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繭 第六章 說唐寅

作者 ︰ 小西瓜人

「就是這了嗎?決明。『**言*情**』」

「就是這,少爺,我都打听清楚了。那唐寅從刑部大牢放出來後,就一直住在這間客棧里。而且好幾天都沒露面,連酒食都是小二每天送過去的。」

徐相看了看這間連招牌上的字都有些凋落,整體看起來有些破敗的客棧,心里不禁想到︰看起來,唐伯虎現在過得是艱難得很啊。

「走著,咱去會會這位唐解元。」

……

「這位公子,姓唐的書生就住這屋。不知您二位是想要……」客棧小二哈著個腰,把徐相主僕帶到唐伯虎的房門口,略有些諂媚的問道。

徐相沒有說話,然而,決明卻皺了皺眉頭,沒好氣地回答道︰「只讓你帶路,沒讓你問話,你嗦個什麼!」

小二也是個很有眼力的,知道這兩人,尤其那位公子很有來頭,所以不敢得罪,惶恐地說道︰「是是是,是小人多嘴了。小人該死!……只不過,這位唐老爺也是本店的客人,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小人也不好向掌櫃的交代啊。」

這下子,連徐相都有些訝異了,「 ~,你這小二還挺有責任心的嘛。放心,我們不是來尋仇的。」

小二這才道︰「如此甚好,甚好……」,隨即取出了鑰匙,打開了唐伯虎的房門……

徐相沖著決明點了點頭,決明立即會意,從荷包里取出了一塊碎銀子,扔給了小二。

徐相笑著說道︰「就沖你剛才的話,你們這家客棧早晚有起死回生的時候,這點銀子是賞你的。好好干吧。」

小二手忙腳亂地接住了銀子,歡天喜地地去了……

……

剛一推開房門,一股鋪天蓋地的酒氣便迎面襲來。徐相稍感不適,皺了皺眉,右手輕輕揮了兩下。一旁的決明見到了,立即走到對面窗邊,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了,這才稍微緩解了房中彌漫的酒味。

房間里很亂,地上到處倒是亂扔的雜物——衣服,桌椅……但是,更多的卻是散落在地的,各種各樣的書籍。徐相看了看,大體是些四書五經,《朱子四書章句集注》這些科考類的書。

房間里有張書桌,上面亂蓬蓬地散落了幾張紙,桌子旁邊有一個跌翻的硯台,墨水流了一地,干涸後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很大的黑斑。

徐相來到桌前,看了看桌子上的東西。只見,那幾張白紙上都是亂七八糟的句子,什麼「地也,你不分好歹難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啦,又有什麼「天將降大任與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齊身。」啦,一會又是什麼「人生在世不乘意,明朝散弄扁舟」。『**言*情**』筆法凌亂非常,看得出來,寫這東西的人當時的心境波動一定很大。

不遠處的一座木板床上,躺著一個三十歲許的男子,相貌倒是清 得很,只是衣著凌亂,胡茬叢生,渾身髒兮兮的,稍微靠近些,就能聞到一股燻人的酒味和臭味,也不知是多久沒有洗過澡了。

此時他正打著輕鼾,睡得香甜。

徐相走到桌子旁邊,拉了張椅子坐下。隨後,又指了指房間角落了的水缸,對著小廝決明說道︰「決明,去,打盆水,潑醒他。」

「是,少爺。」

……

「噗~~」,一大盆涼水徑直澆到了唐伯虎的臉上。

這招也挺有效果的,原本還在熟睡的唐伯虎,「啊!」地一下子就醒了。只不過,由于宿醉太久,所以意識還不是很清楚,嘴里直嚷嚷著︰「酒~,酒~,小二給我酒~!」

瞧到這,徐相努了努嘴,沖著決明說道︰「繼續。再來兩下。」

于是,「噗~」,「噗~」兩下,唐伯虎又成了兩次落湯雞,連帶整張床都成了一片汪洋澤國……

……

「清醒了嗎?」徐相翹起了二郎腿,語帶戲謔地問道。

「呃~醒了。」唐伯虎抹了把水,臉s 鐵青地回應道︰「不知二位是何人?又為所謂何事而來?為何要如此對待在下?」

「 ~,我好心來看望一下解元公,沒想到卻只找到一個醉鬼。我好心叫醒了他吧,卻咄咄逼人地問我是何人?試問,天下豈有這種待客之道?!」徐相來了個反客為主,微微一笑,又反問了一句。

「呃……」唐伯虎听聞,想了下,卻現一點也反駁不了,神情微微錯愕,臉紅了紅,顯得有些羞愧。

隨後,振了振衣袖,重新做了一個揖,才接著說道︰「閣下說的對,是唐寅無禮了。請恕唐伯虎之孟浪之罪。重新認識一下,在下吳縣唐寅唐伯虎,未請教閣下名號,仙鄉何處?」

徐相自己並未開口,而是朝著決明使了個眼s 。決明會意,代徐相說道︰「我家少爺乃是京師定國公府之三公子,中山郡王徐天德公之後,當代定國公之三孫,單名一個相字。因為尚未加冠,所以,還未有表字。」

「哦~。原來是徐三公子。失敬,失敬了。」得知眼前氣質雍容的年輕公子並不是什麼士人,而是國朝勛貴後裔之後,唐伯虎的神情突然來了個大轉彎,間變得極為冷淡下來。只是隨意地拱了一下手,就當是施禮了。態度變得頗為倨傲,十分無禮

