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喝吧?」太上皇一臉冷肅地重復道。
花著雨悚然大驚,感覺炎帝有些不對勁兒。
她想起當初在迎接北征將士回來的宴席上,還有皇甫無雙的登基大典上,都是這個劉太妃伴在他身邊。當時,炎帝似乎一應話語都是受這個劉太妃指點。後來,當于太妃出示了那卷染血的帛書,炎帝看後竟也無動于衷了。
很顯然,炎帝後來是被皇甫無雙控制了。
但是,姬鳳離奪宮那一夜,用到了炎帝的雷霆騎,很顯然,後來,炎帝的病情已經好了。只是不知何時,姬鳳離到底派了誰,在皇甫無雙嚴密監視的情況下,竟然還將炎帝治好了。
而今日,炎帝見她,不知有什麼事。
花著雨和弄玉到了玄承宮,常公公快步迎了上來,躬身道︰「太上皇有些私事要和王妃說,請其他人在外面候著。」
弄玉聞言,便侯在殿門口等候。
花著雨快步走向殿內,空氣里浮動著燻人的藥香,在重重垂地的明黃色煙羅後,曾經叱 風雲的炎帝病懨懨躺在軟榻上。常公公快步過去,攙扶著他靠在了軟榻上。
炎帝抬頭看到花著雨,示意隨侍的宮女和太監全部退了出去。
「原來,你是花穆的女兒?」炎帝眯眼問道,眸中閃過一絲鋒銳。
「不錯,我正是花穆的女兒花著雨,您曾經命我去北朝和親,也曾經想將我毒傻的花著雨。」花著雨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炎帝冷聲道︰「不錯,如若他當初真的將你毒傻,很多事情就會不同。他連這些都告訴你,可見對你倒是真心。」
花著雨清冷一笑,淡淡問道︰「太上皇這一生可有真心?」她從袖中將謝皇後那張畫像掏了出來,緩緩問道,「她可是太上皇的真心?」
炎帝臉色乍變,一雙眼楮痴了一般望著畫像上的謝皇後,聲音微顫道︰「你從哪里得到這張畫像的?」
很顯然,這張畫像是他無意夾在那本書里面的,後來可能是尋不到了。
「拿來!」他伸出手,嘶啞著聲音厲聲說道。
花著雨將畫像放到他面前,冷眼看著炎帝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撫模著畫像上的人,良久不發一言。
她曾經不止一次想要手刃炎帝,可如今,她悲憫地凝視著炎帝,縱然一生戎馬,得了天下,卻失了和自己榮辱與共的畢生摯愛。這份悔、這份痛,勢必將糾纏他一生,與他而言,這比死還要痛苦。
「太上皇又何必如此悲傷呢,當初若非您親手殺了謝皇後,鳳離又何必這麼多年隱姓埋名,縱然宮變逼宮得到這個天下,也絕不願意認你這個父皇。」花著雨靜靜說道。自從听納蘭雪說了謝皇後的事情後,她便猜測到,謝皇後很可能是被炎帝親手殺的,若非如此,姬鳳離也不會這麼多年隱姓埋名不認這個父皇。寧願做一個叛臣,也不願意做名正言順的繼位皇子。
炎帝聞言,猛然抬首,眸光犀利地凝視著花著雨,狀若瘋癲,嘶聲道︰「你怎麼知道?」隨即慘然笑道,「是了,你是花穆的女兒。」
「這麼說,這件事我爹爹花穆也知道了,所以這麼多年,不管他立了多大的功勞,你也不容許他回京?待西疆一旦安定,你就要設計將花家滿門除掉?」花著雨問道。
「你錯了,之所以想要除掉他,並非因為這個原因。而是因為孤發現他和前朝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只是沒有想到,孤的皇子,不知何時被他換做了前朝之人。」炎帝眯眼說道,顯然也已知道花穆的身份,「孤知道你也是前朝默國之人,今日要你來,沒有別的事,就是要告訴你。那時的默國,已經千瘡百孔,戰亂連連,民不聊生。如若不是孤推翻默國,同樣也會有別人推翻默國。孤這一生失去了摯愛的女子,不希望無襄也失去。如果你真心喜歡無襄,希望你不要再為花穆做事。」
