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情錯 第二十六章 記憶深處

作者 ︰ 簡鳳舒

清晨的霧氣飄散,濃淡不均深淺不明,好像有人惡作劇驟然將牛女乃沖進了清水中,卻連攪拌也懶得動手,只是靜靜等著那純白緩慢而無望地被清透的空氣稀釋變淺,漸次消失。初升的紅日似乎也被束縛了般,金紅的日光被絲絮般的霧氣裹挾,艱難地掙扎著透散出幾縷光線。

葉曼青打開房門,迎著濕潤的空氣深吸一口氣,眯眼望著院子中蔥翠景色,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昨晚她睡得不錯,應該說是少有的好眠,看著這樣的早晨,只覺心曠神怡。所謂一日之計在于晨,她有種莫名的感覺,似乎她今後想做的事也會因為這個美麗的早晨而順利進行。盡管所有的線索都還處在隱晦不明的狀態中,但隨著她一點一滴的探尋,這些謎團終究也會像這些霧氣般在陽光下消散。她所存活的世界,便是她的世界。此刻站在這里盡情呼吸的人是她葉曼青,而不是其他任何人,不管這個軀殼牽連了多少,但這生命是完完全全屬于她自己的,誰也不能替她做決定,就算……是原主人的意願……

她忽有所覺,轉頭看向東側的走廊,便見一道淡青色的人影靜靜立在廊道轉角處。陽光擦過勾起的屋檐,在他身周的地板上圈出一個個小光斑,那些光斑落在他的發間肩頭,恍惚間連他唇邊清淡的笑容也變得不真切起來。葉曼青不覺嘴角上揚,揮揮手叫道︰「早上好,木頭!」

木懷彥下意識抬起手,晃了一下便尷尬地放下來︰「早上好,葉姑娘。」

看他呆愣愣的樣子,葉曼青只得捂住嘴假裝咳嗽。木懷彥模模鼻子,漫步踱上前來。

「昨晚——」

「昨晚謝謝你了。」葉曼青抬眼笑道,「讓我把這段時間來一直困擾我的問題想明白了。」

「我、我並沒有做什麼……」木懷彥訝異道。

「你相信我,這就夠了。」

木懷彥看她一眼,撇開頭低聲道︰「吾心亦如此……」她若是能全心相信他,便是怎樣也夠了,只可惜,她——

葉曼青隱約听到他的話,卻不多說,只是嘴角輕勾,笑罵一句︰「笨蛋。」

她的語氣似嗔還喜,听在耳中像是小貓爪輕輕撓在心頭,深深淺淺地只叫人麻癢癢的用不上勁。木懷彥一時緩不過來,只是怔怔地看著她。葉曼青只覺臉上隱隱發燙,心中卻有莫名的歡喜。空氣中的熱度有些不同尋常,卻並不讓人討厭。

驀然風中出現一絲寒意,身體先于意識有了行動,在還沒反應過來時,葉曼青已經一步退後警覺地看向木懷彥身後。

木懷彥後背微僵,微微側了身輕聲道︰「師兄。」

穆寒蕭神色冷然,與平日並無不同。只見他輕輕一頷首,便徑自走向葉曼青。

葉曼青微微吸了口氣,抬臉便是笑道︰「穆莊主早。」

穆寒蕭微不可見地一點頭︰「身子未康復就不要吹風。」

「多謝莊主關心,我不要緊。」

似是無話可說,穆寒蕭頓了一下便越過她往院子走去。葉曼青看著他白色的衣裳在風中翻飛,胸中有莫名的悲傷起伏。如果是在之前,她是絕不會承認這種本不屬于她的情緒波動的。但到了現在,那已經不重要了。

她朝木懷彥一笑︰「走吧,我們也跟著出去走走,在這個院子憋了兩天了,再不出去透透氣就真憋成傻瓜了。」

見她神色如常,木懷彥眉間憂慮散了大半︰「正是如此。況且……」

「怎樣?」

「……昨日听聞朗塵已然探得使役閣巢穴,群雄不日便要攻滅使役閣。」

哦?葉曼青挑挑眉,當初長無和雲覓言一同失蹤,青霓派不過幾天便易了主,三皇子入化城寺祈福後朗塵便進入江湖。這之間的聯系,細探之下仍是可以尋出蛛絲馬跡的。既然雲覓言可以被同門構陷,那長無也不一定能夠逃過這樣的圈套。出家人四大皆空,朗塵現下這般表現,太過激進反倒容易讓人起疑。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阿默根本不在使役閣,她也無需再擔心了,這使役閣,早日滅掉也好……葉曼青冷酷地想著。

「哦?這樣的大事,你不去參一腳?」

木懷彥笑笑︰「我不過是閑人一個,有無皆可。楚兄……現今不在使役閣嗎?」

葉曼青愕然,沒料到他這般敏銳,便含糊笑道︰「也許吧。」

木懷彥微微挑眉,也不點破︰「既如此,我們便跟上去看看熱鬧也好。若是有什麼可以相助的,也能適時予以援手。」

「嗯。」葉曼青怕再說下去就藏不住話了,便當先朝外走去。

一出院子便發覺氣氛不同,穆寒蕭的別院外人不能隨便進出,自是清靜,在里面都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如何。葉曼青和木懷彥一路走來,所見到的都是匆匆穿梭在各條小徑中的人,無論是僕役還是各派江湖人士,都是行跡匆忙似乎趕著去做什麼事一般。剛好一個紅衣女婢經過身前,木懷彥便上前將她攔住,打听現下的情形。

