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像是走在無邊的夢境中。伸手是不見五指的。她只能感受手中傳來的溫度,讓她知道身邊有一個人陪著她做夢。
司簡突然停住步子,他松開了她的手。
「司簡!」尋善立刻不安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乖,我在。」
他讓她抓著自己的腰帶,自己蹲身在衣擺上扯下一根布條,綁在她的手腕上,另一端則系在自己腕中。
「司簡……。」
司簡再次握住她的手,繼續走。「我在。」
「你干什麼了?」
「防止你走丟。」
「怎麼會,有你在。」
尋善無故覺得憂傷。她跟著他的步子走。耳畔有緩緩飄過的風聲,像是溪水流過一般緩慢有規律。
「這是什麼陣?」
「我也叫不上名字,之前一起布置這個陣的人早已不在人世。如果要修改恐怕不易。」
「你要修改?」尋善吃驚。「挺好的陣,為何修改?」
「再好的東西時日一長也會暴露缺陷。」
尋善不明白。她搖搖頭,手上的布條也跟著動了動。
司簡緊了緊她的手,再一次停住步子。
「怎麼了?」尋善問。
隨即尋善听見了一個腳步聲,緩緩款款地響著,像是在向他們走來,又像是走向別處。迷霧里,一絲風吹草動都顯得詭異難辨。
尋善不禁屏住了呼吸。
司簡沒吭聲,牽著尋善等在原地。
隨著腳步聲愈來愈近,前方突然亮起一抹亮光,隱約的一點綠,飄在霧里,像極一只螢火蟲在飛。
尋善有些許的驚懼,她想起一個漆黑的夜,那個夜晚甚是詭異,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那般恐怖的事情。發生了什麼她具體記不起了,但就是知道那是個不尋常的黑夜,她像是被人拋棄在了那般寒冷的夜里,四周是窄窄的一片,對,反倒不像是個夜了,但一樣漆黑一樣冰冷。她有些混亂,往後退了一步,再退一步,盯著那抹綠光像見了鬼一般。她還記得有誰在那個夜色里拼命挖著什麼,一直挖一直挖,比挖寶藏還要仔細認真又急躁痛苦。
一個人從地底下挖了一具尸體出來,然後抱著那具冷冰冰的尸體又哭又笑。
尋善毛骨悚然,突然睜大眼楮尖叫一聲,往後跑開,手上一緊,她被布條拉住,腳下一踉蹌,摔在地上。
「司簡!」她大叫。
她沒有听見司簡的聲音,反倒意外听到一個女孩的笑聲︰「真是有趣。」
那抹綠光朦朧一團,近到跟前。她瞪大眼,錯愕看到了一個翠衣少女。那個少女掩嘴笑,眉目清秀,稍顯稚女敕,俏皮的緊。
少女手中提著一盞綠光閃閃的形狀古怪的燈籠,那些霧中迷光便是從她手里散出。
「在想些什麼?」司簡的聲音在她身畔響起。
他將她從地上扶起,伸手撢去她身上塵煙。
「司簡!你去哪里了?」
「我一直在你身邊,你松開了我的手。」幸虧在她手上系了一條布帶,「想到什麼了?」
尋善搖頭,面色蒼白。「她是誰?」
翠衣少女一直笑眯眯看著他們之間的動作,听到尋善的問話,便道︰「叫我小草即可。」
聞言,尋善噗嗤一下笑開,臉色也好了少許,「小草?好生怪異的名字。」
名喚小草的少女瞪圓了眼楮,將燈籠往她臉上照了照︰「哪里怪異?姑娘我本名楚草,楚草經寒碧的楚草。」
尋善搖搖頭,不明白,不過她倒是知道一點,那便是落白與楚草只能合在一起念,若單個分開尤其是後面那一字叫起來實在不雅觀。
尋善道︰「我叫落白。」
小草看向司簡,司簡淡聲道︰「司簡。」
小草恍然大悟︰「你們是一對兒。」
「算你眼光不錯。」尋善喜滋滋。
小草道︰「落白司簡,純白簡單,不是一對兒是什麼?」
話落,尋善司簡對視一眼,相繼而笑。落白司簡,原本就該是天生一對啊。
小草再細細打量他們,看一眼白霧繚繞的四周,問︰「你們怎能走進來?不像是迷失路途。」她看著尋善,「這位姐姐下盤不穩,腳步虛浮,一看就知是疾病纏身,莫不是要尋醫迷了路?」
「我沒病。」尋善听她如此一講對她的好感頓時全無,「你一個小丫頭又不是神醫能看出什麼名堂來?再胡說休得我生氣。」
小草覺得莫名其妙,偏頭看向司簡,「這位大哥哥想必是練武之人,那位姐姐是不是有病你準能看得出來。」
她以為司簡定會稱是,誰知這個白衣飄然的男子模著青衣女子的頭柔聲道︰「我的小白最安好了,身子骨向來不錯,怎能染病呢?」
「你們!」小草意外極了,輕哼一聲,「我可是好心提醒了,若不及時醫治出了事端別怪姑娘我沒告知。」她提著燈籠看向迷霧,「跟我走吧,今日算你們運氣好,我帶你們出去。」
司簡拉住尋善的手,沒說什麼跟著翠衣少女走。
