急情況，我要向您匯報一下。」
劉洋副書記是西下鄉黨委書記姜亞娟圈內的人，平常姜亞軍跟鄉里一些企業的業務往來，一向是他出面幫忙打理。
「什麼事這麼急？」
在劉洋的印象中，錢經理並不是風風火火的人，做事頗懂分寸，今天說話口氣居然火燒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