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斷駭然于飛天之速,但還是不望運起感應神通與飛天修羅相連,這一感應,地上方圓百里之內,血氣映耀,如在鏡石前試妝,眉目毫縴可見。只是瞬時一過,卻無大力的氣息。
飛天修羅驀地一收翅,二人仍飛出數里方才停下。沈斷再看那繞身血氣淡了許多,只這一飛就耗去大半,卻不知還能堅持多久。
飛天修羅愁道︰「這一飛已覆蓋大半修羅地界,阿修羅用了什麼方法能掩住阿薩布力扎氣息得這麼徹底?」
沈斷干急,卻無良計,再看那天邊血雲,隨那暮日慢沉,也消散了大半血色,只留雲邊少許艷紅。時辰快到!
心急如焚下,沈斷突然想到之前飛天修羅說到感應沈斷心核內精血,雖人在眼前,感應卻無法精準定位一事,忙問道︰「前輩,什麼東西能遮掩住血氣感應?」
飛天修羅道︰「那可多了,凡是非血氣之物都可遮擋,像是外來之物死氣,仙氣或是人界之氣均可遮掩。」飛天修羅見沈斷有此一問,道︰「修羅界雖因地界關系,難與外界往來,但每年血潮漲時,都有惡鬼潮涌入,帶入無數外界事物,修羅界中的外來之物可著實不少,你可是要從這遮掩物上下手,那可不比我們這感應之法輕松。」
沈斷接著問道︰「那似大力這般全無感應,是否也說明那遮掩之物的元氣厚度也要強度很大才能做得如此徹底?」
飛天修羅漸漸把握到了沈斷的想法,道︰「也是!要是阿修羅那般等級的人物所含外來之氣才能切斷,只是阿修羅是再正宗不過的本界人物,他又從哪里找來那麼多的外界之物?」
「不是他,而是鐘馗,就是你那日來找大力,趴在地上裝死的那個。」沈斷也是這時才想通此節,鐘馗和阿修羅的關系並不是一開始他所想的主僕,單從二人腳下共有相連的死樹根系和阿修羅一界界主的身份來說,這主僕關系恐怕要顛倒一下才是,只是不知鐘馗用了什麼手段能制住界主阿修羅。
現在阿修羅月兌困,鐘馗的死樹根系最有可能成為他隔絕大力氣息和煉制大力的最好地方。沈斷可沒忘記閻王路上死樹地下根系所撐開的廣闊空間。
飛天修羅再次催動血氣,極速飛翔劃過天空,來到原先鐘馗洞穴處。
從天上看去,鐘馗洞穴已不是原有的模樣,仿佛回到了閻王路上的死樹林中,密密麻麻盡是死樹,或稱之為血樹更為合適。鐘馗的真身不知躲在哪里。
這時天邊血雲已經散盡,夜幕合攏,只有依稀一點微光。飛天修羅對沈斷道︰「此處死氣彌漫,若為遮掩,阿修羅必在地下,我先行下去,你在上面等我。」
放下沈斷,正如第一次沈斷被飛天修羅帶上天時,輕飄飄地落下,而飛天修羅收攏雙翼,頭下腳上,如此短的距離,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化成一個火流星墜下,一聲巨響,死樹林清出一圈空地,中間是個深坑。
死樹林受了刺激,宛若活物般「醒」了過來,唰唰的枝葉摩擦聲,沈斷深入其中,只見樹干呈血紅色,往上則血色褪去,漸變成灰色,到了枝節上則結成了一個個灰蒙蒙的球狀東西,內里像是有活物般掙扎跳動。
沈斷只在樹下就嗅到了濃厚的地府死氣,「鐘馗搞出這些東西是做什麼?」沈斷雖不知這樹上掛的果實是什麼東西,但鐘馗這片死樹林的效用分明是汲取地下血氣轉成死氣,可是在修羅界中結界而成一個小地府境又有何用。
沈斷想到了另一種可能,這地府境對自己的影響頗小,雖然轉成了修羅身,連帶死核都轉成了血核,但是正如飛天修羅所說,轉化並未完全,仍是以死氣運轉為主,一應地府神通法決也都可以施展,可是若地下血氣被抽空,反灌以死氣的話,飛天修羅可是正宗的修羅體,受地府死氣壓制,本就在阿修羅前落了下風,這回豈不是差距更大。
沈斷忙向那深洞跑去,要與飛天修羅一並對敵。突然腳下一軟,踩中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仿佛是熟透了的果實,「噗」的一聲,汁液崩出。沈斷低頭一看,卻是一灘黑乎乎的骯髒東西,和地上泥土攪成一團,只有一截白骨,在其中十分顯眼。
這時重物落地聲不斷,死樹林中所結果實紛紛落下,一個個砸在地上,黑煙四起,從中跳出個個奇形惡鬼,或面形丑陋,或攜巨棒,或無形隨風,竟然在這修羅界中又見惡鬼潮。
沈斷周圍全是重重疊疊的惡鬼將他圍住,一人聲音溫潤如玉,于林間四處響起,仿佛化身億萬分散各處說道︰「孩兒們,先去享用那地下修羅。」惡鬼們擁攘著往那深洞處鑽,看也不看沈斷一眼,竟就這樣將他晾在原處。
沈斷卻絲毫沒有放松,那聲音雖不熟悉,但沈斷知道在這死樹林中只有誰有這般法力可以號令群鬼,果然一劍眉星目,風流公子哥模樣的人從迷目黑煙中走出,雖然模樣打扮大變,但那張臉沈斷是認得的,正是昔日地府鬼卒大統領——鐘馗!
