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挺直著脊背遙望著夜空,良久不發一言。月色宛如清霜般傾瀉而下,映亮了無雙的臉,花著雨捕捉著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卻很失望地發現,他始終面容清冷,沒有波瀾。
無雙,他自小是在錦繡堆,綺羅殿里長大的,過著駿馬出,車轎迎的日子,金如鐵,銀如土的揮霍,年少輕狂,嘗盡世間繁華。他還得以登基為帝,做那最高高在上之人,一句話決定人的生死。有朝一日,他忽然被從寶座上拉下來,不過,好在,他還是一個太子,雖然是前朝的。而如今,他竟然連這也不是。而只是皇後一個侍女的孩子,是為了復國的一顆棋子。
「娘,我恨你!」良久,皇甫無雙終于開口。他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他娘。可是,他卻恨她。恨她將他送到宮中,恨她讓他遠離了母愛,也恨她讓他奪帝位,更恨她現在讓他罷手。
萱夫人唇角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好……好,你肯叫我一聲娘,我已經很知足了。」她伸了好久的手,終究是沒有被她的兒子握住,慢慢地垂了下來。
皇甫無雙怔怔地站在夜色之中,背影孤寂。他忽然仰天而笑,那笑聲極為放肆,狂放不羈得如同要從那狂笑中強擠出淚一般,在寂靜的黑夜里隨風傳得極遠,回聲陣陣。
花著雨伸出手,將萱夫人睜著的眼楮合上,輕輕將她放在地上,慢慢轉身望著皇甫無雙道︰「無雙,听你娘的話,罷手吧!你已經讓她去得不瞑目了,不要再任性妄為了,否則,毀掉的只是你自己!」
「任性妄為?」無雙眉梢高高挑起,黑亮眼眸好似冬日里的孤嶺峭壁,寒氣逼人,「是的,我是任性妄為。可你知道我為什麼任性妄為嗎?因為我一無所有!無父無母無家無國無情無愛,我只剩下任性妄為了!」對于他而言,其實江山並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親情和愛情,可是這一生,他卻從未真正體味過這兩樣感情。
「你不是要見你女乃女乃嗎?」皇甫無雙拍了拍手,立刻有士兵牽過來馬兒,無雙翻身上馬,「走吧!」伸手一拉花著雨,帶著她也上了馬。
就在此時,只听得遠處號角聲起,巨大的轟鳴聲震動足下大地,似乎有無數鐵騎奔涌而來。鍕營中有探子驚慌來報,「稟太子,南朝大鍕前來襲擊我鍕!」
皇甫無雙一揚馬鞭道︰「慌什麼,迎戰!」
但是,他也知道,沒有了將領的鍕隊,必敗無疑。他揮鞭一抽馬月復,卻帶領一隊精兵,向山上撤去。
山路崎嶇,晚上的風又大,一行人在濃密的山林中穿梭。
月上中天,山林中一片幽靜。容洛和阿貴沒有跟上來,她策馬而走時,隱約看到容洛倒在了地上,莫非方才也受了傷?這樣也好,他們還是不來的好,此事本就和他們沒有關系的。她只需設法將女乃女乃和皇甫無傷救出來即可,她知道平,安,康,泰在暗處跟隨著她。
皇甫無雙並沒有騙人,在一處隱蔽的山洞里,花著雨看到了被囚禁著的女乃女乃和皇甫無傷。
「無雙,我們相識時日也不短了,但我從未見你和人打斗過,今夜,我們決斗一場如何?我若勝了,你便將女乃女乃和無傷放了。怎麼樣?」花著雨冷冷說道。
無雙勾唇笑道︰「只要你隨我離開,我們有的是時間切磋!」
花著雨注視著無雙,一抹笑意挑起在唇際,「怎麼,不敢嗎?你若勝了我,我自會隨你走,心甘情願!」
