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胤手指微微顫抖著,慢慢撫過畫像上的眼,鼻,唇,沉聲問道︰「她在那里?」
花著雨心中一滯,果然,丹泓才是卓雅,才是北朝的公主。證實了這一點,她心中分外沉重。
如若,她不曾听白瑪夫人說起過,卓雅左耳後有胎記,她就永遠不知道這件事,也永遠不會知曉,原來那是一個計。
「蕭胤,我想請你幫一個忙!」她忽而抬眸,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蕭胤長身佇立,身後艷陽高照,為他周身紫衣鍍上一層金邊,他靜靜地听著花著雨的每一句話,始終一言不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好!」他輕輕頜首,對于她說的,甚至于對她直呼他的名諱。不知為何,他都沒有絲毫反感。
「我想再問一句,溫婉,為何從北朝回到了南朝,她不是你摯愛的女子嗎?」花著雨淡淡問道。
「她不是!」他凝眸看她,耀眼的日光射入到他眸中,紫光瀲灩的眸底翻涌著熾烈的光芒,比日光還要奪目,︰「我曾經以為她是,可是後來發現,她不是!」
花著雨微微皺眉,心中涌上來一股難言的沉重。她避過他眸中的光芒,轉首道︰「還請記得你方才的承諾,我告退了!」
花著雨緩步離去,裙袂在風里翩飛著,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蕭胤的面前。
蕭胤忽然退了兩步,一手扶住胸前,按著心口竭力忍耐,最終還是噴出了一口鮮血,灑落在地面上,觸目驚心。他扶著樹干輕輕擦去唇角的血,紫眸中卻一片狂烈如火。
春天來臨的時候,南朝新帝開始選秀,以充盈後宮。而到了三月初八,皇上冊封聶相之女聶伊人為皇後的聖旨也傳到了聶相府。
泥金繪墨的雲母屏風後,一盞琉璃宮燈發出極淡的光芒。
姬鳳離坐在臥榻上,修長的手從寬袖中伸出,手中,捏著一張宣紙,紙上是工筆繪的一個美人,一身煙波紅的燙金雲紗蜀錦宮紗裙,流雲髻,鳳頭釵,淡點梅妝,身資風流縴細。臉上戴著薄
薄的輕紗,掩住了花容月貌,只露出一雙絕色惑人的瞳眸。畫師的技藝極好,人物身資婀娜,裙袂當風,幾欲從畫上呼之而出。
他久久地盯著畫上的女子,他確定自己從未見過畫上這個婀娜窈窕的女子,但是,不知為何,一顆心卻總是不受控制地跳動著,呼吸幾乎窒息。
「這就是聶伊人?」納蘭雪從他手中將畫拿了過來,眯眼問道,「身資倒是不錯,不過,就是不知道面紗下的容貌怎麼樣?」
姬鳳離勾唇心淡笑道︰「既然聶遠橋選了她做他的女兒,既然皇甫無雙肯讓她做皇後,容貌自是不錯的!」
納蘭雪將畫像放在桌案上,嘆息道︰「要我向美人動手,還真有些舍不得!你舍得嗎?」
姬鳳離負手站起身來,燈光點點射到他臉上,容貌無暇天成,狹長的鳳眸中仿佛蘊含了世間所有的光華,而那光華,卻是奪魂攝魄,幽深冷冽的。
他也曾經以為,皇甫無雙處死的不是他,可是,這些日子,在禹都,所有的暗探都派了出去,卻依然沒有尋到她的一絲一毫的消息。如若,他沒死,那麼,為何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每
每想起這些,心尖處就像被凌遲一般疼痛。
與他而言,還有什麼下不去手,又有什麼舍不得!?