花著雨心中大驚,沒想到,這一切炎帝竟然都知道,她凝眉說道︰「你錯了,我沒有為他做事。」
炎帝目不轉楮地望著花著雨,犀利的眸光似乎能將花著雨看透。他似在分辨她話里的真假,良久,方緩緩說道︰「如此甚好。你回吧,孤要歇了。
花著雨看著他狀若珍寶般捧著那張畫像,目光痴迷,她心中百感交集,緩步向殿外退去。
「還有一事,當初,要你去北朝和親,並非無襄的主意,而是,…‘…無雙的主意。」炎帝低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花著雨頓了一下腳步,唇角扯起一抹苦澀笑意。這個事情,其實她早就猜到了。當初,皇甫無雙喜歡溫婉,不管是真喜歡還是假喜歡,他恐怕都不會允許溫婉去北朝和親的。要她去代嫁,正好離間了花家和姬鳳離。
回到桃源居,姬鳳離迎親的鸞轎已經到了,宮女們匆忙為她換上大紅廣袖織雲霞帔,戴上華麗繁復的鳳冠,最後再細細為她整理了一遍妝容,便攙扶著她向門外而去。
花著雨心頭一片恍惚,任由她們攙扶著走了出去。
屋外,鼓樂喧天,熱鬧非凡。
不到半個時辰,花轎就已經到了乾慶殿,鸞轎落地,鼓樂暫停。寂靜之中,只听得三聲破空箭響,是新郎拉弓向轎門射出三支紅箭,這是民間驅邪之意。其後,轎簾被掀開,一雙修長的手朝著她伸了過來。
略一恍惚,就听得姬鳳離低低說道︰「寶兒,從此後,你就是我的妻,日後,無論生死禍福,危機險境,我都會用生命來保護你。一生一世,不離不棄,莫失莫忘,……」
花著雨顫抖著伸出手,手指相觸的那一瞬,心慌亂地跳個不停。十指交疊的那一刻,一顆心終于平定下來。
頭上鳳冠霞帔,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任由他執著她的手,沿著華麗綿延的紅毯,一步步走進了慶安殿內。在禮官的唱喏聲中,跪拜行禮。
「夫妻對拜!」就在禮官最後的唱喏聲響起時,只听得殿外有渾厚的鐘聲驀然響起,「當當當當,…‘…」,徹底打亂了禮官的唱喏聲。
八聲,這是喪鐘。
是國喪的規格。
花著雨心神俱震。
國喪!除了太上皇炎帝,再沒有別人。她上轎前才剛去見過炎帝,難道說,這才不到半個時辰,他就已經薨了?
禮官的聲音早已被喪鐘聲淹沒,再也不聞。大殿內瞬間亂了起來,已經有不少太監和宮女腳不沾地地飛奔了出去。
今日這大婚,真是一波三折啊!這一次恐怕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行禮了。
便在這騷亂之中,姬鳳離的聲音壓過了一切聲浪,悠悠傳來。
「繼續行禮!」他說,語氣低沉,沒有任何情緒,令人難辨喜怒。
這一瞬間,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禮官半晌才反應過來,尖著嗓音喊道︰「夫妻對拜!」最後拖長的尾音竟帶著不可遏制的顫意。
「王爺,不能再行禮啊。太上皇薨了,是被人刺殺而亡的。她可能是凶手啊,最後一個見過太上皇的人,是她啊!」一人撲倒在殿內的紅毯上,不斷地磕著頭。這人的聲音,花著雨听得出來,是太上皇炎帝身邊的常公公。
花著雨猛然伸手將頭上的大紅喜帕揭了下來,縴瘦身形決然挺立,目光高傲疏離地掃過眼前一眾大臣,最後凝注在咫尺天涯的他身上。
一身吉服,燦若火蓮,燒得她心口灼燙,燒得世間萬物都煙灰飛散,燒得她眼里只有他。
那雙深邃的墨色鳳眸,依然是一貫的艷驚紅塵,優雅從容,只是眸底,卻隱隱透出一抹絕望。
最後一次相見,還是那一次他醉酒後的纏綿。短短兩日未見,她早已有些想他了。原以為再相見,會是洞房之夜,卻不料,會是在此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