無雙聞言,黑眸中閃過一絲欣喜。他回眸望著花著雨,夜風拂過,一時間,只覺得月色也蕩漾了起來。這深幽的山中,似乎也剎那間溫馨了起來。
「好!」他朗聲答道。
花著雨抽刀在手,二話不說向他砍去。她白袍炫舞,刀光勝雪。皇甫無雙黑衣飛旋,青芒如電。
這是花著雨第一次和無雙激斗,無雙的劍凶猛如怪獸,殺氣四溢。他的身法,快如鬼魅,變幻莫測。劍光起處,寒芒點點,煞氣沖天。無雙這一身武藝,顯然不止是從花穆處所學,想必在宮中,炎帝也曾派人教習過他。他武藝很高,只是一直以來,他都不曾顯露過半分。
兩人斗了數招,花著雨便漸有不支,當初她在宮中被無雙廢了半數內力,而且,她已經身懷有孕,這一打斗,小月復處便隱隱鈍痛。
花著雨冷眼瞧了一眼押著女乃女乃和皇甫無傷的士兵,心中極是焦急。平、安、康、泰此時也被無雙的親兵所阻,根本無法前去救人。
如此下去,恐怕不僅救不出女乃女乃和皇甫無傷,就連她也會被皇甫無雙擒走。這可如何是好呢,正在焦急萬分,前方山路上忽然有腳步聲傳來,花著雨眼角余光掃見,蕭胤在親衛擁簇下疾步趕了過來,身後大氅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一雙紫眸戾氣難掩。他一眼看到花著雨,立刻快步朝著她奔了過來。花著雨對于蕭胤忽然出現在這里深感詫異,他明明上了船,已經離開了禹都。听說南北朝如今又在交惡,他竟然還出現在這里。就在花著雨疑惑之時,蕭胤已經縱身躍來,伸劍擋住了無雙的劍。
「你快去救人!」蕭胤在她耳畔低低說了一句。
花著雨正對于無法去救女乃女乃和皇甫無傷焦急萬分,听到蕭胤的話,想也沒想就躍出了戰團,快速朝著女乃女乃奔了過去。不一會兒,便與擒拿著女乃女乃和皇甫無傷的兵士廝殺在一起。
這幾個人武功竟然不弱,招招狠辣,互相配合朝著花著雨攻擊,竟讓她一時之間不能完全擊敗,廝殺良久,花著雨才尋到一個機會,從幾人包圍圈中躍了出去。因為皇甫無傷距離她比較近,便將皇甫無傷先救下了,回頭再要去救女乃女乃,卻見一個兵士情急之中將刀架在了女乃女乃脖頸上。
「再朝前一步,我便殺了她,讓你救一具尸體回去。」一人惡狠狠地說道,手中的刀微微用力,有血從女乃女乃脖頸上流出。
女乃女乃顯然被點了啞穴,並不能說話,但是她臉上神色極是鎮定,並沒有一絲慌亂。花著雨看著那寒光閃耀的刀,心頭劇顫,她慢慢向後退了兩步,高聲道︰「好,我退後,你們不要動我女乃女乃。」
花著雨後退著回首,想要再從皇甫無雙那里下手救回女乃女乃。
蕭胤和皇甫無雙依舊在廝殺,花著雨的目光掃過蕭胤時,駭了一跳。
隔著遙遙的距離,似乎有血腥味朝著她撲鼻而來,眼前一片血紅,那紅似乎匯集成滔滔潮水朝著她涌了過來。雙眸被刺得一瞬間似乎有些盲了。
她真的懷疑自己的眼楮盲了。閉了閉眼再次睜開,依然看到了蕭胤滿身浴血的樣子。
大氅早已被皇甫無雙的劍削落在地,內里穿著的淺紫色衣衫此刻已經大半都變成了深紅色,且上面劃開道道裂痕,有鮮血依然不斷從他身上的傷口處流淌出來。與身上那浴血的深紅色相對比的是他的臉,極致的蒼白。
這樣子的蕭胤,讓人懷疑,他的血快要流盡了,但是,他依舊不依不撓地和皇甫無雙斗在一起。
蕭胤帶來的侍衛瘋了一般和皇甫無雙的兵士廝殺著,想要沖過去將蕭胤從皇甫無雙的劍下帶出去。
花著雨忙朝著蕭胤奔了過去,就在快要到得近前時,卻見皇甫無雙忽然揚手,只見流光驚破夜色,凌厲一劍已經朝著蕭胤刺去。
花著雨听到了刀劍刺入到血肉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