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別走!」姬鳳離不及她邁步,側身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風從院外吹來,帶著初春的燻意,撩起她的秀發。
「我留下來做什麼?姬鳳離!你不是說要永遠忘記我嗎?」花著雨低聲說道,心中,多少是有些怨氣的。怨他設計了假死,而她卻渾然不知。可她那個時候又憑什麼知道呢,她是他的仇敵。
她掙扎了一下,姬鳳離卻握緊她的手不肯放開,這是他第一次握她的手,這縴細修長柔若無骨的手,雖然手心處有些薄繭,但卻毫無疑問是女子的手。
「我怎麼可能忘記你呢,寶兒。」他一把將她攬到了懷里,低頭深深看她,那目光帶著焚盡一切的深情,讓她目眩神迷,讓她深陷其中,讓她險些窒息。
時光似乎在此刻凝滯,將一寸寸情絲,化作紅線,自此糾纏。只是……
最後一次相見時,她和他,還一個是監斬,一個是囚犯,是彼此對立的仇敵。如今,她卻是叛臣之女,而他是攝政王。她與他之間,似乎永遠都是對立的身份,爭斗的對頭。
她再次推開他,快步向外走去。
姬鳳離施展輕功,轉瞬挪移到她身前,一把抓住花著雨的手腕,他抓得如此用力︰「寶兒,我不會放你走的,死也不會!你休想從我身邊逃離,休想……」他的聲音,異常的低沉暗啞,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花著雨心中一驚,冷然道︰「我為何不能從你的身邊逃離,我又不是你的誰,姬鳳離,別忘了,我一直都是你的敵人,以前是,現在也是,這樣,你還要我留下嗎?」
姬鳳離低頭望著花著雨,深邃璀璨的瞳仁中竟透出似水溫柔,柔聲說道︰「你是我的敵人,那又如何?就算你是男人,那又如何呢?」
不管她是誰,他都愛她,只是愛她,就猶如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
花著雨神色一滯,心頭劇跳,她生怕再是猶豫,她便會心軟留了下來。她猛然將自己腰間掛著的寶劍拔了出來,雪光乍現,冷光橫空。
「姬鳳離,你若要留下我,可以,除非,你擊敗我,抓住我,否則,你就放了我。」她一字一句說道,每說一個字,心中的痛就深了一分。
「好!」姬鳳離卻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他也不用兵刃,只是隨手從身側的樹上,折了一根柳條下來。柳條還不曾發芽,在他手中柔韌地垂了下來。
花著雨抿唇淡淡輕笑,玉手一揮,旖旎廣袖飄逸如寒刃,凌厲刀光劃破日光,寒冷直直刺向姬鳳離。
姬鳳離手中枝條輕甩,和花著雨戰在一起。
兩個在院內展開一場決斗。
只是,這樣的決斗,卻讓花著雨縛手縛腳。
姬鳳離的兵刃是柳條,花著雨手中的兵刃卻是劍,這使得花著雨根本就不敢出招,生怕一劍不小心刺中了姬鳳離。她甚至懷疑,姬鳳離早就料到這樣,所以,才故意用柳條來迎戰她的。
看穿了姬鳳離的心思,花著雨便想出招削斷姬鳳離的柳條,但是她未曾料到,姬鳳離忽然從袖中甩出了折扇,迎上了凌厲而至的劍光。而柳條竟然趁勢襲上了她的發髻,將她頭上的發簪扯了下來。
花著雨的劍光在此時瞧好指在了他胸前,只是,卻比姬鳳離的柳條稍微慢了一步。
「寶兒,我是不是贏了!」姬鳳離手中捏著花著雨的玉釵,薄唇輕揚,蒼白的臉上笑如蓮花綻放。
這一刻,火紅的落日似乎也因為他這燦爛一笑而黯然失色。
花著雨微微苦笑︰「姬鳳離,你又何必呢,就算你擊敗了,可是你能抓住我嗎?」她知道,以他現在的功力,是決計抓不住她的。她只需要施展輕功,他便追不上她。
她的話音方落,就听得兩聲劇烈的咳嗽,姬鳳離的身子不可遏制地搖晃了一下,他扶住樹干,劇烈地喘息著咳嗽著,原本就蒼白的臉龐乍然失去了所有血色。
花著雨心中猛然一驚。
她忘了,她怎麼忽略了,他是奇經八脈受了傷,方才一番打斗,他定是又用了內力,經脈不會又受了傷吧?她心中大急,飄身挪移到他面前,急急問道︰「姬鳳離,你怎麼樣?」她抓住他的手腕,想要探一下他的脈搏。
姬鳳離卻趁勢抱住她,雙臂箍住她的脖頸,再也不容她逃去。他強勢的氣息瞬間將她整個人包容,她想要推開他,卻被他一把狠狠箍在胸口,再也動彈不得。
隔著衣衫,她清晰地听見他心跳的聲音,強勁卻也急促,她的臉緊緊貼在他胸前,一動不動,眼前一片黑暗,周遭的事物什麼也瞧不見。她心中忽然一陣酸楚,一股酸澀直涌鼻端,這種被他保護擁抱的感覺,如此的溫暖,這個懷抱,她多麼希望她能留得久一點。
可是,她能嗎?就是留在這里,她又能留多久?
