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胤斜倚于案前,手中握著酒盞,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眸光凝注在廳中的舞姬身上。燭火瀲灩,將他唇角的笑意映得格外清晰。
花著雨冷嗤一聲,素手一抬,一道寒芒閃過,只听得「釘」的一聲,胡琴的幾根琴弦已經齊齊斷了。樂音止,沒有樂音伴奏,舞姬和歌姬也都停了下來。
蕭胤的臉頓時籠了一層寒霜,他冷哼一聲,道︰「大膽!」
隨著他的話音,從暗處飄出兩道人影,花著雨只覺得腿彎上一痛,整個人便跪倒在地面上,兩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她的脖頸上。
襲擊她的人,是蕭胤的貼身近衛輕雲和蔽月。此時的她,絕非他們的對手。
早有婢女又拿了一把胡琴過來,頓時歌舞聲又起。
等待!
手臂上的傷口被雨水澆濕,火辣辣的痛。而心中的焦急之火,燒的更旺。
但是,她除了等待,並不能做什麼!腦中疾如電閃,如何,能讓那個坐在高位上的男子,順利放她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歌舞才停歇,人聲、笑語聲才漸漸遠去,殿內一時間寂靜無聲。
「什麼事?值得你把自己弄成這樣來見本殿下?」蕭胤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不知名的寒意,悠悠傳來。
花著雨抬眸,靜靜看著斜倚在椅子上的蕭胤,冷聲道︰「我要回南朝!」
「看來,你是听說花穆的事了。那是謀反的大罪,你現在回去,難道不怕被連累?難道,你要去救他?就憑你,莫不是要去劫法場?」狹長的紫眸一眯,眸中閃耀著冷銳和嘲諷。
「不錯!」花著雨定定說道。
「你敢!」蕭胤面色一變,冷聲說道,猛然拔高的聲音震得室內鴉雀無聲。只有燭火依舊搖曳著,灑向室內暖黃的光暈。
流風和回雪,輕雲和蔽月,都斂氣屏息,悄然向後退了退。
他們跟了殿下幾年了,看到的一直是殿下氣定神閑的樣子,還從未見過殿下這般發火。
「你倒真是一個念舊的忠奴,對了,本殿下倒是忘了,你本就是妓子嗎,伺候過花穆和他的那些將領們,對你的老情人念念不忘,情深到去劫法場,真是……」
「閉嘴!」花著雨猛然抬眸,一向水波瀲灩的清眸中,滿是粒粒寒霜,「我不是妓子!」她一字一句,冷冷說道。
蕭胤愣了一下,唇角慢慢勾起一絲笑意。
幾個親衛腦中一嗡,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的殿下被一個奴婢吼了。更讓他們瞠目結舌的是,殿下並沒有發怒!
「我今夜一定要走!希望你能幫我!」花著雨按下心頭的怒氣,冷冷說道。
「你憑什麼認為本殿下會幫你?」蕭胤坐在椅子上,單手支著下顎冷冷問道,「花穆是我的勁敵,他要被處死,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幫你去救他?」
「你若幫我,日後我必心甘情願幫你。」
「可笑,本殿下有什麼需要你幫的?」蕭胤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話,挑眉說道。
「你有!第一,你在北朝的地位還不穩。第二,你們塞北尚有幾個民族沒有降服,是你們的心頭大患。這些,我都可以幫你做到!」花著雨這些日子在北朝也並非白呆,對于北朝的情況已經了解的很清楚。
蕭胤的母後早逝,他的父王現有一寵姬夜妃,夜妃也育有一子,名蕭錄。雖然才十多歲的年紀,但是甚的蕭乾寵愛,夜妃的娘家也是北朝一大族,其父也在朝為官。而蕭胤的外祖家當年隨著他父王南征北戰,早已戰死。夜妃恐怕時刻都在盤算著如何除去蕭胤,而蕭胤又何嘗不是?
蕭胤听了花著雨的話,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她面前,眯眼審視著眼前的女子。
血色斑駁的衣衫籠著她縴瘦的身子,發絲凌亂披散,臉上也濺了星星點點的血色。此時的她,就和他最初見到她是一樣,很狼狽,很淒慘。
只是,她的一雙清眸,卻充滿著堅定逼人的亮光。令人,不自覺地去相信她,追隨她!
戰爭,是男人的事。可是,她一個女子,卻能追隨在贏疏邪身邊,呆在花穆鍕中兩年。而且,在戰場上撫琴一曲,就能令南朝鍕士士氣大增。
也或許,她真的能幫他也說不定!
「好!本殿下答應你,但是,你也要遵守自己的諾言!」他低頭俯視著她,定定說道。
第三十章贏疏邪
梁州是一個古城,雄踞西疆已經幾百年了。雖然說地處荒涼,人煙有些稀少,但是因地處邊陲,城牆建的分外堅實雄厚。
花著雨抵達梁州時,已經是九日後的黃昏。
日沉了,梁州城上空的雲,好似被一把野火燒著了,紅的淒慘。騎驢的、挑擔的、抬轎的人們,就在慘淡的夕陽余暉里向城內而去。
就在此時,一聲鑼響,四門巡守的號令已經下了,厚重的城門眼看就要關上了。
花著雨胯下的馬兒嘶鳴一聲,從半關的城門疾馳了進去,身後一陣吱呀呀沉重的門響,城門已經關了。她勒住韁繩,朝著城樓上守城的兵士將領望了望,她並不識得。
她一路策馬,撿著偏僻的街巷熟門熟路地走著。眼前的一街一巷,于她都是走了上百回的,就是閉著眼楮,也不會走錯。轉了幾個小巷,眼前出現一處宅院。
門楞上大書兩個字「忠義花府」,這四個字的匾額還是炎帝親筆所書。門前,曾經的繁華再也不見,只余清冷和肅殺。朱紅色的大門關閉的嚴嚴實實,上面貼著御制的封條。
花著雨掀開罩在臉上的紗帽,駐馬凝望良久,才一拉韁繩策馬離去。
城東的王孫巷,有一處酒肆,名「美人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