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說到,凡有爵位的皆不能宴請音樂,賈府中當初為著省親養的那班子戲子只能散了,王夫人準備遣發了這十二個女孩子,只是其中有一半皆不遠走,便是出了這門也無安身之地,王夫人覺得可憐,便索性留下了幾個,賈母收了文官,寶玉得了芳官,黛玉得了藕官,又將大花面葵官送予湘雲,小花面給了寶琴,探春得了艾官,尤氏討了茄官,因著幾個戲子皆有本事,不是心高氣傲,便是仗勢欺人,又做習慣了揀衣挑食或口角鋒芒,到底讓著榮國府熱鬧了許多。
清明祭祀,池宸被請去了南王府,留了賈環一人在世子府中,一大清早的都起來灑掃,賈環乘著沒人見著,便自個爬起了床,躺了半個月連著骨頭都躺懶了,因著春上了,他一應事物皆換成了新春的,穿的衣服也從深藍,墨蘭的,換成了淺綠,淡藍,又在錦衣外頭攏了一層防風的薄紗,不長的發依舊被挽起,只是如今能扣著玉片。
春耕到底是伺候慣了賈環,便是世子說日後起居不用自己了,他還是不自覺的一大清早的到了賈環的屋子,看著他穿戴,伺候的丫鬟是別處調來的,房里四人,外頭六人,兩個大丫鬟喚作沐顏,沐容,十八歲的年紀,比賈環還高些,伺候起來也算應手。
到了中午還未用飯,池宸行匆匆地提著一個鳥籠回來了,里頭有著一只黃嘴棕色的畫眉,因著顛簸整個都鎖在籠子里一動不動。
「今個得了個玩物,想著到底能打發時間,便給你提來了,你且看看喜歡不喜歡。」池宸提著籠子湊到了賈環面前,雖說這畫眉看著不是很稀奇,這籠子卻實在精致,不說外頭這精心雕刻的提手,里頭畫眉站的那一柄橫欄居然雕出了梅花枝,似乎用什麼顏色染紅了那幾朵木雕的梅花。
賈環湊近了,看到那鳥慢慢地探出了頭,額前後背皆是棕色,只有眼圈旁一縷的白毛,似人為畫上的眉,難怪叫畫眉,畫眉善唱,善斗,只是都需要費些心力。
「這鳥是養好了的,你且每日記得喂食,旁的皆有專人照看,等著熟了你也好放了出來在你掌心玩耍,你可喜歡?」池宸將籠子放在了廊下欄邊,又引了那個訓鳥的馮六給賈環請安。
賈環看了一眼馮六點點頭,又將視線對上了畫眉,這畫眉也算給力,只縮了一會覺得如今不晃了,便小心地跳了兩步,而後轉頭看了看,歪頭瞅著賈環不放,又往賈環這處小心地湊了湊,馮六見機便將一小碗小米遞了過來,賈環接過小米,捏著勺子送進了籠子里。
池宸見著賈環玩得好,便吩咐人收拾出了窗邊的空地,留了掛鳥籠,又將窗外的海棠換了應景的桃樹,糊上了綠紗,原本兩人便住一間屋子,池宸又吩咐人搬了一架八仙過海的屏風放在床前遮住了窗戶,又將西側的空房收拾成了書房,又將東側原本要住世子妃的房間挪到了東大院,來回需要走上大半天。
反正他短時間內都不準備娶妻,擱著也是浪費空間,不如收拾得舒服些,池宸如今對著池爺自有一套法子,只要他阿爺一嘮叨就裝神游!
