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耀楠是被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吵醒的,他明明記得自己出了車禍,這是哪家醫院這麼吵。
不,不對,鼻子里沒有任何消毒水的味道。
這里不是醫院,會是哪?
黎耀楠思緒瞬間回籠,他雖然是個二世祖,但該有的精英教育一樣不少,立馬把車禍陰謀化了,難道又是那個女人搞得鬼?
費力的睜開雙眼,黎耀楠立時蒙住了,眼前古香古色的房間是哪?旁邊幾個穿著古裝的女人是誰?這是哪個片場?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他發誓,他絕對不是在做夢。
「二少爺醒來啦——」听見他的響動,一個丫鬟裝扮的女子,扯著嗓門大喊,旁邊幾人立馬圍了上來。
「什麼,什麼,可算醒過來了。」
「醒來了就好。」
「真是晦氣。」
幾個女人七嘴八舌,黎耀楠被吵得腦袋疼,一幅幅不屬于記憶的畫面出現在腦海,幼年失母,父親冷待,繼母笑里藏刀,兄弟欺辱嘲笑,刻苦讀書,落榜失意,被訂婚約,一幕幕仿佛親身經歷,黎耀楠頭痛得快要爆炸,兩眼一黑,又暈了過去。
屋子里又是一陣忙亂。
再次醒來,已是傍晚。
看著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間,黎耀楠很清楚自己穿越了,並且還是穿越在一個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古代。
他該慶幸自己還沒死嗎?
黎耀楠苦中作樂的想道,從三十二歲的老男人,變成十七歲的美少年,平白年輕了十幾歲,算起來他還賺了。
跟白日里的喧鬧不同,此時屋里一個人也沒有,可想而知這位黎家二少爺,平日被冷待到什麼程度。
感覺身體有些無力,遵循著本尊的記憶,黎耀楠喚了一聲:「落霞——」
不多時,一位俏麗的小丫鬟,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嘴上還絮絮叨叨的說道︰「哎喲!我的二少爺,您總算是醒來了,今兒夫人派人來過了,您要是再不醒來,咱們這些下人可又要挨板子了。」!
黎耀楠冷笑,若不是怕挨板子,敢情自己這會兒還找不著人伺候,淡淡看她一眼︰「我餓了,擺飯罷!」
「都這個時辰了。」落霞明顯有些不樂意。
黎耀楠心里很窩火,原本穿越了就不好受,莫名其妙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不說,就連一個小丫鬟也敢跟他擺臉色︰「讓你去就去。」
落霞嚇了一跳,很顯然黎耀楠此前從未如此疾言厲色,心中雖然不滿,倒也不敢真的亂來,哼哼唧唧了一聲,厭惡的看了黎耀楠一眼,扭頭就走︰「奴婢這就去。」
黎耀楠松了口氣,心里忍不住苦笑,本尊的處境恐怕比想象中還不好。
緩緩從床上起身,隨意從櫃子里拿了件青色衣裳,剛剛穿戴完畢,一個丫鬟就端著飯菜進來了,只是卻不是剛才的大丫鬟落霞。
黎耀楠對此並不在意,仿佛都在意料之中,注意力很快被飯菜吸引。
簡簡單單的兩菜一湯,看色澤就不是主人家該吃的東西,然而黎耀楠此時卻顧不了許多,兩天兩夜滴水未進,他早已經餓得渾身無力,連續吃了三碗後才緩過氣。
「端下去罷。」用帕子擦了擦嘴,黎耀楠看了那丫鬟一眼︰「還有人呢?」
「回二少爺,落霞姐姐去了夫人那,翠柳姐姐和李嬤嬤在新院子,過幾日便是您大喜的日子,她們都正忙著呢。」
黎耀楠淡淡一笑,仔細端詳著那丫鬟︰「你□□香。」
春香一臉驚喜,沒想到二少爺竟記得自己的名字,急忙福了福身︰「是奴婢。」
黎耀楠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行了,下去罷,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春香欲言又止,但見二少爺一副不欲多談的神態,只得收拾好碗筷,一臉失落的退了下去。
待她走後,黎耀楠疲憊的揉了揉額角,原主還真是留給他一個爛攤子,身邊的人不是釘子就是白眼狼,外還有繼母虎視眈眈,當真是四面楚歌。
只是不知這春香又是誰的人。明知自己討厭夫人,對婚事厭惡至極,卻偏偏在他面前提起,若是換成原主,此時恐怕已大發脾氣,對李嬤嬤等人的厭惡也會達到頂點,當真鬧出事來,丟人的還是他自己,就憑老爹的偏心,一場麻煩肯定少不了,說不定成親後便會順理成章的分家,徑直把他這礙眼的家伙掃地出門。
堂堂黎府二少爺,正室所出的原配嫡子,混到他這種程度也真夠可悲。
記憶中黎耀楠知道,這個和他同名同姓的少年,七歲喪母,不到一年,父親便把側室扶正,只因這側室是他的表妹加真愛,原主至今沒有長歪,還是多虧女乃娘的功勞,只可惜女乃娘六年前便被夫人尋了個借口打發出府,從此少年就變得越來越陰沉,性子也愈發不討喜,只一心苦讀聖賢書,妄想著金榜題名,能一吐心中惡氣。
然而,科舉又豈是那麼好考,別的不論,但看那繼室夫人,又怎會輕易讓他出頭,原配嫡子的身份,就像是插在繼室夫人心中的一把刀,不僅象征著她的恥辱,更是她曾做過妾室的證明。
故事很狗血也很老套,這位繼室夫人姓馬名玉蓮,跟黎老爺青梅竹馬,黎老夫人對此樂見其成,哪怕就是為了幫襯娘家,她也樂得兒子跟佷女親上加親。
但黎老太爺卻不同,黎家是泥腿子出身,曾祖父用心苦讀,五十三歲中舉才改換門庭,黎家原就根基淺薄,黎老太爺自然看不上小門小戶出身的馬家,一心想為兒子攀一門好親。
黎泰安那時也爭氣,年紀輕輕便考中秀才,黎老太爺當時就相中自家上峰,揚州通判張大人家的嫡次女,專斷獨行為兒子定下這門親事。
按說張氏下嫁,入門後的日子應該很好過才對,誰知三個月不到,黎府後門一頂小轎便抬了側室入門,七月後早產下一個大胖小子,要說這其中沒貓膩,誰信?
