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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臘月二十三,鄉下家家戶戶都會過小年,很多老鄰居和遠房親戚都知道易曉冉來了,還帶著一個五歲的女兒,除了和媽媽關系極好的一個楊阿姨帶著煮好的餃子,來家里看過她們。其他人只是打著來瞧她們的名義看笑話,當著面夸著豆豆長得好看,出了門馬上就換了嘴臉,說什麼她被有錢人包養了,生了個女兒就被人家趕出來了之類的。
易曉冉怕豆豆會被人們的言行影響到,很早就鎖了門,而且白天沒事也不出去。
因為旅游開發區的緣故,小山村的路也修好了。二十四這天,天氣很好,易曉冉帶著豆豆坐車去縣城置辦些過年的物品,又給兩人添置了些衣服,走得急,什麼都沒帶,衣服還是身上穿的那套,好多天沒換洗了。
這樣一來,易曉冉幾個月攢的工資花去了一半了,看來過完年趕緊要找工作。
晚上楊阿姨又送來了自己家里做的過年吃的年貨,有包子麻花等。又陪著她們聊了一會兒,易曉冉問楊阿姨想找個工作,不知道好不好找。
這一問,楊阿姨樂了,說她兒子在度假村當保安,往年這時候人很少的,可是今年冬天冷,那邊的溫泉卻很好,山上反倒比山下熱,這樣一來游客多了,可是在度假村打工的人卻要回家過年,現在度假村里只有幾個本地人,人手缺的多,忙都忙不過來。易曉冉要是想去,她可以讓兒子說說去。
易曉冉想著這里離家也近,要不就先干著,先養活自己和豆豆再說,便高興地點點頭,說︰「我願意去,您幫我問問。」
第二天晚上,楊阿姨又來了,說是工作說成了,只不過明天就要上班,楊阿姨看著易曉冉白白淨淨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工作是打掃衛生。本來說好是讓易曉冉做洗衣工的,負責清洗酒店的床單被罩還有客人的衣服等,這活相對來說輕松點兒,因為有洗衣機,放進去就好了,可是,卻被別人佔掉了,楊阿姨的兒子很不服氣,在家里一直抱怨。
易曉冉沒多想,笑著說︰「謝謝阿姨,搞衛生就搞衛生啊,我都可以做的,您放心吧。」
楊阿姨也不好再說什麼,又呆了一會兒就走了。
第二天很早,易曉冉起床炒了些菜,自己吃了些,又給豆豆留了些,然後悄悄出去了。來到楊阿姨家里,大門還沒有開,可是院子里的燈亮著,使勁的敲了幾下重重的木門,便听見里面有人說「來了來了」的話,楊阿姨打開門,看見易曉冉站在門口,忙往家里讓,道︰「快進了,外面冷,順子馬上就好了。」
順子是她的大兒子,比易曉冉大十歲,易曉冉記事起,他就是個大小伙子了,這次看見,不說還真的認不出來。他早就成了一個強壯的鄉下漢子,圓形的臉膛黑黑的,濃眉、厚唇,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見到易曉冉進來,笑著道︰「這就是欣姨的女兒嗎?都長成這麼大的姑娘了,我都認不出來了呢。」
他口里的「欣姨」就是易曉冉的媽媽,冉欣。
易曉冉害羞的叫了聲「順子哥」,便不再言語。
楊阿姨催促著順子,等到他們出門,坐在了摩托車上,順子用腳使勁踩著摩托車,楊阿姨才想起什麼來大聲叫道︰「筱筱,筱筱∼∼∼」
易曉冉轉過頭去看著楊阿姨,楊阿姨也跑上前來,問︰「孩子呢?」
易曉冉說︰「在家睡著呢。」昨晚就和豆豆說好了,媽媽要去上班,晚上才能回來,餓了就吃點饃饃或者買回來的零食,不能出去亂跑。
楊阿姨皺著眉頭,說︰「那怎麼行啊?你們走吧,我去看孩子去。」說著回屋拿了一件外套,邊穿便跟著易曉冉們後面往外走。
易曉冉感激的看著楊阿姨,喉嚨里有什麼東西哽住了,說不出話來。順子將摩托車開出院子,就加快了速度。眼前的楊阿姨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了,易曉冉擦干了臉上的淚水,抓緊了摩托車的後架。
十幾分鐘後,到了度假村的專用公路,摩托車又行駛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到度假村。
對于這里,易曉冉不陌生。來過一次,上次被大雨困在山上,還是林澤宥找到她們的。他救了她兩次,每次都是在最絕望的時候,他出現在面前。
可是,這次,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再見他。因為她見了他,她能說他的媽媽要找人撞死她們嗎?