司簡道︰「這個陣法建在十幾年前,知道它的人不多,且多半亡故。姑娘是如何知曉並能來去自如?」
小草嘻嘻笑,身影在霧中顯得不真切,好似隨時都要消失一樣。她手中的燈籠散著隱隱約約的綠光。
「這個陣法是我夫君爹娘留下,公公婆婆都已去世多年,臨走前將此陣交給我夫君看管,我夫君便也就教給了我。」
「看管?」尋善問。
司簡道︰「此陣一旦存在除非特殊情況,往後便獨立于世,不用旁人看管。姑娘的話實在怪異。」
「你年紀輕輕便就嫁人了?」尋善轉而想到另一件事情上。
小草答︰「我早已及笄,早該嫁人了。姐姐不也嫁給那位哥哥?」
「你一身少女打扮。」尋善奇怪。
「姐姐不也沒梳婦人發髻?」小草回眸粲然一笑,「姐姐哥哥是何人?姑娘我听著哥哥的名字覺得好生熟悉。」
尋善想到司簡的大名,笑了,不免用了司簡的話道︰「你猜。」
小草也笑,回了頭道︰「我不猜。馬上要到了。」
「到哪里?」
「出口啊。」
前方飄來一股清爽的風,一陣陣,屬于塵世的味道,而不是這片林子里的沉沉死氣。
小草手中的燈籠忽然熄了光芒,她的身影也隨之消失不見。
尋善詫異地睜大眼楮,「司簡……」
司簡倏地將她攔腰抱起,足尖一點,迎著清風飄掠而去。
白霧像一陣旋流一樣在身後飄渺著淡去,最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覆蓋下來的漫漫黑夜,一絲的星芒閃耀在天邊,月色皎潔,鋪下滿地碎銀,真真是極大的一片月光,照著這塊土地,幾乎不用點燈前行。
空蕩蕩的懸崖像一道大口子,冷風從崖底呼嘯而過。
再往前一分,他們恐怕就要墜落這個不知多深沉的山崖。
司簡抱著尋善落在崖邊。
尋善嚇得摟緊了司簡的脖子,她的眼里有破碎的淚光,閃閃顫顫,「司簡,你知道前面是什麼?」
若他們只是平靜走出來,由于不適應突然而來的光芒,即使是月華,他們也會多走幾步從而掉進那個崖底。多麼危險的事情。
司簡親親她蒼白的嘴唇,「沒事,有我在。」
「小草想害我們?」
他們身後是一片陡峭的山峰,亂石堆積,雜草叢生,荒無人煙,稍顯詭異陰森。
司簡轉了頭,看到那邊大石上站著的少女,冷冷一笑。
小草已扔了那盞燈籠,俏聲笑道︰「果然是個練家子,武藝不錯,反應迅速敏捷。我只是想試探你們一下,莫慌。」
尋善抬頭望去,氣憤道︰「妖女,騙我們跟你走,竟想加害與我們!」
「是姐姐不肯告知我你們的真實身份,如何怪我,你們想試探我,那我便也試探你們一番,禮尚往來,如何欺騙了?」
「這是西山。」司簡突然道。
「不錯,正是西山。」
司簡勾唇一笑,他竟也不知這個陣的另一條出口是在西山的懸崖邊上。他帶著尋善飄身而起,足尖點過山壁岩石,一處處攀高,上了山頂。
小草在下面愕然地張大了嘴巴,如此輕功,簡直神乎其神,輕易帶著另一個人上了山頂,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她不禁在下頭喊︰「喂,我提醒你們上面不要過去,青霜宮的人在那里頭建造圍場,危險!」
尋善聞言忍不住笑︰「剛剛還要我們掉進懸崖,這會兒竟叫我們別干危險之事。」
「各為其主,不過守著規矩而已。小白,我們回去。」
「各為其主?你又瞧出什麼了?」
「當初那陣法的創始者後人還在,還守著最初的約定。」
「什麼約定?」
「陣法霧林只為一人牽引。」
尋善自是听不大懂,笑道︰「你也不過比我虛長四歲,怎地感覺比我多活了半輩子一樣,看來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倒是學到了很多東西。」
司簡放她落了地,牽了她的手道︰「不急,我會把那些知識悉數傳教給你。」
尋善急忙搖頭,皺起了鼻子。
西山山頂的月華愈加明亮,遠處有動工的聲響。尋善低頭看著自己腳下被翻動過的土地,問︰「好生奇怪,怎麼像是被翻整過一樣?」她蹲就要觸模腳下的泥地。
司簡急忙拉住她,摟她入懷,柔聲斥道︰「小白,幾年不見你怎麼手變得愈發癢了,什麼東西都要去踫一番。有些東西看著美麗實際上帶了最致命的毒藥,你在扶季宮呆了十幾年難道還不清楚?」
尋善在他懷里撅起嘴巴,「這些泥土哪里好看了,還不是被我們踩在腳下。」
「我是給你一個警告。」
司簡在她頭頂嘆息。尋善安生,小白胡鬧。明明是同一個人,記憶不同性子也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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