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發現月亮的這不能算是異常的陰翳,事實上,這場狂歡一直持續到凌晨,大部分人才拖著被酒精刺激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到家里倒頭就睡。嗶嗶啵啵的樹枝斷裂聲從殘煙里傳來,透露著一股節日後的余韻。
「你喜歡喝酒?」
「不喜歡,可是從來沒踫過的東西,就是想嘗嘗!」
臨近午時,村子還沉浸在一片安靜之中,老邁的驅魔師和年輕的向導就已經踏上的旅途。他們穿過一片片田野,一路走來,灌木和雜草開始逐漸茂盛,陽光似乎也照不到這人跡罕至的小路。
沃夫甘的表情就好似深山里的那一片澄淨的湖泊,沒有絲毫的漣漪,哪怕他問的是這麼一個對于他的身份來說奇怪的問題。但是叫柳蘇的少年回答的也極為認真,臉上的那分誠摯和真誠,讓人看了極為舒服,很容易就會產生好感。
老人顯然不會理解到柳蘇話里更深一步的意思,他似乎是笑了笑,撥開眼前的一根樹枝,隨口道︰「像你這麼大的少年,都想著是跑出去冒險,去走遍阿拉德大陸的每一個角落,用手里的劍斬落妖魔的頭顱,保護自己心儀的公主吧!」
「英雄救美。」
柳蘇笑了笑,既不輕浮也不是憨傻,反而有些追憶般,他頓了頓,爽朗地笑道︰「這世界上有意思的事情多了去,並不是只有冒險。」
「你這後生,有點意思。」
也不知是贊嘆,還是僅僅是客套,驅魔師沃夫甘說完這句話後,便再也不發一言,只是看著前方幽深不知盡處的小路,若有所思。
在鄉野的傳說里,驅魔師都是類似于大英雄一類的存在,他們行走于大陸各地,信仰著自己的神,立誓要用手中的十字架和鐮刀掃平所有的邪惡,還這世間一片朗朗乾坤——這些都是村里的同齡人告訴過柳蘇的。他還記得那些小伙伴們說起驅魔師時候滿臉憧憬,恨不得自己也能背起比自己身體還高幾分的十字架出去降妖除魔。每次談論到這些的時候,柳蘇總會表現出不符合自己年齡的淡定,這讓很多同伴都感覺不服氣,因為無來由的便顯示的他好像很成熟一般。
「驅魔師,不就是個職業嘛!」咕噥著大概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話,柳蘇咬著一根草用余光掃了掃這位看起來很和善的驅魔師,他身上有著強大的氣息,讓活過兩世算是見過很多世面的柳蘇,也是能夠察覺出老人的不平凡。
兩人這般行著,不知不覺已經離村子越來越遠。柳蘇身上背著村長老頭交給自己的巨劍,不免就有些疲累,因此兩人尋了一個地方,稍作休整。
據不靠譜的老頭說,這把劍陪了他七十余年,劍下飲過不知多少妖魔精怪的血。事實上這把劍的賣相也確實好,一掌半寬窄,劍柄拿柳蘇前世的度量來算,堪堪三十厘米左右,上面纏著厚厚的布帶,拿在手里十分舒服。
柳蘇雖然懷疑村長老頭說的那些故舊往事的真實性,但是還是接受了這把背在背上十分拉轟的巨劍。此時想起了那老頭送自己時候喋喋不休的架勢,他臉上又洋溢起了燦爛的笑。
沃夫甘注意到了柳蘇背上的劍,笑著說︰「這把巨劍確實有些重,對你來說。」
話雖如此,他卻沒有更多的表示,不由得讓柳蘇有些月復誹這老頭不厚道。沃夫甘喝過一口水之後,似是打發時間般地開口道︰「不過我有一個朋友,他拿的劍,大概比你這把重一千倍都不止。」
「 ,你就吹吧你,一千倍都不止,哪有人能有那麼大力氣。」柳蘇為了表示自己的認真,還特意伸出拳頭來揮舞了兩下。
老人絲毫不在意柳蘇的不信任,注視著前方的小路,仿佛追憶起了什麼一般,緩緩地說︰「這個世界上,能用劍的,自然都不是普通人。」