往事像那山里的風,嗚嗚的悲鳴著。
易曉冉沒有更多的時間在這里春花秋月,順子將她帶到一個中年女人面前,賠著笑對她說︰「梅子姐,這是我妹子,人帶來了,幫忙照顧著些唄?」那女人對順子也很客氣,笑著應道︰「你的妹子也就是我的妹子,我一定照顧好了,你放心去吧。」順子又道了謝,叮囑了易曉冉就匆匆走了。
那個叫梅姐的女人簡單說了些工作就帶她去了房間。工作非常重,五個人,要打掃幾十間屋子。
所有房間的地板、家具全部清潔消毒,房間要收拾的干干淨淨,整整齊齊,所有物品的擺放都有一定的規定。
易曉冉拿起工具馬上就投入到了工作中,一直到了中午,一共打掃了十八間屋子。梅姐帶著她去員工餐廳吃了午飯,休息了一下,就叫她去打掃幾間客人住過的屋子。
那些客人大多去泡溫泉了,說不上什麼時候回來,要趕在他們回來之前將衛生打掃干淨,消完毒還不能留下消毒液的味道,易曉冉干了一上午,雖然累,可是手下熟悉了很多,沒幾下就將幾間屋子打掃的干干淨淨。
終于可以下班了,梅姐允許她們可以早走,快過年了,這些女工們回家還要準備年貨,提前下班讓她們很感激,眾人高高興興的收拾東西走了,度假村的門口有些出租車,是從縣城送客人來的,這個時候等不到下山的客人,也願意順路帶帶她們,帶到山下的村子里,一人給幾塊錢。
易曉冉和幾個人乘著一輛出租車回到村里,先到楊阿姨家里去看豆豆。果然,豆豆在這里,和順子的兒子玩的很開心。順子就一個兒子,已經十三歲了,在楊阿姨的吩咐下帶著豆豆玩了一整天。
見到媽媽來了,豆豆一下子撲到媽媽懷里嗚嗚的哭起來,從前也和媽媽分開過,甚至易曉冉上大學的時候,臨近考試,總是會一個月不回去,豆豆和劉嫂都過得很好。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讓豆豆沒有了安全感,易曉冉心疼的抱住豆豆,眼里的淚在眼眶里打轉,努力了好久才沒讓它掉下來。
楊阿姨早就做好了飯,叫易曉冉吃了再回去。易曉冉也沒有多推辭,畢竟干了一整天活了,現在她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回家做飯了。就她的那手藝,做出的最好吃的飯就是泡面了。現在,有可口的飯菜等著她,不吃才怪。
易曉冉洗了手,又端著盆子出去倒了水,冷風一吹,只覺著鑽心的疼。兩只手通紅通紅的,裂開了一個個小小的口子,難怪,在消毒液里泡了一整天呢!
疼的易曉冉直抽氣,連筷子都拿不住了。
楊阿姨心疼的拿過來一只護手霜,幫易曉冉厚厚的涂了一層,她才勉強著吃了晚飯。
晚飯後,稍坐了一會兒,易曉冉就告辭了,帶著豆豆回家了。她實在困得不行了,回到家里將爐火弄好了,又燒了炕,便上去睡了。豆豆一個人無聊靠著媽媽也很快就睡著了。
半夜醒來燈還亮著,最近睡覺,夜里總是長明燈,陌生的環境,兩人都有些怕。
又添了些碳,將豆豆抱起來睡好了,才又沉沉睡去。
天還沒有亮,易曉冉在鬧鐘的叫喚下醒了。草草打了兩個荷包蛋,只吃了一個就吃不下去了,于是又喝了一大碗湯,吃了一個包子,收拾好了,用一個大被子包住豆豆,抱著她去敲楊阿姨家的門。
楊阿姨吃了一驚,她以為昨天那麼一次,易曉冉就不干了,沒想到今天又來了,邊讓她進去,便接住了豆豆,順子已經發動摩托車了。
這樣一直持續到了除夕,那天,度假村的客人們都走了,只有幾個外國人。她們早晨就打掃完衛生,中午時分就下班了,順子也下班了,帶著易曉冉回了家。
進了院子,沒有平日里孩子吵鬧的聲音,易曉冉笑著說︰「那兩個孩子不知去哪兒了,在家不會這麼乖巧的,豆豆是個假小子,一玩起來就瘋了,樂樂快被她帶壞了。」
順子接話道︰「我看現在的孩子都是獨生子女,被家人寵壞了,非得吃了虧才明白道理。」說著,順子媳婦兒一直再給他使眼色,可是順子愣是沒听見。
兩人進屋了,一家人圍著豆豆,豆豆的耳朵上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如柱,楊阿姨正在仔細的幫她清理著污血。豆豆疼的嘶嘶的抽著氣,可就是硬忍著沒有掉半滴眼淚來。
