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天辰和何一凡離去,很少開口的葉程明終是開了口,問道︰「爹爹,你已看透此局,為何還要選擇何一凡?」
或是剛才話說多了,這刻,葉昭華兩眼緊閉,堆滿皺紋的臉龐看去無一絲顏色。沉默了片刻,葉昭華並不曾回答反而開口問道︰「不選他還能選誰?朱化雨,還是張家父子?」
有氣無力的聲音中,葉昭華幽幽說道︰「朱化雨確是一代梟雄,殺伐果斷又能審時度勢,只是氣量狹小,不然就不會有當日之敗。六百年前老夫選擇了羅逸,今日朱化雨勢大,我葉家就是想錦上添花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何況,錦上添花總不如雪中送炭。」
望著父親葉昭華,葉程明再次問道︰「按爹爹你的推測,朱化雨最有可能勝出,而張沖即將拜朱化雨為師,為何不選擇張家呢?」稍頓了下後,葉程明平聲說道︰「我四大世家雖互有爭斗,可是教主之位落在張家總比落入外人手里要好,何況,張劍已是數次前來拜訪爹爹你。」
當葉程明的話落下,葉昭華竟是睜開了已經呈灰白色的眼楮,而在葉昭華昏花目光的注視下,面色肅然的葉程明臉上竟有過一絲尷尬。
看到葉程明如此神情,葉昭華不由發出一聲長嘆,這刻,臉上皺紋又深了幾分。再次閉上眼楮,葉昭華緩聲說道︰「你啊,老夫讓你冷眼旁觀了四百年,不想你還是沒能看透此局,他張家是萬萬坐不上那個位置的。」
對此,葉昭華並不多做解釋,而是轉口說道︰「當年老夫之所以選擇隱退,故是因為李家一事,亦因為你們兄弟兩個。清明雖智計不凡亦能審時度勢,卻是太過圓滑不夠堅定,若傳位給他,他定然不會甘心平凡,只是以他的心性,又如何能夠得到羅逸器重?」
「程明你只是中上之資,尤其是對于事態、人心把握,甚至有些愚鈍,然而你性格忠厚、堅毅,即便老夫不在,看在老夫薄面之上,羅逸也不會為難你,只是沒想到老夫竟然活了這麼久,不過,」拉長的聲音中,葉昭華更是發出一聲輕笑,道︰「也不遠了,就在這一兩天。」
葉程明智計一般,然而性格沉穩、堅毅,一身修為已然不俗,如何看不到父親葉昭華臉上的晦暗之氣?听父親如此說來,葉程明一聲輕嘆後終不曾開口。
葉昭華的話並不曾停下,接著剛才說道︰「傳位給你時候,老夫對你的唯一囑托便是慎言,這四百年來你做的不錯,也難為你了。」
望著父親葉昭華,葉程明肅然的臉龐上浮現起一絲苦笑,道︰「是程明愚鈍,有負爹爹重托。」
似笑的輕哼聲中,葉昭華並不在這上面多言,而是轉口說道︰「羅逸大才,修真不到兩百年便接掌教中大權,便是朱化雨都只能臣服,如今已過去四百年,其威勢之重,根本不是朱化雨和張劍所能比擬的,合張、馮、李三家又如何?」
這刻,葉程明心中再次生出一種疑惑,然而張口嘴巴卻是想到「慎言」兩字,硬是將到嘴邊的話收了回去。
雖不曾睜眼,葉昭華卻似看到了葉程明的表情一般,更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繼續說道︰「我聖教的根基終是在長老院,沒有教主和大長老的支持,上位又如何?張劍身為二長老都不行,哼,這幾百年來,張劍一直想著掌控長老院,卻不知他亦被困在長老院內,可笑他還幻想劉兄坐化從而成為大長老。」
話到最後又是一聲冷哼,葉昭華接著又道︰「便是朱化雨登上寶座,亦不會允許張劍成為大長老。」
畢竟做了數百年的家主,又有葉昭華言傳身教,葉程明瞬間便明白了父親葉昭華話中的寒意,不由點點頭。
隨著葉昭華話語的落下,庭院內一片安靜,唯有不時的清風吹過,帶起絲絲涼意。
沉默片刻,葉昭華突然又開了口,道︰「程明,天辰跟隨老夫百年,心智已然不俗,以後有求與你,盡可能滿足他。」
說完之後,躺在躺椅之上的葉昭華似已睡去,臉上一片安靜。見此,葉昭華一聲暗嘆後站了起來,而就在他要離去時候,葉昭華卻是又開口說道︰「等天辰回來,讓他來見我。」
