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終于停住了,天邊有一道黯淡的彩虹掛起,道路兩旁屹立不倒的樹木被洗刷得終于有了幾分綠。
然而柳蘇的心卻好似枯萎了一般,再也沒有任何生氣。
他沉默地牽著伊吹雪的手,對周圍的一切都視而不見,只是坐在那里固執地抱著少女已經冰冷的尸體,動也不動。
「柳蘇……」
林納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眼前的少年,事實上,他也有些自責,若不是為了引出利拉德布置下的一切後手,在三人剛剛進入艾爾文防線的時候,他和阿甘左就該把他們保護起來才對。
可惜沒有如果。
這時,恢復了些許氣力的老人沉默地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蹲在了柳蘇面前。
約里克臉上的氣色,就像伊吹雪一般,那麼的蒼白,枯槁。
「我年輕的時候呀,喜歡一個女孩子,當時只覺得除了她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任何好留戀的。只是,少年時候多半覺得永久的事物,時間會把它們都殘忍地帶走。更可悲的是,這個過程中,你竟然不會抵抗,反而是逐漸地接受,理解,並且反過來鄙視那些天真的人……」
老人的眼神中有追憶,溫醇得好似一杯月光酒館的青梅酒。
「後來,她為了家族的利益嫁給了別人,我也娶到了一個般配的妻子。只是啊,再也沒有那種感覺了,我逐漸變得謹小慎微,不動聲色,豪情壯志囿于明爭暗斗,格操堅守也敗給利益地位。若不是查出患了絕癥,恐怕我再也不會燃起這久違的熱血了……」
「說這麼多,不是想勸你什麼,只是想在臨死之前把此刻所想說給你听。想哭,就盡情地哭,想笑,就盡情地笑。這才是少年豪情,也是你日後身軀冷下來的時候難忘的回憶!」
「若是有機會,你替我照顧好若蘭和她母親……過年那天,她出去找的同學就是你吧。呵呵……我是個不太成功的父親,她之所以沒有朋友,多半也是遺傳了我的性子……」
「把我葬在一個安靜的地方,不要再被人打擾了。」
早就看出約里克透支了生命的林納斯心中一緊,就看到那個老人閉上了眼楮,白發從兜帽里漏出幾根,在微風中無力地飄揚著,轟然倒地。
柳蘇的嘴唇嗡動著,伸出手來,卻沒有抓住什麼——
兩個小時後,艾爾文防線之外的公墓里,柳蘇和林納斯沉默地填上最後一抔土,然後豎起了兩塊石碑。
「寫什麼?」
柳蘇沒有答話,想了想,抽出狂龍之怒刷刷刷地寫下了幾個字︰
「一個可愛的天使;
一個偉大的男人。」
短短的幾個字,顯得有些簡陋和輕率,但是林納斯品咂了幾下,發現竟然再也沒有比這兩句話更能貼切地形容那兩人沉睡的人了。
兩人離開公墓,三月楊花如雪飄落,灑了一地。
「說說你們吧,沒想到打鐵的大叔竟然還是封號級的強者,那個中年男子是傳奇四劍聖之首阿甘左——怎麼都聚集在這里了?」
林納斯撓了撓後腦勺,憨厚地一笑︰「我們家世世代代打鐵謀生,我在這里當然不奇怪;倒是阿甘左,他可是為了調查你師傅的死才住在那村子里呢。」
柳蘇點了點頭,他知道沃夫甘和阿甘左是舊相識,後者還曾經拜托前者送項鏈給盧克西。
「其實這個問題我也想問你,吉薩德前輩早就傳過話來讓我們準備在明日接應你們一行人出關,怎麼你們三人提前到了?」
「是賽利亞讓我先離開赫頓瑪爾的,她說到時候怕有危險,護不得我們周全。」
柳蘇眉頭一皺,這父女兩人的計劃貌似出了點分歧。
這時林納斯也一拍大腿,有些擔憂地說道︰「哎呀,這小妮子。這下恐怕要出變數!劍神大人生平算無遺策,讓你留下肯定有留下的作用!」
柳蘇無言,感覺遠處的天空黑壓壓的。
今晚就是劫獄的日子了,不知道泰達能否安全逃出來,也不知這次的行動還要死多少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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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無言的,還有風動。
吉薩德一腳把他踢出了小酒館,老人把所有對自己閨女賽利亞擅作主張的怒火都發泄在了他的**上面。
「那個小妮子,平時瘋瘋癲癲也就罷了,這關鍵時刻還給我掉鏈子!」
「她讓柳蘇走,那小子還真走了。驚動了軍方和利拉德不說,恐怕今晚的行動也不會太順利!」
不會太順利,而不是恐怕會失敗。看來老劍神還是對己方有著絕對的自信!
不過風動不會忘記他听到的最後一句話︰「老子早就和你們說過,那個叫柳蘇的小子,才是破局的關鍵!」
他急忙爬起來,準備回總部把老劍神的意思傳達到賽利亞那里。
今天街上的番子和士兵貌似多了少許,不過風動也不太在意,畢竟還是大白天,即使利拉德再一手遮天,也不好干出當街暗殺的事情來。何況真正的決定性的人物早就隱藏起了鋒芒,養精蓄銳等待著晚上的戰斗。
三轉兩折進了酒樓的暗間,這次行動的指揮者賽利亞還在咬著筆研究著看哪里有差錯。當听到風動的話之後,她錯愕地張開了嘴,「啪嗒」,筆掉在桌面上。
賽利亞急忙撿起,臉色有些尷尬,又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吧,那小子怎麼會是破局的關鍵……」
風動也捉模不透,皺著眉說道︰「莫非是他和大聖堂那邊有些關聯?」
大聖堂是獨立在政府之外的一股力量,利拉德是指揮不動的。因此他們的計劃中,假想敵也沒有把那群聖職者們算進去。
如果柳蘇能夠請動大聖堂的力量,那絕對是一大臂助。
「不可能。」
賽利亞又咬住了筆,冷靜地分析道︰「以往沃夫甘在的時候,他對大聖堂完全是放養,從來不管具體事務。所以導致整個大聖堂里面,除了教皇以外再也沒有親近的人。到了將軍這一代,自幼便是在軍陣里磨礪,更是從來都沒有和那群聖職者接觸過。柳蘇不過才來帝都半年,如何能夠與他們搭上線?」
這話在情在理,風動點點頭,咧嘴一笑︰「倒是我多想了。」
「我是多麼希望你沒多想呀!」
賽利亞皺起了好看的眉,繼續推算起了今晚的行動。
這時,暗室的門被敲開,風動開了門,一個手下進來滿臉焦急地說道︰「報告老大,城東的三間酒館同時被城建局的人找上門來,說是有安全隱患,暫時查封了!」
「不好!」
風動和賽利亞對視一眼,心中都是一凜。
這時,陸陸續續又有幾個在外盯梢的手下進來,傳遞了同一個消息。他們手下掌控的所有酒館,青樓,都被同時查封!
風動暴怒,咬牙切齒地說道︰「媽逼,我們還沒動手,他們就出手了!」
賽利亞這時卻冷靜得很,她向幾個報信的手下問道︰「我們那些看場子的手下,現在到哪里去了。」
手下都是些伶俐人,其中一人說道︰「我們尋思,估計是利拉德那老不死給我們下絆子。不過馬上就要劫獄了,他這些行動很顯然對我們的戰斗力是沒有任何損耗的。但是他行動中表現出來的對我們勢力的了然,卻是精準得難以讓人相信,因此我推測……」
他左右地看了看,緩緩地開口道︰「我們幫會里面,有奸細!」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