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暫時不會去的,有些事情,我還沒弄清楚!」花著雨拂了拂衣袖,映著初生的朝陽,淡淡說道。
「真的不去?」斗千金倒好似料到她會如此回答,並沒有多少驚訝,只不過,語氣里隱有些失落。
「不去!」花著雨斬釘截鐵地撂下這句話,便沿著青石路向前院走去。
「小雨,你做什麼去?」斗千金在後面緊走兩步,跟上了她的步伐,笑吟吟地問道。
花著雨一襲廣袖裙裳,青絲如雲,逶迤而去。康和平不徐不疾地跟隨在她身後。到了大門口,卻發現大門外站著幾排甲冑鮮明的風雲騎兵士,看樣子,斗千金的府邸在昨晚已經被包圍了。
斗千金無奈地攤了攤手,道︰「我就說,讓你走慢點,出不去的!」
其中一個年輕將領上前拱手道︰「請恕我們無法做到,我們主子吩咐了,您暫時不能從這里出去!」
花著雨蹙眉,立刻便知悉這是誰下的命令了,她冷然道︰「我正要見月氏國小王子,你們帶我去。」泰還在他們手中,無論如何也得把泰救回來。
幾個兵士面面相覷,最後頷首道︰「好!」顯然之前也得了命令,如若要見他們的主子,才可以離開這里。
一輛朱紅馬車駛了過來,花著雨彎腰進了馬車,斗千金和康,平騎著馬,幾隊風雲騎的兵士前後包圍著她們,向前而去。馬車行駛了幾道街,到了月氏國的驛館。
花著雨下來馬車,步行著向前走去。轉過曲折回廊,乍一抬頭,只見眼前不遠處的屋宇廊下,納蘭王子卓然而立。
一襲黑衣獵獵飛舞,修長身形臨風負手而立。臉上的面具映著日光,閃耀著冷銳的光芒。看到一行人逶迤而來,他的唇角輕輕勾了勾,似乎是在笑。
「真沒想到,你竟然來了。」他饒有興味地說道。
花著雨踏著不徐不疾的腳步,慢慢走到了他面前,抬眸靜靜凝視著他,看到他面具下的黑眸猶如一潭深水。她不可自抑地屏住了呼吸,一顆心不可控制地急速跳動著。
昨夜,花著雨將遇到月氏國小王子的事情,前前後後的想了一遍,她的懷疑已經變成了篤定。這個世界上,除了他,還沒人會這樣的對待她,在她跌下地道,被人砍去時,去為她擋住那一刀。在她要離開時,拼命地追趕她。
「我來,只是想知道,閣下是不是我認為的他?」花著雨一字一句緩緩說道,唇角還掛著淡淡地笑意。就在那個「他」剛一出口,她已經出手了。
右手的袖子里面如同颶風涌動,突地鼓脹起來。當她朝著他抬起手來時,就好似在他面前展開了一個馨香的黑洞,納蘭王子立刻感覺到不妙,慌忙向後退去。花著雨知悉他昨夜受了傷,現在內力不可能那麼快恢復,所以,這一次,她是發誓要將他臉上的面具摘下來的。
納蘭王子伸臂去擋,兩人在廊下展開一場酣戰,最後,胳膊向前微探,就好似突然長了半尺,雪白縴細的手指從袖中伸出,向著他臉上抓去。
納蘭王子躲閃不及,臉上金色的面具便被花著雨揭了下來。眼前頓時一亮,一張臉出現在眼前,白肌墨眸,長睫濃密。
這張臉很俊美,也很熟悉,然而,卻不是他!