「寶兒,別走!」他急急說道,一邊說一邊不斷地咳喘。
她極力掙扎,卻無論如何也逃不開他越收越緊的禁錮,就算再心痛也勝不過他近乎絕望的癲狂,她只有任由他抱著她,任由眼淚從眸中滑落,濕了眼角,潤了唇角,浸入心房。
罷了!罷了!
這世事險惡如棋,這人生如此苦短,她又何必顧慮太多!
倘若老天注定要她和他做敵人,可是她偏要和他做最親密的人!
「你如今是攝政王,而我,到底是何身份,你可曾知道?」她低低問道。
「我怎麼可能在乎你的身份呢?」姬鳳離聲音嘶啞地說道。
「那我留下來!」花著雨聲音低柔地說道。
姬鳳離猛然松開懷抱低頭看她,目光帶著一絲恍惚,似得難以置信,卻轉瞬欣喜若狂。他將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捧在唇邊,又驚又喜。
花著雨也凝神看著他,看到雙目澀痛,也不願眨一下眼楮,似乎要將他的容顏刻入眸中,雕在心上。
四目相對,剎那芳華。
天地萬物似乎都在他們這一望中隱去。整個世間,似乎只余她和他,然而,終究並非只有她和他。身後,忽傳來一聲刻意壓低的咳嗽聲。
花著雨的臉頓時燙了起來,她側眸向外望去,只見多日不見的藍冰在院內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悄然佇立。
姬鳳離軒眉一皺,一股寒意頓時從眸中閃過,他冷冷說道︰「你最好有急事!」
「王爺讓屬下探查的事情已經清楚了。」藍冰靜靜說道。目光悄然從花著雨臉上淡淡掃過,眸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亮光。
花著雨淡淡說道︰「那我先下去了。」她緩步向偏殿走去,身後,隱約感覺到幾道目光,深深淺淺地落在她背上。
直到花著雨的身影消失在視野內,藍冰方低低說道︰「王爺的猜測果然沒錯,元寶正是花穆的千金,王爺曾經休掉的夫人,花家小姐花著雨。」
姬鳳離身子微微晃了晃,撫額問道︰「你是如何查到的?」
「當日和親前,為花小姐妝扮的清絡姑姑,她說花小時臉上一塊很大的黑色胎記,根本看不清模樣,但是一雙眼楮卻和寶公公很像。以前元寶是太監,她沒往那邊想,如今看來,定是一個人了。」藍冰壓低聲音緩緩說道。
姬鳳離閉上眼楮,靜靜听著藍冰的稟告。
原來,他猜得沒錯,她果然是花著雨。
當他知悉她是女子時,他便在想,她的真實身份會是誰?他一直以為容四是花著雨,但是,如今已經確定她不是,那麼,真正的花小進會是誰?他首先便想到,元寶可能就是花著雨,可是他沒有十全把握,而如今,他的猜測終于證實了。
他听著藍冰的稟告,思緒,卻早已飛到了當時成親那一夜。那合巹毒酒,那休書,那碎掉的琉璃盞,好似瞬間化作支支利刃,生生刺在他心上,瞬間漾出一種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來。
原來,他曾那樣無情對待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