送何一凡至大門口,葉天辰開口說道︰「小凡,我就不送你了,老爺子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怕是就在這幾天。」
看何一凡臉色雖平靜卻有些沉重,葉天辰一聲輕笑後開口說道︰「老爺子已經活了一千兩百多歲,早就看透了生死,所以,我們也不必做那惺惺之態。再者,老爺子已經發話,一凡你也沒必要擔心。」
點點頭,何一凡亦是一聲輕笑,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一時有些感觸罷了。葉子,回吧,告辭!」話到最後抱拳沖葉天辰行了一禮,何一凡直接離去。
看何一凡遠去,葉天辰臉上的笑意逐漸散去,最後更是發出一聲嘆息,轉身走了回去。
當葉天辰走進庭院,葉昭華並沒有開口卻是揮手示意他坐下。沉默片刻,葉昭華慢悠悠的問道︰「天辰,你怎麼看今日之局?」
還不等葉天辰回答,葉昭華接著又道︰「百年前,羅逸找到老夫說想給小凡一個童年,老夫便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將你送至小凡身側。等小凡修真,老夫也將你帶至身側,已經百年,也該考考你了。」
即便早就想過這個問題,等太祖葉昭華說完葉天辰卻沒有立即回答,稍微整理過後確定沒有遺漏才開了口,道︰「百年前羅教主隱退卻不曾傳下寶座,甚至不曾指定宗子,導致朱老和秦公子百年爭斗,此局,天辰以為是羅教主故意為之,甚至張家也在羅教主算計之中,其目的就是為扶小凡上位。」
「今日,朱老得李、馮兩家相助,又與張家合作,勢力極大,而如此大的勢力,朱老也只能威逼羅教主讓位,再無其他可能。」說到這里,葉天辰一直平靜的雙眼中閃過兩道光芒,道︰「而且,今日之局,都是小凡一手所推動。」
平靜的聲音中,葉天辰轉口說道︰「慕容叔叔大才,尤其待小凡若後輩子佷,一心想要扶一凡上位,而且慕容叔叔布局百年,就等朱、秦、張三家相爭過後收拾殘局得漁翁之利,卻不想小凡出現後竟將張家逼至明面上,甚至導致朱、張兩家的聯手。這般局勢,已不在慕容叔叔的控制之內,而我聖教內唯有一人可以,羅教主。」
依舊不曾睜眼,不過葉昭華卻是點了點頭,輕聲說道︰「你看得倒也透徹,只是,羅逸定會扶他上位嗎?」
頓時,葉天辰心神巨震,望向太祖葉昭華的目光充滿震驚、充滿不敢相信。這百年來,葉天辰一直跟隨在太祖葉昭華身側,對于葉昭華所說過的話從不曾有任何懷疑,起碼這百年來葉天辰不曾見過他的判斷落空。
就在葉天辰的震驚中,葉昭華繼續說道︰「你只是看透了局勢,卻沒能看透羅逸。」
直直盯著太祖葉昭華,葉天辰不由問道︰「羅教主布局百年,不正是為了扶一凡上位?」
搖搖頭又點點頭,葉昭華幽幽嘆道︰「人心難測,想要看透一件事,要先看透一個人,你沒能看透羅逸,如何能夠看透他的布局?還有,前往莫要忘了我聖教以實力為尊,想要坐上那個位子,坐穩那個位子,不僅需要人扶,亦要靠自己。」
葉天辰也是心思靈敏之輩,瞬間便想到了一種可能,可依舊是頗為不敢相信的問道︰「太公,你是指?」
輕點了點腦袋,葉昭華輕聲說道︰「有些事情,需要的不僅是智計,亦需要實力,尤其是我魔道。」說到這里稍頓了下,葉昭華接著又道︰「秦相杰之所以會交好何一凡,是因為他還沒有完全死心,是因為他猜到了羅逸的心思。」
沉默片刻,葉天辰重重點了點腦袋,沉聲說道︰「太公,天辰知道怎麼做了。」
輕哦了聲,葉昭華似已睡去,不過卻是又開口說道︰「你有什麼要求,就告訴程明,他會盡量滿足你的。」
看著太公葉昭華如此模樣,葉天辰站起身來躬身行了一禮,緩步退了下去。
當葉天辰退下,葉昭華又是一聲嘆息,道︰「隱退四百年,還是逃不出這個局啊,呵呵……」自嘲的輕笑聲中,葉昭華堆滿皺紋的臉龐上卻是浮現起一絲光芒。
是夜,葉昭華悴,時年一千兩百三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