鐘馗此時和埋身土里動彈不得只能追憶往昔榮光種種時的落魄模樣大不相同,手上還搖著一把無面白扇,沈斷奇道︰「卻是從哪里拿來的人界之物?」再一細看,卻是白骨指節所成,想是順手拿些許惡鬼拆了附骨皮肉做的。
鐘馗拿那無面扇一指沈斷,沈斷身周一圈降下死樹枝丫將其罩住,沈斷雙手攥住死樹枝條發力欲掙。
鐘馗不緊不慢道︰「放心吧,這回我不會吃了你的。那女娃竟舍得把一生念想寄于你識海處,斷了自己晉階的可能,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沈斷不明白鐘馗所說的話,什麼「一生念想」,難道那識海處突兀出現的黑球就是楚媚所放?
鐘馗繞著沈斷走了一圈,嘖嘖嘆道︰「情之一物,害人不淺,不過你這小子倒是受盡了好處,卻不知來路。那女娃倒底看上你哪點,若只是俊俏,可解釋不過去。」
沈斷猛力一晃死樹柵欄,厲聲問道︰「你說什麼?楚媚昏迷不醒是不是你搞得鬼?」
鐘馗卻不理會沈斷,自言自語道︰「本以為有了你和那胖子這難得雙生魂體,再耗了自己百年心血助你二人煉成‘根本一切祈願明了經’,就可成就本體法相,一舉降服那修羅界界主,了結當年那人心願,不想還是敗在這情字關上,你說,這地府中人,怎的就是堪不破情愛迷障呢?」
鐘馗似是對沈斷發問,卻又不等沈斷應答,走到沈斷身邊死樹,道︰「小子,說出你前世真名,你既不能助我成本體法相,也可寄魂死樹,成我麾下鬼軍一員大帥,替我分擔一二。」
「這鐘馗明知我姓名卻還問我,是還沒清醒過來嗎?」沈斷暗忖道。
這時地面一震,余波不停,拱起幾個小土坡,可見地下戰況之烈。沈斷不禁皺眉想道︰「飛天修羅不知應付得了這惡鬼潮不?」
不過既然戰況激烈,說明飛天修羅還未落敗,沈斷沉思間,鐘馗已等不及,催動死樹枝條,刺向沈斷身周各處要害。
沈斷被縛在尺許空間內,轉身不能,哪閃躲得開,鐘馗搖扇悠閑道︰「昔日我除了統管地府萬千鬼卒,可還兼著地府刑罰司司長一職,你不開口,別以為我就沒法子對付你!」
沈斷怎會坐以待斃,運起修羅網路感應之法,全身肌肉質地如綢羅綾段。
在網路結點的帶動下,原地不動,將刺身的枝條一一滑過,饒是如此,枝條內所含巨力還是不能全部卸去,沈斷悶哼聲中,已受了不小的內傷。
鐘馗眯眼射出兩道凌厲眼神,陰狠狠道︰「看你能躲過幾次!」
更多的死樹枝條刺來,沈斷就是元氣完好之時也禁不住這麼多的枝條攢刺,冷不丁想到上次是用那滾石之法逃出,怎得全然忘了有這救命法門?
可是待要運起滾石之法,卻想起自己本不會這滾石之法,上次也是稀里糊涂的用了出來,這幾個念頭才走完,沈斷身體已被刺透,可是奇怪的是沈斷並沒有覺得多麼痛苦,只是腦袋昏沉,又陷入到回憶中去,有個聲音不停地問︰「你叫什麼名字?你叫什麼名字?」沈斷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只是對這個聲音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反胃,不想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