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成功,林中殺出一騎黑甲冥騎,手中長矛當胸刺來,帶著坐騎的沖力,甚至把矛尖的空氣壓縮到極致,爆鳴聲不斷,威勢凌厲。
地府冥騎是遠在鬼卒位階上的存在,沈斷即便死氣完好時也沒把握擋住,何況先前經過一番撕殺,早已耗費大量死氣,連帶鎖魂鏈中儲存少許的死氣也用之殆盡。
只好沉氣後退,避開那冥騎風頭,只這一下,便被鬼潮團團圍住,再無逃走的可能。
沈斷後退這一躍十足的刁鑽古怪,明明被那冥騎長矛佔了先手籠罩了所有退路,卻還是讓他逃了出去,身法滑溜異常。
冥騎悶哼一聲,長矛也不收回,順勢射出,穿透數十個惡鬼方才消失,分浪切水般驚得邊上惡鬼四散開去,生怕被波及到。這一下也給沈斷空出好大一個圈子,
沈斷難得喘息機會,鎖魂鏈回臂成環,冷然道︰「好大的威風!這位大人也是要闖閻王路的嗎?」
冥騎右手一揮,方才那幾個被長矛射散的惡鬼魂體隨著長矛回到冥騎手上,須臾沒入矛內,長矛憑空大了幾分,沈斷看得雙眉緊皺︰這等霸道煉魂手法不像是地府冥騎。疑惑中,嘶啞如金鐵交擊的聲音自冥騎面甲內傳出︰「本座看你魂魄凝練,是塊上好材料,準你做我坐騎侍奉免你一死如何?」
說完拍了拍身下的坐騎,語氣之中像是給了沈斷莫大的榮耀。那高大坐騎打了幾個響鼻以示回應。
沈斷啞然笑道︰「是侍奉你還是你那坐騎?」暗地里加緊調息,爭取多恢復幾分實力。
即便是身陷惡鬼重圍,沈斷也有底牌可以逃出,畢竟惡鬼無智,行動無章法可言,唯一可慮的是這冥騎,只是一擊就迫他留下,而且明顯留有余力。
地府眾鬼也分三六九等,鬼卒最次,常是往返人間界引渡凡人魂魄。其次是冥騎,再往上則是十大陰帥級別的冥官,那已不是鬼,而是邁入仙列,冥騎位階僅列冥官之後,已可算是地府的正規戰力。
位階之差非是沈斷憑豪情意志便可彌補的,光是這冥騎身下坐騎便不是沈斷可以應付。但沈斷經高人點化自死胎中重生,擅斷敢分,行事絕不拖泥帶水,明知不可為,也要做好最後的準備。
冥騎一指周圍形態丑絕的惡鬼,下了最後的通碟︰「自然是他,」冥騎拍了拍身下的覆甲戰騎,「不要嗦,肯還是不肯,肯就隨我闖閻王路,他日成就閻王,七十五司司主之位少不了你,不肯,就像這些家伙一樣,魂魄無依,只有一點殘魂被死樹吸住,不知過了多少歲月才聚集揉合生成這幅人鬼共憎的模樣。」
「肯與不肯還得打過才知!」沈斷大喝間出招,殺向冥騎,鎖魂鏈出手纏住冥騎手中長矛,揉身向上就要與冥騎近身格斗。
沈斷自知和冥騎拉開距離比拼腳力只有死路一條,唯一的生路就在于近身三尺之地,冥騎的長矛也沒了用武之地,沈斷卻可發揮己長。
在沒有鎖魂鏈之前,沈斷可是只憑著幾句粗淺的拘魂令口決冒著三毒之險去人界抓新死魂魄的拼命鬼卒。
冥騎見沈斷頑抗,大怒之下面甲中噴涌出陣陣黑氣,嘶嘶做響。
長矛中分為二,冥騎雙手各執一柄對上沈斷。
一身重甲絲毫沒有影響到冥騎的動作,兩柄斷矛在他手里成了沾墨毫筆,或點或捺或扯或揉,左右開弓,于空中勾勒出一篇大好文章,裹住沈斷。