徐相對此倒是早有預料,並且毫不在意。明朝自「土木堡之變」後,武將勛貴的地位極具下降。士集團的崛起,讓人士子這個集團變得極其驕傲。那怕你是超品伯爵,他們雖然會在表面上執禮甚恭,但是背後還是會瞧不起你這個武夫。因此,那怕唐伯虎只是個失意人,但是骨子里的驕傲還是讓他不yu與勛貴世家為伍。

更何況,徐相只是個三公子,而不是有繼承權的嫡孫。如果刻薄點講,將來要是徐相沒有什麼本事的話,充其量也就能蒙祖蔭得個小官。對他施禮,對于唐伯虎來講,已經是看在定國公府的面子上了。

不過,徐相本人不在意,不代表別人不氣憤。決明本就是徐家的家生子出生,自小長在定國公府,與徐相感情深厚,對徐氏也衷心耿耿。話說,主辱臣死,唐伯虎冷淡的態度頓時激怒了他。「窮酸儒,你無禮!安敢如此對待我家少爺!」說完便要上前打他,卻被徐相攔住。

「少爺!他……」

「先閉嘴。」徐相先安撫住了決明,隨即說道︰「唐兄,鄙僕失禮了,請見諒。」

唐伯虎冷哼一聲︰「不敢,是唐某有錯在先,不怪貴僕!」

徐相微微一笑,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今天鄙人來此,一是听聞解元公駐足于此,特來一見;二是,在下十分仰慕解元公的采,是故,在下特來請先生做一任西席,教授吾何舍妹學問。」

唐伯虎見徐相不是來奚落自己的,反而是來聘請自己做先生的,並且語氣誠懇,為人沉靜大氣,胸懷量。不由地心生好感,連帶面s 也稍霽了,在沉吟了片刻後,說道︰「嗯~,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不過卻無福消受,鄙人自知才識淺陋,最近又陷入牢獄,英名喪盡,淪為天下笑柄。是在不適合做公子的西席。所以,請公子還是另選賢明吧。」

見唐伯虎拒絕,徐相還是一副老神在身的樣子。決明卻是有些急了,不停地向著徐相眨巴著眼楮。可是因為被徐相說了句「閉嘴」,所以只得瞪了唐伯虎幾下,以示不滿。

徐相卷著鬢角的髻,思索了片刻,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從容地挑起桌子上的一張白紙,看了眼唐伯虎,裝模做樣說道︰「‘地也,你不分好歹難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哎呀~,解元公,你的怨氣很大嘛!」

唐寅臉上一變,s 厲內荏地說道︰「胡說,沒……沒有的事!」

「也是哦~,解元公如此豁達的一個人,怎麼會想市井潑婦一般罵街呢!」徐相笑得如同一只狐狸,語氣中的調侃味是任誰都听得出來的。

唐伯虎沉默不言……

見唐伯虎不說話了,徐相輕嘆了一口氣。隨即,面s 一正,「唐兄,我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別再你一句我一句,yin一下,陽一下得互相試探了。唐兄,你不答應到我定國公府來。是否是覺得這樣子會被別人當作是趨炎附勢的小人,使得閣下名聲更惡?又或者是唐兄還心存幻想,覺著自己三年後還有機會,再來考一科試試?那麼,我現在告訴你,別妄想了!!你已經完全沒有機會了!!!」

「你胡說!!!」唐伯虎像是一只狂的獅子,雙目通紅地瞪著徐相,「朝廷只是不準我三年再考而已,三年之後,我,我一定會重新中舉上榜的!」

「胡不胡說,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的名聲已經盡毀,沒有多少人同情你,沒有多少人想要親近你!哪怕是前幾天,吳中士子聲援了你,也僅僅是因為同鄉之宜,更多的人只是人雲亦雲,隨大流而已。」

唐伯虎面s 痛苦,扶著胸口,喘著粗氣︰「你胡說,不……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不會?你看看這些天里,除了我有誰來看過你?你出獄後有誰來幫過你?幾個月前,那些傾慕你的人呢!那些追捧你的人呢!」

徐相每說一句,唐伯虎的面s 就更加痛苦三分。

「再退一萬步說,即使是三年後,朝廷心懷愧疚,讓你重新榜上有名。以你的xing格,還能當好這個官嗎?且不說眾人會如何排擠你!就是你那張破嘴也會讓你重新一無所有!這次的事情,說道底,不就是你沒管好自己那張嘴惹出來的嗎?沒有你那句‘吾必為狀元!’。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唐伯虎痛苦地堵住了雙耳,語帶哭腔地說道。

「不甘心嗎?不甘心吧!是我,我也不甘心,三十年的寒窗苦讀,加上親長妻子的殷殷期盼。如何回報?可又能怎樣?你的仕途從你入獄的那天起就已經斷了。你……沒有機會了。」

听道這里,唐伯虎已經泣不成聲。

「所以,來幫我吧,我有一項大事業,干好了,富貴榮華,名垂青史不在話下。唐兄你才出眾,真是我所需要的。」徐相向著唐寅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古來賢者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唐兄,說不定你會走向一條全新的道路,你會是我大明朝的李太白,蘇子瞻!來吧!」

……

唐伯虎顫抖地生出了自己的右手,旋即被徐相一把抓住,「歡迎你,伯虎兄!」徐相笑得十分燦爛!

……

「伯虎兄,聘書的話,我明天會遣人專門來送給你。三天後,你就可以來我定公府了。如果沒事,我就先行告退了。」走到門口的徐相轉身補充說道。

「慢……慢著。」唐伯虎出乎意料地竟真的挽留了一下徐相。

徐相疑惑地看了看唐伯虎,只見他有些尷尬,扭捏地說道︰「東主,這個……這個,能否預先支我些銀錢?我……我囊中羞澀,房費……費還未繳……」

徐相听完一怔,旋即和絕明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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