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年君和滄瀾回來之日恰好是青霜宮雜役弟子跟親屬見面的日子。
帶回來的人只有去時的一半。
司簡在端華殿里接見他們。
唐年君的墨衣皺成一團,他月兌下外衫,搖頭道︰「西山的環境實在惡劣。那幾日雨下的實在不合時宜。所幸最後滄瀾和你另外撥過來的後援趕到。」
滄瀾道︰「流雅她……」他欲言又止。
想起西山上最後一戰的那一幕,他悲憫嘆息。
那日天氣放晴,但西山上仍舊霧氣一片,遮擋小道。霧氣夾雜著瘴氣,使整個山林顯得尤為詭異。
他們深入敵營,反遭對方襲擊。暗箭從四面八方射來。頓時一片打斗聲,死傷不在少數。
而劉扶蕭又使用了魅惑人的蠱術,笛音四起,像蟲子一樣撓著他們的心。每個人的心里都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也都藏有痛楚。而那抹笛音便會深入人心勾起那些寂寥往事,那一幕最不願回想起的場景便會如臨真境一般出現在他們眼前。那是怎麼樣一番場面呢?到處都是驚叫聲,滿嘴慌亂的嚷嚷聲,他們都看到了對他們而言極為殘忍的一面。
唐年君看到的便是青霜死去的那一幕,滿身鮮血,而司簡倒在他身旁,看著他漸冷的軀體,流下一滴清淚。他看到,司簡伸出手去,用自己沾滿血跡的手握住青霜同樣染血的手,很用力的握著,俯,在他耳畔呢喃著什麼,神色里的痛楚和蒼涼,他此生都不會忘記。在司簡心里,青霜等同手足,不,比手足還要親密,殺了他,等于殺了另外一個自己。另外一個司簡是怎麼樣的呢?他會溫柔笑,會溫柔說話,會溫柔看著別人,而青霜便也是那樣,溫溫柔柔,眉間蕩著笑意和暖意。他們未必是世間最溫善之人,卻一定是世間最美好之人。而那一場殺戮同時毀了這兩個人。一個長眠于地,一個溫柔不再。
那一刻,唐年君也意識到,司簡強大到了讓人無法猜忌的地步。一直以來,青霜才是扶季宮的神話,而那一夜,司簡竟殺了傳說中不敗的青霜公子。他不動聲色在王固城手底下隱藏了那麼多年,步步為營,實在令人咋舌。
他沉溺在那幕場景中,背後射來一箭也毫不知情。直至另一個笛音響起才醒悟過來。身後的涼意和破空聲讓他警覺,抽出隨身佩劍旋身就是橫空一斬。
利箭斷成兩截掉落在地。
眼前一切逐漸清晰起來。
流雅白衣飄飄由一群青霜宮的暗衛護著立在不遠處,手中一支玉笛輕觸紅唇,笛聲便是從她那里散發而出。
唐年君在迷霧里松了一口氣。
靠著那抹清腦醒神的笛聲,青霜宮人馬頓時整隊,一鼓作氣沖上山頂直搗劉扶蕭營地。
劉氏守衛與他們廝殺在一起,刀光劍影,血肉模糊。連霧氣都染成緋色,嵐風拂來,帶來一絲血腥味。
劉扶蕭不知何時早已由死士護著在另一條隱秘小道上離去。
剩下的不過是用來拖住他們的墊背,死一百都不足為惜。唐年君殺紅了眼,連聲咒罵︰「兔崽子,有種別跑!」
長劍淌下道道血跡。
滄瀾從懷中掏出一塊白手帕,細細擦拭自己沾血的劍身,嘴邊含著一抹優雅的笑︰「要是能輕易抓到劉扶蕭,那他就不叫劉扶蕭了。」頓了頓,他問︰「那個吹笛的女子是青霜弟子?」
「叫做流雅,我曾听慕容提及過,有點印象。」
「哦?」滄瀾意味深長地看了唐年君一眼,眼底的憐憫越顯濃重,「看來是個人才,不過這會兒可真是要可惜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去山下看看。恐怕要去救人來不及了已經。」
他一語點透唐年君。
唐年君面色一白,匆忙下山。
半山腰處,躺著幾具黑衣人的尸體,卻不見絲毫血跡。一支玉笛掉落在前方。