張家人悔得腸子都青了,只是木已成舟,女兒嫁都嫁了又能如何,為了女兒能在黎府好過,縱然有再大的火氣他們也只能忍著。
張氏整日以淚洗面,對丈夫徹底死了心,萬幸她的肚子爭氣,一年後產下黎耀楠,有了兒子傍身,又有娘家和黎老太爺撐腰,從此她便關起門來過日子,一心撲在兒子上。原本若一直這樣下去,待到黎耀楠成年,她也就熬出頭了,哪曉得天有不測風雲,黎耀楠四歲那年,黎老太爺突發疾病去世,沒了這位當家人,黎府徹底成為黎老夫人的天下,張氏的日子愈發舉步艱難,雖有娘家幫襯,但張、黎畢竟是兩姓人,張府再怎麼勢大,又哪能管到別人家的後宅內院,沒幾年張氏便撒手而去,只留下七歲稚子何其無辜。
張家人為此還鬧過一場,看在黎耀楠的份上,最後又不了了之,黎耀楠畢竟是張氏留下的唯一血脈。最終他們也只封存了女兒的全部嫁妝,交予黎耀楠親自保管,黎家的人,他們一個人信不過。
原以為這樣,至少能讓外孫多些底氣,日子好過一點,卻不知他們的忍讓,在黎泰安看來是嘲諷,他們的妥協,黎泰安更加以為是威逼。
當時黎泰安雖然忍下來了,但轉過身,一年孝期未過,他便迫不及待把馬玉蓮扶正,反手一巴掌扇在張家人臉上。
此一舉動,徹底惹怒張家,徑直帶人打上門來,當時事情鬧得很大,幾乎整個揚州城都知道了,就連奏折參的都有一打,寵妾滅妻雖不是大罪,但少不了一個治家不嚴,黎泰安的仕途就此止步,黎老夫人慌了,黎老爺終于怕了,這時才開始後悔沒有听從父親的勸告,只是他們早干嘛去了。
只可憐了黎耀楠,原本就沒了娘親,又被爹給恨上了,還被舅舅家遷怒,從此便真的無依無靠,他在黎府的日子可想而知。
不過所有事情都有兩面性,也幸虧張家有此一鬧,黎耀楠才能平安長大,哪怕就是杜絕為了外面的傳言,為了黎府的臉面,黎耀楠可以養歪、養廢、卻不能養死、養殘,否則光唾沫芯子就能把黎家人淹死,單靠張氏留下的幾個心月復,黎耀楠又哪能活到現在,恐怕早已經病死在床上,也等不到自己這外來者佔據。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黎耀楠輕輕嘆息了一聲,沒想到這倒霉的孩子,竟比自己還悲催,他的父母雖然離異,但至少還有爺爺疼愛,去世前爺爺還留給他黎氏集團30%股份,一度讓繼母紅了眼。
只所謂有所得必有所失,錢帛動人心,也是因為這30%的股份,他從小到大禍事不斷,哪怕表現的再紈褲,防備的再嚴密,最終還是百密一疏,一命嗚呼,只可惜了之前的布局,也不知那家伙會不會按計劃行事。
應該會吧!黎耀楠不懷好意的笑了,沒了自己這絆腳石,那家伙的行動應該更加順利,至少不用多分一份紅,節約了一大筆錢財,便宜他了。
他心里只對黎老爺子有些歉疚,爺爺要是知道自己如此敗家,恐怕會氣得從棺材里跳出來。
但那又如何,他跟繼母的關系,從那30%的股份開始,就已經不死不休了,他承認自己從來就是一個自私的人,他不給的東西,別人休想來搶,他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他就是這麼一個混賬!
黎耀楠唯一只有些遺憾,自己看不到黎氏集團破滅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