「怎麼了?」易曉冉問豆豆。
「那個,玩的時候不小心被別的孩子扔過來的石子兒劃破了。」楊阿姨不會說謊。
「哦,」易曉冉笑了下,說,「沒事的,以後小心點兒。」看著楊阿姨給豆豆上了藥,豆豆也不哭不鬧,也就沒有在意。
可是接下來的幾天,豆豆只要出去都是帶著傷回來的的。今天更嚴重,一條腿只能拖著走。
易曉冉堅持下,擼起豆豆的褲管,查看傷情,一看才知道,豆豆的右腳踝腫的和饅頭一樣,雖然擦了紅花油,可是那樣子還是很嚇人。
易曉冉知道這里面肯定有事兒,便拉了豆豆告辭回家。
楊阿姨一听急了,知道易曉冉肯定是回去教訓豆豆了。忙拉住易曉冉說︰「不要打孩子,孩子還小,沒有錯。」
易曉冉點點頭,說了些安慰的話,叫她放心,便領著豆豆回家了。
母女兩人一路無話,回到家門口時,看見破舊的木門上有人用粉筆寫著「冉家人,不要臉」和一些罵人的話,有些字都寫別了。
有幾個字豆豆還是認識的,看了之後瞪著那些字,狠狠的說︰「我打死這幫王八蛋!」
易曉冉嚇壞了,豆豆什麼時候學會說髒話了?但是另一件事在心里更清楚了,便問︰「跟人打架了?」
「嗯,」豆豆老實的站好,低著頭說,「他們罵你。」
「嗯。」易曉冉只應了一聲,伸出手擦掉了門上的字,帶著豆豆又去了楊阿姨家,告訴順子,她不上班了。
順子和楊阿姨都有些不解,這幾天干的稍稍好些了,竟然又不去了,可是這是人家的事,也不好多說,便應了。
轉眼,就到了初七八,人們陸續上班了,易曉冉帶著豆豆去了縣城。在這里住了七八日,找了一份工作,又到縣一中附近租了一間房子,才回去。
工作是一家年前新成立的家裝公司,老板、老板娘加上易曉冉總共三人。老板包工程,老板娘做會計,易曉冉做預算。
人少,錢也給的少,但是活不少。對于易曉冉來說,現在能有一碗飯吃就不錯了。
每天跑市場,了解情況,各種材料都要問清楚材質和價格。她必須將預算控制最低,給公司帶來最大化的利益。
豆豆沒時間帶,更沒錢送到幼兒園,她的積蓄交了兩個月的房租,留了三千備用的,只夠兩人吃飯了。不過好在學校旁邊有個新華書店,上班前易曉冉將豆豆送到書店,下班再接回來。豆豆喜歡看書,書店里有很多書,豆豆帶來面包和水,只要她一直呆在這里,那麼就是安全的。
只是租的房子太簡陋了,在學校附近的城鄉結合部,這里大量的民房簡單的加蓋成幾層樓房,轉過彎彎曲曲狹長的巷子,來到一個院子前,上了二樓一間在這里最普通不過的房子前停下,易曉冉拿出鑰匙,打開鎖子,進去。
房間不足十平米,只有一張一米三的床,一只桌子和一個凳子,沒有暖氣,沒有爐子,唯一可以取暖的是易曉冉買回來的電暖氣,可是電暖氣剛打開沒上半小時,電就爆了。
房東叫人來修,然後在每個房間轉了一下,見到易曉冉屋里的電暖氣才了然的點點頭,說︰「以後不能用,這麼多人用一根電線,電壓不夠就爆了。」
易曉冉只好無奈的點點頭。等房東走了才打開電褥子,母女兩只好鑽進被子里取暖。
天眼看著一天比一天熱,易曉冉這心里也放心了好多,終于熬過了一個冬天,現在就盼著千萬不要有倒春寒,要不然,她和豆豆又要受罪了。
可是,就是天天祈禱,老天爺還是不給面子,一場雪後,豆豆感冒了,第二天易曉冉也感冒了。
帶豆豆到醫院打了幾天針,眼見著好多了,易曉冉才放下心來。就是自己一直沒有好,吃了藥,可是鼻子還是一吸一吸的,頭也有些暈,工作忙,又要照顧孩子,她只有硬撐著,有時也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嚴重。可是不知怎的,好了兩天,豆豆突然在某個夜里高燒不退。嚇壞了易曉冉,抱著豆豆滾燙的身子,望了望外面的黑咕隆咚的雪夜,最後忍了忍,還是放下豆豆,迅速的套上羽絨服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