賈環從沐顏處听到這個八卦之後,很是仔細地看了看池宸,雖說這貨長得是人高馬大的,可到底才十四歲,若是牽個小受談個小戀愛還好說,娶妻生子、成家立業什麼的,真心太凶殘了。他一邊想正想著,忽然就想起了前陣子的吻,其實說是吻,它更像是小狗舌忝舐,賈環不自覺地臉紅了一些,忙錯開,詢問起其他事情。
世子府里大部分的人都是聖上派下來的,要說有那麼幾個從南王府里出來的,如今都被送去干一些粗使的活計,沐顏似乎很看不上南王府出來的人。
不提那只剛剛換了環境有些不適應的鳥,隔天池宸又興匆匆地搬來一盆蘭花,讓賈環照顧,又道︰「不是什麼稀罕的品種,只需給阿弟打發打發時間。」
太看不起人了,不就是養個花,澆個水,誰不會呢!郁悶的賈環決定要好好的露一手。
才過半月,被馮六伺候的畫眉如今每日皆會高歌一曲,聲音清脆,叫聲嘹亮,反倒是放在窗口由賈環照顧的那盆蘭花卻老葉枯黃,春耕見著不好,便偷偷使喚人換了一盆,池宸第一眼便發現蘭花換了。乘著賈環自己要去拿水,便走到門口問站著的沐容︰「花呢,怎麼換了?」
「少爺澆水太多,當初的那盆似乎有些不好,總管便吩咐人尋了一盆相像的送了回來。」沐容一手捂著嘴,小聲地給池宸說著。
池宸「哦——」了一聲,看了一眼從外頭提著水壺進來的賈環,一步上前接過了水壺,可不能再讓他澆水了,于是一邊將水壺放在桌上,一邊握住賈環的手道︰「閑來無事,不如跟我一起去書房,陪我聊聊天。」
賈環一听便點頭,出門又回頭吩咐沐容千萬別忘記給他的花澆水,沐容笑眯眯地應著,一邊偷偷地吐吐舌頭。
池宸牽著賈環往自己書房走,院子里的書房有兩個,一個是外頭前廳處,專門用來接待一些重要人士的,里頭的這個倒是隨意,皆是自己無事時寫寫畫畫用的。
人其實就是這樣的,當你沒有想到一件事情的時候,你就不會去思考它,可是當你想到之後,就千方百計的要想明白了,如果不明白就會很難受,賈環也是如此,當他知道池宸已經到了可以娶老婆的年紀之後,他就開始想這個問題了,要不是他走路的時候有池宸牽著,指不定在哪就摔個狗吃屎呢。
池宸覺得賈環的表情很奇怪,想了想又想不出什麼,便問︰「阿弟,你似乎有些事情,若是麻煩便告訴我,我幫你。」
賈環看著池宸的臉,總不能告訴他,我在想你這麼小年紀到底能不能生孩子吧,于是就只能尷尬的哈哈了一聲,然後沒事找事的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好似我那盆花越澆越小了。」一邊說著一邊回想著,這個隨意找的話題,好像真的是一回事情。
池宸一听便呵呵一笑,道︰「你澆水過多,當初那盆已經送回花匠處了,省得真的死了,反倒是可惜,如今這盆是你小廝替你換的,自然不一樣,你都澆了兩天了,怎麼這會才發現,真是遲鈍。」
我 ,明明是隨便找個借口,怎麼如今變成嘲笑我的了,不幸福!賈環恨恨地撇了嘴,等著回去的時候說說春耕,他手下除了春耕,誰會仔細到這種程度。
「說來夏耘去哪里了,怎麼我一直沒見到。」當初雖說回來了,跟自己請了安,可是如今又一直不見蹤影。
「我想著你人手不夠,便吩咐他去尋一些人手,你若是有事,我便喊他回來。」池宸說的漫不經心,走著走著兩人便到了書房了。池宸如今是要有功課的人,每日在兵部有相當多的事情要干,不拘什麼,偶爾還要給聖上遞些折子,于是到了書房那是真忙了。
伺候的沐暮見著賈環沒事,便搬著一組的茶具放到了賈環面前,讓他解悶。自從前朝皇帝覺得泡茶浪費時間,將一應的茶餅毀掉,改成了水沖茶,如今這泡茶的手藝倒是容易了許多。旁人覺得容易,可偏偏賈環在此一項並無太多興趣,于是照著先生教的按部就班地隨意泡了一浮綠,喝入口中也是清香無比。
「果然是好茶葉,讓我喝了倒是浪費了。」賈環一手捏著茶杯,喝了兩口,盯著杯子里晃動的茶葉正發呆呢,結果下巴被人捏了起來。
池宸伸手一把抬起賈環的下巴,低頭親了上去,伸出了舌尖在他嘴里掃蕩了一圈道︰「還行,水不夠好,吩咐人去拿了好水上來。」他指了一旁站著的沐暮讓去拿水,對方也態度平靜的出去了。
池宸回身繼續處理著案前的折子,只剩下滿臉通紅的賈環捂住嘴,死死地盯著池宸不說話。
我擦!!!!人干事!!!!四下沒人也就算了,如今有人居然還親,親你妹啊親!!!!
可惜他這個不地道的古人完全干不過純正的古代人,光是臉皮就差好幾截,話說能求放過麼,賈環低著頭繼續玩著手里的茶具,將之前所有的都倒掉了,又挑了一指甲的新茶,用著沐暮剛剛上送來的新水,又泡了一杯。
池宸見著賈環泡好,這次倒是沒做什麼讓他吃驚的事情,只是捏著杯子又喝了一口,指著一旁的淨水讓試試,剛剛的是雪水,似乎不怎麼合心意,于是賈環一個下午就消磨在了泡茶之中,滿室的清香,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物,安靜的氛圍。
或許真的是看跟誰在一起,當初在賈府哪怕趙姨娘摟了自己在懷他都沒覺得安全,可如今自己好好一個人坐著都覺得身心舒暢。等著池宸寫好了折子,放在一邊又擱下了筆,回頭便發現賈環趴在桌子上,手指絞著那些倒掉的茶水,旋成一圈,就像舞娘旋轉的水袖,蕩然而生,悄然而止。
作者有話要說︰……我會說,我昨天的小標題錯了麼,啊哈哈哈哈~更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