瞬間被沃夫甘深不可測的閱歷打敗的柳蘇,只能低頭咕噥道︰「不就是鬼劍士麼,鬼劍士就不是人了麼……」
「哦?你竟然還知道鬼劍士?」
沃夫甘似乎被提起了興趣,笑著說道︰「鬼劍士什麼的,也不過是一群無知的人給他們起的名字罷了。」
那場詭異出現的瘟疫,已經綿延千年之後改變的世界,早已不復涇渭,沃夫甘自然不願意給柳蘇講鬼劍士悲劇的起源以及剛開始的悲慘歷史。他想了想,促狹地笑道︰「還說不想當冒險家,卻對冒險家的世界這麼了解。」
老人有一句沒一句,柳蘇自然也不會把自己為什麼知道和盤托出,事實上,他的肚子里也沒多少貨,估計即使說出來,也只是丟人現眼罷了。
「那把劍……是他費了十多年的時間才鑄就成功的,為了能做這把劍,他折一桿虛祖山上的細柳,敗盡虛祖國所有高手,只身闖入堪比四大禁地的素喃工坊,整個大陸都為之震動,險些就引發了新一輪的戰爭。」
「如此,方得整個素喃工坊的所有大師,傾全國之力,鑄就了那把巨劍。」
「如此,世上又多了一把躋身史詩的神器,驕傲如他,以自己的名為劍名,長劍一出,所向披靡!」
沉浸在了回憶的沃夫甘少有的激動,似乎也被那段波瀾壯闊的舊事沸騰起了熱血,他轉過頭,眼神如劍般地向身邊的少年看去︰「你可知那把劍叫什麼?」
「阿……阿甘左?」
柳蘇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便說出了這三個字。沃夫甘一滯,接著滿臉疑惑地問道︰「你怎麼會听說過他的名字?」
在他的印象中,舊友沉浸劍道隱居不出,從不顯名于世,柳蘇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山野後生,怎麼會知道「傳奇四劍魂」阿甘左?
「哈哈哈,這片大陸之上,還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少年的臉色凝重而鎮定,緩緩開口道︰「因為我有文化!」
「……」
似乎是柳蘇的最後一句話效果太差,沃夫甘沒有笑也沒有暴跳如雷,兩人沉默地上了路。
這片巨大的山脈位于整個大陸的中央,仿佛天生便是造化弄出來的屏障。圍繞著它的,有天性和善,文藝氣息濃厚的貝爾瑪爾公國;有神秘莫測,以念氣士聞名的虛祖國;有強大好戰,如雄獅踞野覬覦的德洛斯帝國。不知為何起名格蘭的這片山脈,就成了最好的三個國家的緩沖帶。托它的福,大陸保持和平,已經很有些年頭了。
而被造化鐘秀的森林里,很有些神秘的傳說和流言,吸引著無數的冒險家亦或是不明真相的人前來探險。看似美麗的森林,危險和機遇確實對的上它的名頭。有不計其數的冒險家折損在森林的最深處,轉化為人口統計冊上那一個個不起眼的字眼;也有幸運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從此名動天下,一夜逆襲。
當然,那樣深的林子里,是不會有人居住的。像柳蘇所在的村子這般,大都位于森林的外圍。村民世代傳承,居住于此,倒也不虞有什麼危險。
當矮小的灌木逐漸被高大的樹木取代之時,當天空中最後一縷陽光被掩蓋留下的只有無數陰暗之時,當驅魔師沃夫甘手指拂過又一塊殘缺的界碑之時。叫柳蘇的少年停下了腳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了看眼前的林子,隨後臉上綻放出了復雜的笑︰
「格蘭之森,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