四周空蕩冷寂,霧氣緩緩飄散在眾人周身。
有下屬打了個寒戰,「大人,恐怕……」
滄瀾道︰「凶多吉少。」
唐年君恨恨道︰「那個瘋子!」
「他只是在和我們玩一個游戲罷了。」滄瀾擺擺手,「我們回去吧,主上要等急了。也總算把這塊地奪下來了,可以布置之後的事項了。」
此趟回歸青霜宮,將事情稟報上去。司簡靠在軟榻上淡淡應一聲,「滄瀾,圍場的事就交給你了,另外通知劉拓,加派人員巡視西山周圍。」
只字不提流雅之事。
唐年君忍不住自己開口問道︰「流雅身為青霜宮弟子,被劉氏擄走,屬下是否應該竭力把她救出來?」
司簡聞言從容一笑,「年君向來憐惜宮里弟子,這是好事,只不過流雅身負其罪,此次叫她出馬不過是以功代罪。」
「劉扶蕭素來殘忍,只怕……」
「這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司簡眯起眼楮,不欲多言,揮揮手叫他們下去。
唐年君欲言又止,看了滄瀾一眼,滄瀾朝他揚眉,兩人一同行禮退下。
出了殿外,唐年君看見一人站在殿階下望著不遠處的玉蘭樹,一驚,正是尋善。
尋善一身青衫,長發隨著微風起伏,透白的面容,染著淡淡陽光,寧靜祥和的樣子。她側過頭來之時,唐年君便看見她溫雅的眉目,籠了一圈柔光,她整個人如清水般干淨舒適。
唐年君眉頭一擰,走下去問︰「你在這里作甚?」
尋善轉頭,見到他們,也是一驚,「唐管事……」頓住,看向滄瀾,不知該作何稱呼。
滄瀾淡淡笑,眉間含著悲天憫人的氣息,「就叫我滄瀾。」
「滄瀾……」很順口的名字,卻無比陌生。
唐年君看著偌大的校場,勾唇,「想起來了,今日初一,是青霜宮弟子雜役出宮面見家屬的日子。」有意無意,他不免嘲諷。對著尋善,他總是帶有敵意。連他自己都覺著莫名其妙。
不過令唐年君意外的是,尋善並未在臉上顯現出悲戚的神色,她只是淡然一笑,也不說什麼。
滄瀾道︰「尋善是來見主子嗎?」
尋善搖搖頭,臉上是一個干淨的笑容。她也不知,就是走著走著就過來這邊了。她知道今日唐管事他們會凱旋而歸。听聞司簡大敗劉氏一族後她心里便覺得很開心。
滄瀾憐憫一笑,「主子在里面。」
他看向唐年君,「你身上這身髒袍子是要穿到何時去?」
唐年君瞪了滄瀾一眼,甩袖離開。滄瀾笑著跟上他。
他們一走,殿內的門便開了,白影閃過。司簡站在九層高的台階上看著她,嘴邊有一絲笑痕。
尋善也笑,竟不自主朝著他孩子氣地揮揮手,示意他下來。
司簡唇邊的笑意擴大了一點,而後走下階梯。一步步地走,不緊不慢,像極了他的作風,什麼都不慌不忙,慢條理斯,卻又能將所有的事情做到一絲不苟。身後的白衣拽地,散開著像是綻著一朵芬芳潔白的玉蘭花。
極致優雅又高貴無邊的男人。
他走下來站到她身邊,「今日興致不錯。」
「天氣很好。」
「想放風箏?」
「去那個暢快林?」
司簡向著遠方看了一眼,目光深邃。「今日去外頭一趟,正好無事。」
「糖糖……」
「糖糖有人照顧。她近日來情緒不錯,你安心。」
司簡叫了一輛普通的青簾馬車,由一個黑衣男子駕著出了青霜宮。
尋善與他坐在一起,聞著他身上散出的冷香,不由問︰「你用的是什麼香料?」
浣衣院為了使各位主子滿意,在洗衣時會加入幾味不同的香料進去,使得衣飾清香好聞。在她還在浣衣院干活的時候並未見到類似司簡長穿的衣物送過來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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