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那兩個墨鏡男遲疑發問道︰「黑無常?白無常?」
兩個墨鏡男羞澀地摘下眼鏡。正是黑白無常,這身打扮二人不適應,穿在身上,比之原先的裝束好不到哪里去,夜里看到只會以為是兩件衣服掛在衣架上晃蕩。
侍女白了他一眼道︰「自己帶過來的生魂都認不得了?」
「可是那生魂哪是這般模樣?」
「送子之前你不看客戶的資料嗎?」
「什麼資料?」
小雪拿出一本書道︰「這是觀音賜給我的因果法寶,在送子前會顯示目標的相關資料。這回送子的對象是龍族。」
「龍族?我們送子的對象也有龍族嗎?」沈斷驚訝地問道。
「笑話,地府派你過來怎麼什麼都沒對你說!」小雪皺了皺眉頭,為沈斷的不專業感到不滿。
「算了,我跟你說清楚吧。」小雪無奈道,暗想︰要不是人手不夠,實在忙不過來,再加上最近天地大變在際,生魂上路,妖魔搶奪,需要即時的戰力,否則也不會和地府這些只知道下油鍋的家伙合作。
「送子分為兩個部門,一個是負責凡人,另外一個就是負責人界之外的其他五道。詳細的你以後便知。不過有一點你要知道,這龍族的體質異常,就算在三聖道中也是頂尖的存在,待會我還需要你在旁邊念往生咒輔佐我。」
沈斷听到「輔佐」兩字甚為刺耳,道︰「不過是往生咒而已,還用得著輔佐?這樣吧,由我一個人來。」
小雪頗為意外地看了沈斷一眼,笑道︰「真的?」
沈斷不滿道︰「閻王言出法隨,斷人生死,定鬼去處,豈有兒戲之理?」
小雪道︰「那也好,到時要我幫忙可要提早說啊!」
沈斷從小雪的語氣中听到什麼東西,卻又礙于面子不好細問,只好作罷。況且往生咒是沈斷閉著眼楮都會念的東西,能有什麼問題?
「那什麼時候去呢?」沈斷迫不及待地問道,只想早點把這百子的任務完成。
「現在就去,」小雪翻開書頁,只見一道光華從書中跳出落到那生魂身上,又有一條線從生魂身上射出直向天際。
「跟著這因果線走就可以了。」小雪已經抱起那生魂先行一步。
沈斷叫來黑白無常緊跟其後。
兩人路上閑聊。
「那孕婦家境殷實,已有一個兒子,這回就想要個女兒。」
「這送子還有這麼多講究?」沈斷感慨道。
「那是自然,要不是因為信徒願望龐雜紛亂,菩薩這里人手不夠,也不會和你們冥府合作。平白無故的讓你們均分了願力。」
「還不知這位姐姐姓名?」
「叫我小雪吧。」侍女爽快答道。
小雪抱著生魂和沈斷並肩而行,就像三口之家一樣,任誰見了都會羨慕。只是普通人是看不見的。
黑白無常遠遠吊在後面,手里拿著的驅魂棒和勾魂鏈都以「嚇人」為由收走了,沒了慣拿的東西,一時間手里空空的,有些不習慣,連帶著走路的姿勢都有些奇怪。
生魂轉成了女童的模樣,脖子上的鐵鏈也變成了一條項鏈。
一個道人騎著一頭白鶴停在二人面前。
白鶴明顯已經通靈,身形極大,道人拿著一把拂塵,右手捏個法訣,端坐在白鶴身上。
「小道有禮了,這回是向各位討個方便要這投胎生魂的。」
小雪下意識地抱緊女童,冷笑道︰「隔三差五的就有人上門討要生魂,你真當觀音是給你們這些自稱仙人的家伙送願力的嗎?」
沈斷這種事也見多了,以往拘拿孤魂時也常踫到有人出來生事,無非是恩怨因果糾纏,身為地府仙官,沈斷自有原則,上前一步大吼道︰「送子乃是六道輪回跟本,豈是你一人說拿就拿的,還不快快離去。」
身後的黑白無常正閑著沒事干,見有人出來鬧事,大喜過望,就要提著棒子,耍著鐵鏈上來好好招呼一下「客人」,卻想起趁手的武器早就被沒收了,擼了袖子就朝道人揮去。
道人大笑,座下白鶴連扇翅膀退後穩住,輕易避開黑白無常二人。
「一個粗淺法力的觀音侍女,一個是地府勾魂小鬼,還有兩個則是偽裝的黑白無常,不過是對你們幾人客氣一番,還真當道爺我沒本事硬搶了嗎?」
白鶴一聲清鳴,道人右手一甩拂塵,劃出一道弧線,打向黑白無常二人。
黑白無常雖是地府小卒,名聲在人界,實力著實一般,但勝在長年在外,與各類神仙鬼物交手無數,經驗豐富,這回如此威猛上來也不試探道人實力就開打,也是吃準了沈斷壓場,有恃無恐,樂得在新晉閻王面前留下好印象。
