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時間一晃而過,一眨眼,成親吉日已到。
黎府上上下下忙碌起來,最清閑的,反而是黎耀楠這個新郎官,換上吉服以後,就沒人搭理他了。
距離迎親的時辰還有一陣,黎耀楠身穿大紅喜服,頭戴羽翎花冠,模樣看起來還挺俊朗,此時正他百般無聊坐在新房內,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沒想到自己兩輩子頭一次成婚,娶的竟是個男人。
雪盞端了碟點心上來︰「主子,先吃些東西,待會迎親還有一段路,不忙到下午,肯定沒機會用飯。」
黎耀楠心里妥帖得很,果然還是自己的人好,吃了幾塊點心,漫不經心的問道︰「你以前也伺候過婚宴?」
雪盞笑了笑︰「正是呢,人都說新嫁娘出門前不易吃食,其實新郎官也不容易,不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下午敬酒的時候,可要遭罪了。」
黎耀楠心中了然,不過黎府和別家不同,想起黎泰安的吩咐,黎耀楠冷笑,讓他在房中呆著,別出去敬酒,說是怕他身子弱受不住,其實卻居心叵測,他要真不去敬酒,別人看來是他不知禮數,可不會關黎家什麼事,以後他再想認識什麼人,恐怕也會先被看低三分。
拋開這些雜念,黎耀楠想了想吩咐道︰「你一會兒給新夫郎準備些點心。」不管怎樣,他都想和新夫郎打好關系。
雪盞一臉笑意︰「主子還真疼新夫人。」
黎耀楠唇角抽了抽,懶得反駁,他現在已經想通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與其自己琢磨,還不如等把新夫郎娶回來後再商議,按照外面的傳言,那位林家公子想來也是不願嫁人的。
不多時,兩個喜婆子就進來催促,迎親的時辰到了。
黎府為這門婚事做足臉面,迎親的隊伍很龐大,光儀仗隊就有百多人,更不論前面開路的鼓樂隊。
黎耀楠坐在高頭大馬上,胸前掛著一朵大紅花,前面樂隊吹吹打打,一路上吸引了無數眼球,這還是黎家二公子第一次露面在眾人眼前,好一個風度翩翩少年郎,黎耀楠自覺得很滿意,雖然身上肉還沒補回來,但至少這具身體比他剛穿越時順眼多了。
且說林府那邊,一大清早,林以軒就被人拖起床,對著鏡子梳妝打扮。
王嬤嬤是他女乃嬤嬤,也是他母親派來給他送嫁的人。
「我的哥兒,你今日可要好生裝扮,免得惹了夫君不喜,成婚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以後可莫在任性妄為。」王嬤嬤一邊給他淨面,嘴上一邊叨嘮。
林以軒蹙眉,看著女乃娘手中的胭脂,拒絕道︰「不用擦粉了,這樣就好。」
「這怎麼成?」王嬤嬤不樂意,他知道自家哥兒的好,但旁人不知道,不打扮漂亮一些怎麼成,哥兒是個命苦的,她現在只期盼,新姑爺能對哥兒好一點。
「夫君若是疼我,必不會在意這些,我雖是雙兒,卻也是個男人,擦脂抹粉像什麼樣子,說不定還會惹得夫君不喜。」
王嬤嬤遲疑起來,他記得府里老爺房中的哥兒,哪一個不是濃妝艷抹,猶豫了一下︰「不會吧。」
林以軒眉頭緊鎖,面對女乃娘他實在板不下臉,上輩子女乃娘就是為他而亡,他又怎忍心拒絕女乃娘的期盼,只得勸道︰「你看哥哥,不也煩厭那些擦脂抹粉的雙兒嗎?」
王嬤嬤想了想,覺得也是,放下手中的胭脂,又拿起一件抹額︰「來,把這個帶上,這是夫人特意為你準備的,原想親自為你梳發,沒想到」
王嬤嬤嘆了口氣,見林以軒沉默下來,趕忙拍了一下自己嘴巴,懊惱道︰「瞧我,說這些干什麼,今兒可是哥兒的大喜日子,快快來,讓嬤嬤為你好生裝扮。」
鮮紅的抹額成水滴狀,晶瑩剔透的寶石閃閃發亮,掛在林以軒的眉眼間,硬是給他清冷的面龐,添加了幾分妖異。
「我的哥兒就是漂亮。」王嬤嬤滿意的點點頭,急忙又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喜服,與新郎的儒衫不同,新夫郎婚嫁時,穿的是漢服,廣袖襦裙,瀟灑飄逸,林以軒端端坐在那里,美得竟令人不可直視。
林以軒面無表情,心中沒有任何起伏,成婚對于他來說,只是換了個地方住,心中沒有期待,就不會有失望,他覺得這樣很好。
隨著外面吹吹打打的樂聲傳來,王嬤嬤紅了眼眶,強忍住心中的不舍,為林以軒蓋上喜帕︰「去跟四少爺和表少爺拜別吧。」
林以軒默默點頭,任由丫鬟攙扶他去了正房,林致遠和楊毅早已經等候多時,看見弟弟的身影,不約而同站了起來。
「九弟!」
「九哥!」
林以軒緩緩跪下,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冷,沒有絲毫成婚的喜悅,仿佛只剩下一片漠然︰「以軒拜別哥哥。」
林致遠長嘆一聲,為弟弟的性子有些犯愁,他這樣嫁人以後該如何是好,心里縱有千言萬語,最終也只匯成了一句話︰「以後要好好過日子,萬事有哥哥為你撐腰,哥哥縱然不在侯府,也會時常去信給你,你若回信的話,便寄到雲來客棧,無論哥哥在哪,總能收到。」
