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白色飄散起來,仿佛時間都靜止了。
鳶鳳突然又抬腿開始爬樓,然後輕輕的聲音傳過來︰「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暮顏愣一一會才意識到鳶鳳大概是在問自己。
「我轉了那麼多世,嫁過那麼多人,我哪記得清楚。反正他們說,都沒什麼好下場,典型的紅顏薄命,忘記了也是好事。」
鳶鳳伸出手,漫天突然飄起雪花來。
一片雪花飄落在鳶鳳手上,又融化開來。
「你爹跟我說,要把你嫁給我。」
「啊?這件事你不是早就拒絕了麼?」
暮顏略有點緊張,難不成花間子想把她對尊上的小火花給扼殺了,趕緊地把她嫁人了?
鳶鳳不說話,只是一直爬著,兩個人終于爬到了塔樓的最高處。
鳶鳳一個人坐下,望著遠方的望月湖,也不管暮顏。
暮顏只好找了個離鳶鳳遠一點的位置坐下。
天地間一片蒼茫的白色,空氣里仿佛只可以听見自己的呼吸聲,暮顏搓了搓手,她這個神仙當得太丟臉了,需要吃喝拉撒不說,竟然還不耐凍。她看著鳶鳳也穿得挺單薄的啊,一點事都沒有。
突然,鳶鳳一陣神色慌亂,竟然直接越過欄桿,縱身下越,整個人直接從極高的塔樓墜下,暮顏一個人伸出脖子,往下望去,鳶鳳仿佛在找什麼一樣。
然後鳶鳳整個人在雪地里蹲了下來,因為太遠,暮顏看不清他的神色。
暮顏知道,也許這個時候鳶鳳需要有人去安慰一下他。
未離曾那樣深愛過千夢,如果鳶鳳永遠沒有恢復未離的記憶,他不過是蓬萊島的浪蕩公子,喝喝花酒,逛逛幽冥界。
他與她的關系,也就不過是她曾糾纏于他。
而不會像現在這般尷尬。
他喜歡著她的前世,而不是自己,自己也不喜歡他。
他不叫她,她就不會上前。
暮顏並不希望自己走進他的世界,所以就算假裝,也會看不見他的悲傷,無法給予的安慰從一開始就不能踏入。
她已經欠了慕白,決不能再害了鳶鳳。
鳶鳳所要等的那個人,在那一年千夢從塔樓縱身身下,香消玉殞的那一刻就再也不存在這世間,那段情只有鳶鳳還記得,還帶著那一份悸動。而對于暮顏來說,只不過是旁人的故事了,她只是感到悲傷而已。
僅僅是悲傷。
任何人知曉這一段故事都會悲傷。
她只是任何人中的一個人而已。她已經不記得他了。
不,應該這樣說,暮顏並不覺得自己是千夢。千夢已經死了。
「-暮顏-」
鳶鳳終究還是叫了她。
暮顏縱身飛下,站在離他一定距離的地方。
鳶鳳背對著她,聲音很是疲倦︰「我一直夢到這里,她在夢里哭著說,她在這里等我。可是我來了,卻找不到她了。」
「你自己知道的,她已經不在了。」
鳶鳳輕笑︰「當然,你不是在這里麼?」
「鳶鳳,別傻了,我不是她。」
「你當然不是她。如果是她的話,她不會喜歡上其他人。」
昔年,那個女子為了懲罰未離,她當著未離的面,帶著他們還未出生的孩子從塔樓跳下,當場斃命。
她跳下之前,哭著對未離說,殿下,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我只愛過你一個人,從開始到現在。
她一開始愛他的時候,他不愛她。
她懷疑他不愛她的時候,他懷疑她變了心,彼此折磨。
她終于知道他只愛她的時候,裝作不愛他的樣子。
這世間最可憐的事情,莫過于此了,彼此總是錯過。那些短暫的美好的日子都會變成傷口,回憶起來不是幸福,而是痛苦,每一次對方的微笑都會撕扯著傷口,然後血流下來,痛到甚至感覺不了疼痛。
「如果你死了,你是不是也不會再記得尊上和慕白。」
暮顏被這句話給驚住了。
鳶鳳笑︰「為什麼千夢死了,你卻活著。」
暮顏︰「鳶鳳,你冷靜一點,我死了千夢也不會再回來了。」
鳶鳳︰「我說,暮顏,我們成親吧。」
暮顏仿佛听到了驚天霹靂︰「鳶鳳,你神志不清了吧。我不愛你,你不愛我,成親來干什麼用?相互怨恨麼?我可是有心上人的。」
鳶鳳捧了一捧雪︰「沒事,你就繼續白日做夢吧。只要別把千夢的身子搞壞了,你就盡情折騰吧。」
暮顏怒︰「什麼叫白日做夢!」
鳶鳳也不管暮顏,抬腳走人︰「你難道不知道麼?歷任青丘帝君皆是情不償所得,你以為你爹那麼喜歡慕白為什麼不敢把你嫁給他,因為他是絕不可能得償所願跟你在一起的。這是青丘帝君的天劫,絕無可能避開。而尊上,他的妻子也不過是幾方勢力的平衡工具,尊上比起父神的成親的年齡來說成家立業太早了,根本不可能跟誰在一起。而且,你以為跟尊上在一起是什麼好事麼?你知道長白山麼?那里住著尊上的母親,那個人即便在父神去世以後也不曾下山,太可憐了。」
暮顏望著鳶鳳越走越遠,聲音小的仿佛沒有人听見︰「可憐又怎麼樣?我寧願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