沈斷像是掉進了冥河被萬千水鬼抓住了手腳,呼吸困難,死氣運轉不靈。
只听「 」數聲悶響,二人分開。
冥騎一身重甲在沈斷的快拳之下沒有多少損壞的痕跡,反倒是坐騎前腿一彎險些要跪倒。
剛才二人馬上的打斗,大半的力道都由這坐騎抗去。坐騎一聲長嘶,似是極為不滿,一雙巨瞳閃著精光瞪向沈斷。
沈斷則淒慘得多,一道深深的劃痕斜斜劃過沈斷的胸月復,幾乎把他切為兩半。
地府中除了閻王有天庭仙法可以重塑肉身外,鬼卒至冥官都是死氣凝結而成的身體。區別只在于凝練的程度。像是日游神那個程度甚至可以頂烈日出行,不愧日游之名。脆弱的新生鬼卒甚至見風則散。
沈斷雖然出身寒微,沒有上乘仙法打好根基,但勝在專注,拘魂令是他成為鬼卒後學到的唯一法訣,還是殘缺的,就是這個殘缺的拘魂令被他用到了極致。一身魂體精煉程度早已達到了鬼卒位階的極限。
他把鎖魂鏈包裹在傷口處,鎖魂鏈本是他自身死氣滋潤供養,同為一體,自然把傷口「縫合」妥當。暫時壓制住了傷勢。乍一看去,仿佛一條黑蛇從沈斷體內爬出。
不過沈斷少了鎖魂鏈,戰力也下降大半。鎖魂鏈的原身惡鬼擅于冥河上興風作浪,被沈斷煉成鎖魂鏈後也繼承了這一屬性,現在沒了巨浪這一招,就是身邊的惡鬼潮都應付不過去,別提冥騎了。
剛才和冥騎的近身纏斗並未對冥騎造成致命傷害就是位階之差不可逾越的最好證明。
單憑拳頭連冥騎的護甲都破不開。
冥騎見沈斷這幅模樣,也失了興趣,揮手示意惡鬼上前解決沈斷。
沈斷轉眼間被在一旁虎視耽耽的惡鬼吞沒,形成一個蠕動的圓球。
沈斷四周黑壓壓的一片,滿是惡鬼,各式死氣所化兵器還有惡鬼的利齒往沈斷身上招呼。還有風箱般的嘶吼聲和被饑餓折磨得細聲尖叫就足以讓心志不堅者崩潰。
片刻間,沈斷身上已是傷痕累累,剛開始還在計算避讓的可能,到後來就只留下本能應對,如野獸般抱摔撕咬,把惡鬼拉過來擋在身前。
即便如此,沈斷還是活著的,心核仍在頑強地泵出他需要的死氣,只是脈動的間隔越來越長,他開始累了。
冥騎在外面只看到蠕動的鬼潮圓球,圓球既然還在動著,就說明沈斷還活著,這大大出乎冥騎的意料。
要知道這惡鬼雖是閻王路上最低等的打手。但勝在悍不畏死和基數龐大。
數百年來,闖閻王路者眾,但十之**都是死在這第一關鬼潮中,後來化為其中一員,如此反復。偶有功力高深者保有一絲靈識,就像那勾心爪三鬼還能有些功法武器殘留,在惡鬼中月兌穎而出。
像沈斷這般身無長處的家伙能堅持這麼久實在是讓冥騎起了愛才之心。
冥騎在那里驚疑不定,沈斷這邊卻已然到了極限。
死核的跳動頻率不穩,忽上忽下,使得沈斷的法體都有些透明虛實不定。
沈斷抓住一個身形龐大的惡鬼,就倒在地上,把這惡鬼當作一個鬼形盾牌,任憑無數惡鬼壓在身上,借此獲得一點喘息的機會。
緊貼著那惡鬼臉面,沈斷對著那惡鬼裂開的巨口怒吼︰「看誰先死!」
那惡鬼口裂已把沈斷的頭吞進口中,一時還咽不下去,腦中卻響起了咒念之聲︰「生死立無為岸,迎其魂神將詣胎室,然後乃知非真滅度。」惡鬼起先還有些疑惑這念經的聲音是哪里傳來,左右擺動腦袋,又舍不得口中美食,突然,一道熱力自喉中傳遍全身上下,如油炸火炙,肢體消融。
