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淑珍怒氣騰騰,剛才被黎耀楠擠兌,她還沒有消氣,這會兒又見自家娘親被頂撞,她哪里還能忍得住︰「既然知道自己無能,就別廢話,母親是當家主母,所有家業自然由她打理,就算幫你保管又如何,現在還沒分家呢,你就想存私產?」
黎耀楠只想仰天長笑三聲,面上卻一臉失落,急忙道︰「妹妹這話嚴重了,耀楠萬萬不敢私存產業,罷了,既如此,便當我從未提過此事,稍後我就讓人把地契送來,請夫人代為保管。」
黎耀楠以退為進,看著馬玉蓮面如鍋底,心里特別舒坦,果然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馬玉蓮生了一個好女兒。
「不用了,姐姐的東西還是你自己拿著,三日後我會讓管事離開。」馬玉蓮恨恨的看著自家女兒,簡直恨鐵不成鋼,她怎就生了這麼一個蠢東西。原配嫡妻留下的嫁妝,按規矩理應全部由其子繼承,卻不能和私產混為一談,她要是真拿了地契,這不是讓人戳脊梁骨嗎?這些年她在外面經營的美名,也會全部化為烏有。
馬玉蓮是真心疼了,馬家原就是小門小戶,要不然,她也不會削尖了腦袋往黎府鑽,當年她是以妾室的身份入的門,哪有什麼嫁妝,當了正妻以後,雖說是當家主母,但大部分的家產,還是在姑母手中,她容易嗎她!平日里主持中饋,才能存點私房錢,如今女兒幾句話,卻要讓出兩個莊子和三家店面,想想她就覺得肉痛。
黎耀楠達到目的,也不再緊逼,他知道所謂三天時間,是讓管事們轉移貨物,這些事情大家其實心知肚明,只有原主那傻子才被糊弄,鋪子若真連年虧損,馬玉蓮又何必派人去管理。
「謝夫人,耀楠告退。」
馬玉蓮心情正不好,急需出氣筒發泄,現在不走,更待何時,他可不想留下來當炮灰。
黎耀楠出了正院,整個人心花怒放,有了產業在手中,他心里也就有了底氣,將來無論如何,手中有錢,心中不慌,拋開他心底時不時冒出的那種,想要出人頭地的願望,就憑他的本事,日子總能過得蒸蒸日上。
並沒有叫人前來伺候,他的貼身丫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溜達了,順著記憶中的道路,徑直往璟瀾院走去,他也很想去看看,新房布置得究竟如何?
落霞、翠柳還在跟人聊天,抱怨二少爺脾氣怪,又說二少爺事情多,羨慕姐姐妹妹們光鮮體面,二少爺多麼多麼沒出息,卻不知待會兒就有一個晴天霹靂,被她們嫌棄二少爺,不要她們了。
整個府里,說句實話,還沒有比在二少爺身邊當差更清閑的差事,誰讓二少爺錢多人傻,張氏留下的嫁妝,除了固定產業,單銀錢首飾就有不少數量,這些年她們沒少撈油水,離開二少爺身邊,就算配了人,她們又能有什麼好去處,只能蹲在角落里哭去。
卻說這會兒正房里,馬玉蓮渾身散發著低氣壓,伺候她的下人大氣都不敢喘,旁人都說黎家繼夫人多麼賢惠,但她們這些身邊伺候的人卻知道,馬玉蓮行事手段的狠辣。
「娘!」黎淑珍怯怯的看著自家娘親,微微縮了縮腦袋,她知道娘這是生氣了。
馬玉蓮也不看她,心里正有些惱火,但有氣也不能跟女兒撒,瞥了旁邊黎淑雲一眼,斥道︰「你也回罷,一個兩個都不省心,讓你姨娘多繡幾篇佛經,沒事別出來晃悠,省得沖撞了客人。」
其實這會兒哪來的客人,距離黎耀楠成親還有上十天,就算開始待客也要到五天之後,馬玉蓮純粹是找借口遷怒。
「是,母親。」黎淑雲低眉順目,緩緩福了福身,忽略她那緊緊拽著袖子的小手,乍眼看來還真是一個听話乖巧的好女兒。
馬玉蓮一看見她這幅模樣就來氣,跟她那姨娘一樣,都是些下賤坯子,表面上看起來老實巴交,實際上卻一肚子壞水,明明她把後院把持得滴水不漏,文姨娘還硬是生了個女兒,也幸虧是個女兒,老爺性子喜新厭舊,別看文姨娘當年得意,就連她都避其鋒芒,如今還不是見了她就跟耗子一樣。
黎淑雲欠身告退,馬玉蓮打發房里的下人都離開,這才有心情開始教導女兒︰「知道錯哪里了嗎?」