道人那拂塵有些古怪,上面應是附著了天界法力,擊到黑白無常二人拳頭上,「噌」地騰起數股透明火焰,燒得黑白二鬼慘叫連連,跌到後面去,也不知有幾分假幾分真。
沈斷常年在底層模爬滾打,哪不知黑白無常二人奸滑作風,見那道人座下白鶴並非凡物,早就起了戒備預防之心。把鎖魂鏈纏在手上,一拳隔空擊出,阻住道人追擊黑白無常,只見勁氣四溢,塵土飛揚,模糊了場中諸人身形,月色朦朧下一時寂靜無聲。
道人隔空吃了沈斷一擊,不由暗嘆對方實力。
「哪里來的勾魂小鬼,這般厲害。」
「隨便一個散修就有這樣的實力,還是恰好讓我踫見?」
小雪見沈斷獨自也能抵擋,就帶著女童退後,怕生魂被波及到。
黑白無常二人還在地上職業地滾來滾去,慘叫不斷。
小雪退後的時候,「無意」地踩了黑白無常二鬼一腳,二鬼的慘叫聲頓時真實了許多,過了一會兒,二鬼老實地站了起來,乖乖地負手站在小雪身後,再不敢過度表演。
道人手中連捏仙訣,座下白鶴駝著道人的身軀仿佛毫不受力,輕松地左挪右移,與道人配合無間,就好像它才是主宰一樣。
不管道人換什麼法訣,什麼青藍綠紫各色不一,夜色也被渲染得五彩斑斕,沈斷來來去去只是一招,一拳轟出,神鬼莫擋。鎖魂鏈附在手上更有吸納散溢靈氣的效果,反饋己身,使得道人久戰不下後,坐騎白鶴也有些吃力,沈斷反而越戰越勇,精神見長。
「這道人修為極高,應當是有天庭背景,輪番仙訣使將過來,到現在居然沒見到重復的,只是腦袋有些問題,明明是在地面上,卻還讓白鶴駝著,貼著地面騰挪,不落下風才怪。」沈斷戰有余力,出言調笑道︰「地府勾魂小鬼,你是在說我嗎?且看我這地府小鬼拿你魂魄去地府受審!」
沈斷化出天地法相,身高超越周邊高樓,並有六手兩頭,手中各執法器,寶光四射。
神目朝下,喝道︰「劫投胎生魂該當何罪?」
黑白無常在下機靈大聲齊應道︰「地獄十層,油鍋刀山,百年之刑。」
鬼官之吼本對生魂就有天然威懾之力,再加上沈斷這些日子被送子一事搞得郁悶之極,這回逮到機會,使出天地法相暢快打一會,對生魂的壓迫大增,小雪懷中的生魂女童不住地顫抖,臉色發青。
小雪轉身怒斥黑白無常︰「鬼叫些什麼?嚇到孩子了。」
黑白無常夾在兩個主子之間真是里外不是鬼,地府之中討好上位者是天然習性,根深蒂固,黑白無常二鬼又是其中翹楚,馬腿一抬,馬尾一擺,這馬屁就滾滾而上,無止無歇,比之高手拆招也來得隨心如意。
現如今被女主子壓著有大好的馬屁機會放著不拍當真是難受之極。
那邊沈斷得了黑白無常二人回應,找回做閻王判案時的威風感覺,一手執棍棒瞅準那道人的頭臉一陣好打,那白鶴哪里吃得如此巨力,被砸到地面上,連著道人的重量壓在身上,鳥身本就脆弱,不似地面妖獸**強橫,受不了如此重擊,一聲悲鳴,離了那道人早早飛走。
道人衣履闌珊,滿臉是血,倒在地上,四處打滾躲避那雨點般落下的棍子,嚷嚷著「上仙饒命!」全無剛才的高手風範。
其實也不是這道人實力不際,而是沈斷不按理出牌,哪有人上來沒幾下就使出天地法相這等大耗元氣的招式。
本來也有些底牌的,卻被沈斷亂棍活活打懵過去。
沈斷沒想到這道人輕易認輸,沒有什麼底牌,也沒同伙,意猶未盡地散去法相,要拿出拘魂鎖鏈才發現還在女童脖子上,回頭看時,小雪和女童不知所蹤。黑白無常也是不見。
沈斷大怒,回頭猛踹了道人幾腳,問道︰「可是你下的圈套,你把那侍女、生魂弄到哪里了?」
道人吃痛蜷起身子低聲笑道︰「能化出天地法相的在地府中必不是等閑之輩,你先報上名——」
「啊!」道人話未說完,就被沈斷一頓好打。
那道人一提起名字,沈斷的火就上來了,「要不是為了閻王真名,誰出來攪這趟渾水!」
道人鼓起殘余法力,護住身子,只是沈斷敲擊落點很有講究,恰恰都打在了法力運轉的節點上面,硬是讓道人運不起氣來,生生地受了棍棒敲擊。
「你可是地府刑部的人?」道人慘嘶道。
這棍法分明就是地府刑部逼供的手段。
沈斷右手拉住道人衣領,左手捏出一個法訣,道︰「本座乃地府新晉十閻王——」正要報出真名,才想起還沒有,少了這最後的名字,這句本是威風八面的自我介紹虎頭蛇尾沒了下文。
