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湜,走我前面。」出了電梯,季元晴要求道。
「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花湜真心沒說假話,季元晴穿著假肢走路慢吞吞的,她需要有意放慢步子兩人才好並排走,而季元晴拄著肘拐走起路來簡直健步如飛,他本身個子就高,肘拐揮舞起來還比常人走路步子大一些,花湜非得小跑著才能勉強追上,不一會兒就累了。
季元晴的公寓在21樓,臥室的陽台正對著一窪碧綠的湖泊,湖水四周不知栽了什麼樹,冬日里葉子都掉光了,枝頭只剩下白花花的殘雪。
天幕漆黑,看不見星光,空氣只有微涼冰雪的氣息,並沒有很冷。
石磚地面,干燥整齊,積雪早已掃到了路邊,不留一塊冰渣。
花湜穿著笨重的雪地靴加快了腳步,季元晴左邊空著的褲管卷起來塞在腰間,被大衣的下擺擋住了,只看見一條右腿踩在地面上。
凌晨的小區里,空無一人,道旁的兩排路燈大亮著,將兩人的影子分成好幾瓣,像是若隱若現的花。
季元晴听著花湜的抱怨面露得色,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
「你用拐杖走著多好,干嘛總是帶假肢。」花湜覺得此人簡直死要面子活受罪,那假肢的接受腔再高級,殘肢一天到晚塞在里面總會不舒服的。
花湜這幾天總去醫院找他,是見識過他的工作強度的,一大早就要到醫院查房,然後有時門診,有時手術,病人一個接著一個,永遠也看不完,他有時候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季元晴轉過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天,嘆了口氣。
「拄拐走路的時候雙手要負擔整個身體的重量,時間久了上身的肌肉就會變得發達,降低手腕的靈活性,」季元晴松開右手的拐杖,將修長整潔的手指舉到花湜的眼前,繼續道,「我是眼科醫生,人的眼楮就那麼大點兒,這雙手,對我很重要。」
花湜握住他的手,他沒有戴手套,花湜也沒戴,冰涼的手指層疊在一起,「元晴,你怎麼會做眼科醫生的?」
季元晴看著她,目光就像是三月里照耀在草地上的陽光,花湜听見他說,「命運。」
花湜撲哧一聲就笑了,「季元晴,你是電視劇看多了吧。」命運,哄誰啊?少肉麻了。
季元晴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憂傷,在路燈的掩映下叫人以為是錯覺,然後他仍然認真笑著說,「不騙你。」
「好吧。」花湜認了,也許他有他的執著。
花湜卻沒有相信這個借口,只當做他信口胡謅的,卻不知道,她再次與真相失之交臂了。
很久很久以後,當那麼多的記憶都凋落了,花湜偶然又想起那時的路燈,那溫暖的微笑,終于相信了,那也許就是命運吧。
「季元晴,我餓了,我想吃方便面。」花湜覺得自己不太適合電視劇的氣氛。
「嗯,給你買,我去買藥,你去買吃的。」兩個人站在相連的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和藥店門前,由季元晴分配工作。
花湜開心了,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謝天謝地,季元晴沒有給她羅列吃方便面的種種壞處,不然她一定會瘋掉,這個家伙雖然潔癖,但是生活習慣和她還是很相像的。
等季元晴買了藥從隔壁藥店拐進便利店的時候,花湜還站在一排泡面的前面選擇著,看見了季元晴的身影招了招手,「你要吃什麼味道的?這里有海鮮味、蘑菇炖雞還有番茄雞蛋的不辣。」
季元晴笑了笑,看見她手里已經拿著一包紅繞牛肉面,「和你買一樣的就行。」
花湜看了看手里的紅燒牛肉面,「你不是不吃辣嗎?」
季元晴得瑟地攬住她的肩膀,「我只是不願意吃,不是不能吃。」
騙人,上次明明嗆到了,花湜月復誹。
「哎呀,裝得像個世外高人似的。有什麼好得意的?」花湜打了一下他的胳膊,听話又拿了一包紅燒牛肉面,「有機會比一比?」
「好啊,」季元晴大力揉了揉她的頭發,「單挑。」
「哼,單挑就單挑。」花湜覺得好笑,兩個常年人關起門來比賽吃辣,太夸張了吧,余光瞥見貨架上一排五顏六色的芬達,捉著季元晴的肩膀道,「我還要喝那個。」
季元晴知道她指的是芬達,見她已經沖過去拿下一瓶綠色的隻果味的,皺了皺眉,「不行,碳酸飲料會抵消藥性。」
「你就給我買吧。」花湜忽然覺得這人板起臉來太容易激起人叛逆的小心思了。
「給你買,但是今天不準喝。」那語氣分明就是個堅守原則的慈父。
「好吧。」花湜仰起臉,笑得促狹,轉身跑到貨架邊上,一口氣每種味道都拿了一瓶。
抱了慢慢一懷,隻果味、檸檬味、葡萄味、水蜜桃味、橙子味,走出便利店的時候,花湜自己都有些恍惚,有多少年沒撒過嬌了,她好像又回去了那戛然而止的童年。
五瓶芬達加上兩包泡面放在一個袋子里著實不輕巧,季元晴卻堅持拿在手里,固執地履行他口中所謂男人的義務。
花湜覺得有點心酸,卻沒有掙扎就從了,她知道這件事情商量道最後還是這個結果,和他並排走在路上,看著那斗大的袋子跟著肘拐的擺動一甩一甩。
她漸漸感受到,她的男人和大多數男人有些不同,在生活中有些細節要多考慮一下。
回到了公寓,季元晴當著花湜的面將那一袋子芬達一瓶一瓶放進冰箱里,然後倒了杯水給她吃藥,吃了藥後兩人安心地相擁一覺睡到了下午三點。
醒來吃了兩碗紅燒牛肉面,季元晴就開車送花湜回家去拿行李,接著直接載她去了機場與柏桓會和。
關系好不容易得到了質的飛躍卻轉眼就要分開了,兩人不免站在機場入口依依不舍到了好一會兒。
等到花湜在vip休息室里找到柏桓的時候,都快要登機了。
柏桓勾了勾嘴角,笑問,「有男人了?」
花湜心尖一凜,抬頭打量了半天柏桓那被墨鏡遮住了一半的臉,好看的眼楮和往常一樣沒有焦距也沒有神采,心虛又惡毒地問,「你看見了?」
柏桓撇了撇嘴,明顯不滿意了,卻吸了吸鼻子,意味深長道,「有男人的味道。」
額……柏桓常常叫人燃起殺他滅口的沖動。
「這個男人應該挺靠譜的。」柏桓將手里的咖啡喝掉,又補了一句。
「真的嗎?」花湜听他這話心花怒放。
「噢,果然是有男人了。」柏桓面上笑意更盛,滿臉上寫著你上當了。
花湜氣得撅起嘴,雙手握拳在他面前一通亂揮。
柏桓能夠感受到臉頰不遠處掃來掃去的勁風,也不說破,仍舊氣定神閑地坐著。
花湜半天覺得無趣,咬牙切齒又坐回了沙發里,柏桓和季元晴都像神仙似的,季元晴就是那種找個三界之外山水靈秀的地方修道的仙,柏桓就是那種在街邊上擺個攤兒給人算命的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