門口一陣輕響,一道黑影從門外悄然走了進來。
姬鳳離淡掃一眼,冷然問道︰「事情可探明了?」
「雷霆騎果然已有異動。」來人低低說道。
姬鳳離點點頭,眯眼道︰「吩咐唐玉和銅手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納蘭雪緩緩問道︰「風雲騎不打算和雷霆騎對上?」
姬鳳離靜默不語,眸中寒意凜然,「風雲騎和雷霆騎從來都是並肩御敵的。只是可惜……」可惜,這一次,恐怕是不可避免要對上了。
宏武二年三月初十,禹都上下,滿城轟動。這一日,聖上下旨,大赦天下,普天同慶。二更方過,鼓樂喧天響徹整個京師。九重城樓齊齊燃起絢爛煙花,足足點亮半壁江山。
聶相府更是張燈結彩,響屑布地。位于聶府東北角的閣樓,已不復它往日的清幽雅靜,一群群身著艷麗服飾的丫鬟進進出出,忙得不可開交。
內廷司御制的嫁衣已經穿在身上,火紅色流彩錦緞朝鳳嫁衣,長長曳地裙袂繡滿了鳳紋,五彩絛絲,玉色織錦中單,紅綃披帛。廣袖深襟,長裙曳地,剪裁得體。雖明媚繁復,卻不覺得沉重。燈光照耀在身上,火紅嫁衣猶如雲蒸霞蔚,灼灼爍目。
花著雨端坐在銅鏡前,任人擺弄。最後,為她梳妝的宮女在她額間輕輕點了點,最後一抹胭脂點到了朱唇上。
花著雨透過流蘇珠串排墜望向銅鏡中的女子,只見她額間一朵三瓣金蓮襯出雪膚玉靨,滿面清絕。如同一泓秋水搬清澈的眉目在淡妝素抹下,看上去竟是流光溢彩,魅惑至極。
這還是自己嗎?這分明已經不是自己。
美到了極點,麗到了極致,連她都有些不認識自己,從來不知,她也有這樣的嫵媚而又清絕的風韻。
丹泓走到近前,將大紅嫁衣披到了她身上。
這一瞬間,猶若驚鴻照影,看的一眾服飾的人忍不住贊嘆道︰「小姐這樣的人,天生是要做皇後的呀。」
花著雨唇角淡淡一揚,漾開一抹輕笑,絕色傾城。只是面色輕寒,眸光如冰,她緩緩說道︰「你們,都先退下去,綺羅留下來。」
第137章
丹泓緩緩走到花著雨面前,驚艷地望著花著雨,由衷地贊道︰「將鍕,你真美!」
言罷,眸中淚光盈盈,「你真的要嫁給皇上?」
「其實皇上對我很好,我嫁給他也不錯。」花著雨淡淡說道。
「是真的嗎,將鍕,你真的心甘情願嗎?」丹泓凝眸問道,「我怎麼覺得,將鍕你並不快樂。而且,之前,你月復中的孩子……」
「丹泓,別說了!」花著雨心中一窒,紅緞鳳紋吉服下,手心猛然攥緊。心中,生出一種尖銳的疼痛來,胸口好似被人刺開一個空蕩蕩的洞,除了疼,還有空,那種失去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的空。她捂著心口,慢慢轉過身,沖著銅鏡里的丹泓粲然一笑,緩緩道︰「丹泓,來,為我戴上鳳冠。」
丹泓抹去頰邊的淚痕,轉身取來華麗繁復的攢絲朝陽五鳳冠為化著雨戴上。
一串串晶瑩的碎玉流蘇瞬間累累垂落在面前,花著雨眼前一片光影玲瓏流離,剎那間眼前的一切都如同隔霧看花,帶著朦朦朧朧的夢幻之感。
她披著廣袖織雲霞帔,在銅鏡前微微旋身,織錦紅緞長裙曳地飄揚。
剎那間,丹鴻只覺得眼前如同驚鴻掠影,光芒灼灼。她望著風華絕代的花著雨,一種從未有過的釋然和失落復雜地縈繞上心頭,那個帶著銀面具的西修羅,那個叱詫疆場的將鍕,從此只會是眼前這個婀娜清麗的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