說話間,沈斷左手處已撕開虛空,露出一個沸騰的油鍋,上面吊滿了各式鬼魂,正是地獄景像。
道人驚叫道︰「閻王饒命!那是本地的一個大妖曹九擄去了那女子和生魂,小的馬上給閻王帶路。」
道人喚回白鶴,駝著二人飛去。
白鶴見了沈斷,在上空盤旋,不敢下來,還是道人連聲催著,才畏畏縮縮地落了下來,極不情願地讓沈斷坐在身上。
那白鶴身形極大,羽翼展開足有五人長,駝了沈斷和道人毫不吃力,飛到半空。
在白鶴之上,沈斷才讓那道人將原委細細道來。
那生魂牽涉的願力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在某些人眼里無異于一道饕餮大餐。
如今是末法時代,人界興旺,于數百年前迥異。但末路的只是神通而非法力。
相反,社會發展,人心**空前膨脹,願力大興。
六道之中諸天神佛莫不以此為契機希望在新紀元之前搶得一席之地。
地府大帝就是借與觀音有復活之恩,聯手以送子為根要搶得先機。
而一般妖族大能就用更簡單的方法來奪取願力,那就是吃。
子為願力根本,等若六道之胎。
若以百分來計送子所得願力,其他解恩怨、結夫妻等只有二三十而已,相差甚遠,因此也引得其他勢力虎視耽耽。
妖族修行本就是上古吞吐日月精華一脈,也不改妖族本性,生吃活剝這類粗淺至簡的修行法門在妖族之中仍是廣為流傳。
那曹九就是本地的大妖。不知從哪里听到了這生魂的消息,說動了與之交好的道人出來替他吸引沈斷的注意力,自己則隱藏在後把小雪等人擄走。
沈斷本是地府小卒,憑著果敢好殺從底層一路拼至閻王一位,在關系錯雜的地府實屬異類。
不過听這道人一番話,沈斷倒是有些明白大帝派他來送子,也不全是九閻王從中作梗,實是送子一行各路妖魔齊現,非他這般實力的人不能勝任。
此節一想通,沈斷大喜,不是自身業務水平不精,而是大帝看重。
心情愉悅之下連帶著道人也看得順眼起來。
連拍了道人肩膀幾下表示滿意。
道人受寵若驚,趁機連拍馬屁,說閻王這般修為也只在地府中排名末位,可見地府**,幾近無藥可救,不過以上仙的實力,即便有人壓制,不過數年時光也會月兌穎而出的。
沈斷明知是馬屁,奈何道人言語機鋒打的恰到好處,撓到了沈斷的癢處,所說地府**也是事實。只有全盤接納,微微點頭。
道人打蛇隨棍上,道︰「上仙,小道有個不請之請,那地方快到了,不過我就不進去了,上仙要是不放心,可以把小道與白鶴一起捆起來。」
沈斷問道︰「那里面有妖怪會吃了你不成?」
道人讒笑道︰「實是小道修為低下,進去怕不被那些人撕成碎片,只有上仙如此修為方可橫行無阻,小道我羨慕得緊卻也沒有辦法。」
沈斷想想也對,一會兒進去,指不定就是以一敵眾的局面,帶著這奸滑似鬼的家伙也有些累贅,還得防著他背後捅刀。
沈斷道︰「是哪里?我自己進去吧。」
道人俯在白鶴上,指著一幢高樓道︰「就是那里了。」
「哪一層?」
「這個我也不知,那整幢樓都是曹九的。」
「好大的手筆。」
「人間勢力興盛,諸天神佛多有插手,買幢樓真的不算什麼。」
沈斷左手一劃,破開虛空,把道人連那白鶴一起塞到另一端的地府油鍋中去。
道人急道;「閻王,剛才不是說好了……」
沈斷從空中跳到樓頂,頭也不回,大笑道︰「我可沒答應。」
道人白鶴這生人肉身一進地府,受了冥界氣息侵擾,肉身一沉,掉進油鍋,濺得周邊鬼卒一身。鬼卒齊聲嘆氣,有一長面鬼卒抱怨道︰「都第幾回了,當我們這里是垃圾啊。」
抱怨歸抱怨,鬼卒們互相吆喝著,都放下手頭上的貨,拿著長勺認準了那道人、白鶴往他們身上澆油,燙得一人一鶴死去活來,皮開肉綻。
不一會兒,白鶴的羽毛都被燙光,光禿禿地只剩下骨肉,接下去,肉也被燙得爛掉,白骨透了出來。
道人仗著有些法力,勉力支撐著,道袍拂塵卻是護不住,早就被油消融。卻也因為這樣,受了鬼卒的重點照顧,十勺中有八勺是朝他來的。
道人苦苦抵御,心中大罵沈斷不講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