花著雨的心忽然一滯,失望好似一陣冷風,吹過她空洞的心田。
「你……是誰?」花著雨抓著他的面具,冷冷問道。
月魄唇角微微上彎,鬢邊的一縷發絲掠過他優美的眉眼,拂過頰邊,帶給人一種魅惑難言的風情。
「我是納蘭雪!月氏國小王子!我的面具該還給我了吧。」他挑眉說道。
「你是納蘭雪,可我記得,你是納蘭雪的隨從!」花著雨冷聲問道,「當你是隨從時,那個納蘭雪又是誰?」
「我就知道你是找他,隨我來吧!」納蘭雪拍了拍袖子,伸手將花著雨手中的面具接了過來,重新帶到了臉上,遮住了那張耀眼的面容。
一行人隨了納蘭雪,乘了馬車到了皇宮內。馬車一直行到了一處宮殿前,才停了下來。這處宮殿,名「舜華」宮,以前,這處宮殿一直是封著的。襄在宮內做了許久太監,也不曾到過此處。
朱紅色的大門在眼前打開,花著雨尾隨著納蘭雪緩步沿著台階走了上去。風卷起她的發絲,無聲地翻飛著,就好似人世間摒棄不了的糾纏。
入眼處,是一處長長的九曲回廊,一直蜿蜒到宮殿的最深處。她沿著回廊,慢慢地走了過去。眼前,翠嶂層疊,飛泓流瀉。這里景致很美,只是,似乎塵封了很久,荒蕪了很久,一切景致,都好似蒙上了一層輕紗薄霧。
穿過九曲長廊,走到了宮殿的廊下,只見數個內侍在廊下侍立著,殿門打開,宮女和內侍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第146章
花著雨站在店門口,一張臉蒼白的近乎透明,心在胸腔內狂亂地跳動著。她說要找之前假扮納蘭雪的人,納蘭雪便帶她來見。或許,前一瞬,她心頭還不能確定那個人就是他,然而,此時,站在店門口,她卻已經不再有任何懷疑了。
因為她看到銅手站在殿門口一側。
銅手是他的侍衛。
那麼,毫無疑問,里面的人就是他了。
他就在里面!
他就在里面!
……
他那無比清晰的面容瞬間好似烈火一般灼燙過心頭,牽扯出撕心裂肺的狂喜,他沒死。
「小王子,主子還未曾醒來,太醫吩咐過,這段日子不能打擾他!」銅手大步走上前來,壓低了聲音說道。
納蘭雪臉上閃過一絲擔憂,低低說道︰「我知道,」昨夜本就是納蘭雪將他帶回來的,他的情況他很清楚,「他根本就不應該用內力的,這一次,損傷了全身的脈絡,就連五髒六腑都受了損,恐怕還得養段時日了。我帶個人進去看一下,或許對他養傷是有好處的。」
花著雨听到兩人的對話,一瞬間,心頭方升起的那絲喜悅,轉瞬化作飛煙,唯有她此時此刻的念及,是那樣強烈。
她抬足踏上台階,銅手卻攔住她道︰「王子,怎麼能隨意讓人進去呢!你……」銅手似乎此時才注意到花著雨的模樣,他指著花著雨的臉,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實,他閉上眼楮,再次張開,雙眸幾乎瞪成了銅鈴,雙唇抖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你是……你是元寶,元短袖?」
「不錯!」花著雨淡淡開口,清眸冷冷掃過銅手呆滯的臉,從他身側拾階而上。
一入殿,鼻尖內便充斥著安息沉香的味道,但這味道卻也掩不住殿內那湯藥濃重的苦澀之味,花著雨聞到這樣的味道,腦中瞬間有些空白,腳步也越來越沉重。她疾步走過,大殿內打磨的光光可鑒人的地磚上,清晰地照映出她縴細飄逸的身影。
她站在內室的門前,有一瞬,有些不敢掀開簾子。
她還記得,最後一次見面,是她將匕首刺入到他的胸膛,他說,他愛她,但也要永遠忘記她。
那是,她听到這句話,以為他說的忘掉,就是他的離世,他離開了人世,自然就忘掉了塵世的一切。可是,現在想來,他那時說的忘記,是不是打算真的要忘記她了。
如今,他死而復生,從曾經的叛國左相,搖身一變成為了天朝貴冑,炎帝的大皇子,皇甫無襄。
她,卻從太監,變成了女子,還是和他有著國恨家仇的前朝人。
他和她將以怎樣的方式面對彼此呢?
「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室內,突如其來的一道清音,打破了殿內的寂靜。
花著雨心中一滯,緩緩伸手掀開了簾子
內殿的光線極是昏暗,窗子都被簾幕重重掩住,但縱是如此,花著雨的目光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他。他靜靜躺在床榻上,闔著眼楮,面頰蒼白的近乎透明,只有比喻鼻翼輕輕翕動著,胸口輕緩地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花著雨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每走一步,心就跳動的快一分,面上神色極是淡定,但是手心卻已經出了汗。裙角無聲地曳過地磚,仿佛流雲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