黎淑珍一愣,她還真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錯了,弱弱的反駁道︰「女兒也是實話實說,本來就是嘛,像咱們大戶人家的孩子,哪個沒分家之前能有私產,就連大哥所有的花費都是公中出,娘為二哥勞心勞力,外面誰不贊您一個好,他憑什麼明明佔了便宜,還一副委屈的樣子,娘就是對他太好了,還是祖母說的對,他就是一個白眼狼。」
馬玉蓮愁啊,她的女兒樣樣都好,模樣也長得漂亮,就是有點缺心眼兒,都怪她平日太寵了,才養成女兒一副任性妄為的樣子,不過,她心里終究還是很贊同,女兒的話簡直說到了她心坎上,可不是嗎?這些年誰敢說她對黎耀楠不好,他的吃穿用度,讀書請的夫子,成親操辦的喜宴,還有他那些產業,哪一樣不是她操心,結果竟然還被埋怨,誰讓繼母難當呢,她也只能認了。
馬玉蓮這會兒已然忘記,黎耀楠的吃穿用度,幾乎全被嬤嬤佔去,他的日常花銷,全是張氏留下的嫁妝,可以說黎耀楠是被張氏的嫁妝養大的。
至于讀書請的夫子,那是一個遠近聞名的老學究,考了一輩子科舉,都還是個秀才,本事沒有,為人卻既迂腐又刻板,脾氣出了名的嚴厲,黎耀楠十歲以前聰明伶俐,硬是被這老學究教成了酸腐書生,連續兩次科舉落第,說不得還有這位老學究的功勞。
想當年,馬玉蓮為了給黎耀楠找這樣一位夫子,那可是花費了不少功夫。
還有操辦喜宴,這門婚事又不是黎耀楠願意,馬玉蓮為了兒子的前程忙前忙後,關他什麼事。
產業就更不用說了,馬玉蓮確實派人在打理,只是銀錢卻打理到她自己的荷包里。
「你呀,不管心里怎麼想,你要切記,有的事情,可以做,卻不能說,你要是說出來,咱就是有理都變得沒理了,你今日說的那些話,這不是把自己的把柄往人手上送嗎?不知道的還真會以為,我貪戀他那幾個家產,需知人言可畏,這些年娘因為出身受了多少氣,所以你一定要謹記,以後說話多動動腦子。」
黎淑珍一臉恍然,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過了好一陣子才說道︰「我明白了。」
馬玉蓮看了她一眼,問︰「你明白什麼了?」
黎淑珍猶豫了一會兒,遲疑道︰「今日說話不該咄咄逼人,雖然我說的是事實,但外人並不知情,傳出去會有不敬兄長的嫌疑,並且張夫人留下的產業,原本就是二哥的,娘幫忙保管是仁慈,二哥不領情,那是二哥的錯,但若娘把產業據為己有,那就是娘的不佔理,所以二哥才會說,要把地契送過來,其實他是要以退為進。」
馬玉蓮笑了笑,拍了拍女兒的手,一臉孺子可教的表情︰「正是這個理,娘把持張氏的嫁妝□□年,也沒見有人說閑話,因為那是娘好心,看他不會打理才幫忙,其實今天無論你插不插言,娘都會把產業還給他,你二哥說到那份上,咱要是不還給他,那我成什麼人了。」
「那娘你」黎淑珍有些不解,既然如此,那娘為何還要責備自己。
馬玉蓮繼續說道︰「正如你剛才所言,黎耀楠不領情,那是的他錯,不敬繼母,但你插言之後,就成我的錯了,你可明白?」
總而言之,他們爭的就是一個勢字,謀的就是一個立場,誰佔理,誰就贏了。
「我懂了。」黎淑珍恍然大悟,懊惱的擰著手中帕子,恨恨道︰「我就是看他順眼,你瞧他那副德行,看見就討厭。」
馬玉蓮氣定神閑,恢復了她慣有的貴婦風範,瞥了女兒一眼,不緊不慢的說道︰「誰讓你看他了,你回去給我多讀幾遍女戒,好生學學規矩,再過幾年就嫁人了,到了婆家還這樣口無遮攔,我看你將來怎麼辦。」
「這不是還有娘在嘛,有大哥給我撐腰,我才不怕。」
「我們也管不了你一輩子,日子還是要靠你自己才能過下去。」
「娘——」
母女倆又說了一會兒閑話,馬玉蓮也沒耽誤,用過飯後,便讓人傳來管事,既然要把產業還回去,宜早不宜晚,免得有些東西來不及收拾。
現在她且先忍著,待到成婚之後,她再讓黎耀楠好看。
不是她小看黎耀楠,十多年的慣性思維,以她對黎耀楠的認知,馬玉蓮並不認為,一個酸腐書生就算有所轉變,拿著幾家空鋪子和沒有出產的莊子,就能成什麼事。
更何況,她也不信,黎耀楠會婚後和睦,他雖然嘴上說的好听,成親後要敬重新夫人,但那麼大一頂綠帽子,他真能忍得下來?
並且,就算他忍下來了,對林家公子上了心,那也要看林家公子願不願意,她要是記得沒錯,那位林家公子可是心有所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