拘魂令是地府內最基礎的法訣。鬼卒們常用于帶走陽壽將盡之人的魂魄。當然只是最普通的凡人。
這法訣的普通之處在于威力太小。不要說是修行有成的神通者的魂魄用這法訣沒有絲毫功用。
就是陽氣過重的凡人,意志堅強的魂魄都可不听這拘魂令的使喚。
鬼卒一脈雖然在地府中數量最多,但就輸在法體只有死核而無經絡,更無冥官所有死氣運行其中,仙法相克,無法修煉上乘法門,所以地位低下,甚至自己族內也有自我唾賤者。只等死核崩潰後,散入六道輪回,再看有無更好機緣。
沈斷以善魂結死胎轉成鬼卒,自重生後就與其他鬼卒不同,胸中常有一股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平之氣,平日里除了到人界的例行公差外,就是坐在冥河邊上觀水勢揣摩殘缺拘魂令口決。
咒令響起處,圍攻鬼潮如艷陽融雪,紛紛退去,以沈斷為中心現出一大塊空地。
本已策馬離去的冥騎听到動靜,轉身回看,冥騎面甲自具部分天眼神通,透過法體看到的景像是沈斷一身魂體精瘦了不少,內中光突突圓溜溜的死核上長出了幾根觸須,暗自心驚︰「這分明是死氣凝練超月兌鬼卒位階之象。」
地府官階不是純粹的紙面事物,還于實際力量體系對應,進階以後,自然會有相對應的官階。
創立地府的第一閻王把地府的等級和力量對應,創造了這一個共鳴的體系。
一般情況下,魂體只有進一步凝練才有可能升級為冥騎,否則以鬼卒松散的魂體穿上有束魂效果的重甲絕對會被其中的咒力碾壓成粉末。
沈斷的死核生出觸須更進一步就是魂體陰極生陽轉成肉身的征兆。死地中臨陣突破可見沈斷平日里積蓄之深。
沈斷站起身子,拿來當盾牌使的那個胖子惡鬼已經被沈斷的拘魂令生生念成了一個瘦子,不復原本形體。
再看沈斷,肩上鎖魂鏈也沒了蹤跡,是為了給拘魂令提供死氣而徹底分解的緣故。
沈斷挑釁地盯向冥騎,死樹林里一陣騷動,惡鬼潮像是聞到了什麼巨獸的恐怖氣息,飛速退去,比先前從死樹林中涌出的勢頭還要快上幾分。
冥騎遠遠道︰「惡鬼潮將至,還要再戰嗎?」
沈斷不明所以問道︰「剛才那個不是惡鬼潮嗎?」
冥騎大笑不止,連身下的坐騎都仰頸長嘶,「只有三個勾心爪惡鬼,剩下的都是些依附死樹的殘魂也能叫惡鬼潮?小家伙,不要以為挨過了第一個浪頭就覺得這閻王路也不過如此,哈哈!」
冥騎也不理會沈斷,拍馬絕塵而去。顯然是不想踫上真正的惡鬼潮。
沈斷在後面大叫道︰「他日必還你這一矛之‘恩’!」
冥騎也不回頭,迎著疾風輕撫坐騎脖間鬃毛,道︰「不知好歹的家伙,救他還當是害他呢!」身下坐騎疾馳中擺了擺頭,似是回應冥騎的話語。
沈斷見那冥騎走遠,隨手拋下手中的惡鬼,也向前方跑去。
本來這被拘魂令煉制大半的惡鬼剛好可用來重新煉制鎖魂鏈,可是時間緊迫,死樹林中已經傳來轟隆雷聲,隱約可見黑灰二氣自林中散出,夾雜著無數厲鬼尖叫,聲勢浩然,形勢再容不得沈斷再花幾日時間慢慢打磨趁手兵器,只能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