「以軒不孝。」林以軒叩頭行禮,對著京城的方向下拜。
「以軒一跪父母生育之恩。」
「二跪母親悉心教導。」
「三跪侯府各位長輩,從此天各一方!」接下來沒說的話是,恩斷情絕!這輩子除了母親哥哥之外,他再不想和景陽侯府有任何牽連。
「你這又是何苦。」林致遠臉色暗沉,目光晦澀不明。
林以軒站起身,看不清喜帕下的臉是何情緒,只听他聲音淡淡的說道︰「哥哥多保重,記得以軒的話,以軒不孝,母親就煩勞哥哥照看了。」
林致遠沉默,以軒的意思他又如何不懂,只是無緣無故,他又怎能去原家退婚。
「新郎官過來啦!」隨著喜婆子大喊,兄弟倆來不及多說什麼,林致遠灑然一笑,何必讓這些糟心事,耽誤了弟弟的大好日子,躬身蹲在林以軒身前︰「來,哥哥背你。」
林以軒恍惚了片刻,心中突然一松︰「好!」
黎耀楠滿頭大汗,覺得新郎官真不是人當的。
以前還不懂人家說斬三關,過六將是何意,如今總算明白了。
打從一來到林府門口,他就不停被刁難,各種亂七八糟的問題,答不上,給錢,答對了,給錢,不答,還是要給錢。
區別只在于,答對了可以回答下一個問題,答錯了就要被捉弄出丑,不答,哼哼,新夫郎你就別想娶走了。
黎耀楠現在很暴躁,他倒是想打道回府,問題是身後的一桿家丁不同意。
前面還有新娘家的人虎視眈眈,他覺得現在自己是前有狼後有虎,早知道這麼麻煩,打死他都不干。
「三從四德君何看?」
黎耀楠心里直想吐槽,干脆很光棍的回答道︰「我又不看三從四德,我哪知道。」
提問的人沉吟了一下,覺得他說的也有理,便道︰三妻四妾,君房中現有幾人?」
「無人!」黎耀楠對這問題沒覺得啥難,只是剛回答完,就看見周圍人怪異的眼光,頓時就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對于古人來說,十七歲還沒房里人著實少見,是不是身體有啥毛病。
黎耀楠氣得眉毛都豎起來了,MD,誰盡出這些刁鑽的問題,被他抓到一定要讓那人好看。
而出這些題的人,此時正和九哥依依惜別,小表弟眼眶又紅又腫,哪曉得自己已經被人惦記上了,女人的報復心不能小看,但小心眼的男人更加不能小看,以後他成婚就知道錯了。
黎耀楠絞盡腦汁,累得身心疲憊,終于從外院走到正房。
看見準哥哥背著新夫郎出門,心里狠狠松了口氣,他發誓以後再也不成婚了。
花轎就停在正院外。
林致遠送弟弟上了花轎以後,第一次認真打量弟弟這位夫郎,跟小表弟說的一樣,人瘦了些,個頭不高,但渾身的氣度卻很好,一點也看不出是黎家教出來的人。
「我弟弟以後就交給你了。」
黎耀楠頓時覺得壓力很大,他弟弟不是心有所屬嗎?面對一位兄長的殷切期盼,他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拒絕,只能別別扭扭的說道︰「我會敬著他。」這句可是大實話。
林致遠點點頭︰「我弟弟是個听話的孩子,偶爾有些任性,還請弟夫多多包容,別傷了他。」
黎耀楠不以為然,听話的孩子還任性,這位仁兄說謊也不打草稿,不過不管怎樣,新夫郎總算是迎出門了。
一行人打道回府,比迎親的時候還熱鬧,黎耀楠張口結舌,見識了一回什麼叫十里紅妝,原以為林家不會那麼大方,畢竟林家公子出嫁並不光彩。其實他哪知道,這些都是林以軒的母親所準備,景陽侯府三夫人只得兩個孩子,無論林以軒怎樣?當母親哪怕再生氣也只會心疼。知道兒子要嫁人,並且還出身不顯,三夫人早早就為兒子準備好一切,只望兒子嫁人後日子能好過,不被夫家小看。
黎耀楠暗自蹙眉,這些嫁妝只怕又要讓人眼紅了,只希望新夫郎能強硬一些,他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如果他在前面努力,夫郎卻在後面拖後腿,這日子想要月兌離黎家還不知何年何月。
新夫郎迎進門,無論老夫人還是馬玉蓮,全部喜笑顏開,那親切的態度,簡直就像看金元寶一樣,然而事實也確實如此,新夫郎可不就是個金元寶,還是金山呢。
拜完天地過後,黎耀楠把夫郎送入新房,緊接著便去了大廳招待客人,盡管黎老爺說讓他不用前去,但作為這場婚姻的當事人,他還是想去看看,多認識幾個人也好,想必大庭廣眾之下,黎老爺無論如何也不敢挑刺。
其實他最心心念念的,還是蘇州那邊的族人,听說今日來了不少,其中還有族長的親孫,今年一十有八,正比他大一歲。
這幾天他翻過大晉律法,仔細查看了一下,要想徹底和黎府月兌離關系,分家不行,分家還在親族之內,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黎父和馬玉蓮若有什麼吩咐,一個孝字壓頭上,他就不得不從。
唯一的辦法只有過繼,成了別人家的兒子,黎家人就拿他莫可奈何,只是過繼給誰卻成了問題,先不說黎泰安答應不答應,他可不想剛去了幾座大佛,又請了幾座大山回來,所以和族里打好關系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