那女婢看著應有十*歲的年紀,舉止間頗有風範,驟然被擋住去路也不驚惶,定眼一瞧木懷彥的裝束,便躬身一禮。

「回木少俠,奴婢身份低微,並不知曉發生了何事。只是莊主吩咐,要奴婢們為眾英雄準備好出行的一應物事。」

出行?葉曼青上前一步︰「看來剿滅使役閣的行動即將開始了。」

听她出聲,那女婢這才抬頭看她一眼,一看之下卻是大驚失色,急惶惶地連退幾步︰「你你你……」

葉曼青和木懷彥對視一眼,神色微肅︰「我如何?」

「你、你不是早就已經死——」

「紅楓!」

一個清甜的女聲突然插入,那紅衣侍女身形一顫,迅速退到一旁︰「小姐……」

卻是駱婉瑤。

只見她幾步走近︰「紅楓,現在莊中上下忙成一團,你怎的還敢在這偷懶?」

「紅楓不敢。」

「莫再說了,去吧。」

駱婉瑤兩句話將紅楓打發走了,這才看向木懷彥和葉曼青兩人︰「原來是木少俠和眉姐姐,莊中下人失禮,還請兩位莫見怪。」

木懷彥淡淡應一聲,葉曼青只好開口道︰「駱姑娘客氣了,這幾天承蒙莊主照顧,葉曼青感激不盡。」

「眉姐姐何必見外?」駱婉瑤嬌笑一聲,上前便挽住葉曼青的手,「先前听說你身體不適,我早就想去探望一番,可恨莊中俗務一時放不開手,倒是耽擱了,還請姐姐莫怪。」

葉曼青抿抿唇,輕輕掙開她的手,正色道︰「多謝駱姑娘厚愛。只是有一事壓在心底,我實在不吐不快。」

「哦,不知是什麼事?姐姐不妨說出來,或許婉瑤可以代為分憂一二。」

「我雖是出身鄉野,但也實在不敢厚顏擔著別人的身份做威享福。駱姑娘早先便知道,我姓葉,與你的‘眉姐姐’斷無半點干系。」

駱婉瑤一愣︰「眉姐姐真個將過去的事忘了個精光?」

「沒有什麼過去。」葉曼青語氣堅定,「在這里的只有葉曼青。我不知道我同那位辛姑娘有多相像,但她確實與我無關。」

駱婉瑤笑意收斂,眉間卻有幾分冷意︰「那為何你手上會有那道疤痕?」

葉曼青挑挑眉︰「難不成你們都靠著這道疤認人?世上相似的東西多了,除非真是一模一樣完全無差的,不然哪做得了準?我這疤是幼時被樹枝劃傷留下的,卻不知那位辛姑娘又是如何傷到的,怎的你們一個兩個都咬定了她的疤痕和我一樣?什麼樣的傷讓你們這般在意,難道連疤痕位置大小也記得這般清楚?」

她這一串問題扔出來,駱婉瑤頓時語塞,語氣也有幾分猶疑︰「卻也不是記得疤痕一樣,只是當年她手掌受傷,若是留疤,應是這般。」

「哈!」葉曼青心中微松,「就憑這一點相似?」

「自然不是,葉姑娘你的相貌,可是與眉姐姐一般無二呢。」

葉曼青嗤笑一聲︰「看來我和這位辛姑娘還真是前世的孽緣,連番巧合都被我撞上了。不過——」她話音一轉,「再多的巧合,也沒法改變事實。听說那位辛姑娘早已芳魂飄散,逝者為尊,葉曼青不敢冒犯,還請駱姑娘莫再認錯人了。」

「可是寒蕭……」

「我已經跟穆莊主解釋清楚了,穆莊主看開也只是時間問題。」

駱婉瑤還待說什麼,木懷彥卻已開口︰「此事便到此為止吧,葉姑娘說的很明白了。」

「……如此,婉瑤知道了。」駱婉瑤垂首,「正好我要往前頭去一趟,便一起同行吧。我和葉姑娘相識便是緣分,正該好好聊聊。」

葉曼青一愣,她還以為說得這麼白了這位大小姐就不會再纏著她了,沒想到……

不過現下也沒什麼推辭的必要,三人便一同往議事廳走去。

駱婉瑤實在是個不簡單的女子,路上踫到的奴僕,有不少都停下來向她請示莊務。看來這駱家莊的事務,大半都掌握在她的手里。

不多時便已到了議事廳,內中早已坐滿了人。燕獨行身居首位,正酌情安排各派人馬。葉曼青無心細听,只是四下掃了一圈,卻獨獨不見穆寒蕭和駱凌戈兩人。

駱婉瑤著人安排了兩個位置給他們,告一聲失陪便離開了。她走了反倒好,葉曼青總算松了口氣。

從小到大,她就不擅長跟這類女生相處。正因為她自小心思變比較多,所以越發的不喜歡心思重的人,反倒是脾氣爽朗沒什麼心機的人能和她成為朋友,比如微微。其實,也只有這麼一個微微。她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留著她孤零零地誰也不要,還是大伯父大伯母不忍心收養了她。她幼時性格孤僻,有一段時間幾乎是患上了自閉癥,見人都不願說話。如果不是大伯父大伯母的細心照顧,如果不是微微那家伙的鬧騰,恐怕她到現在還是一個半句話都不願多說的與社會月兌節的人。雖然她沒有父母的照料,但她有親人有朋友,生活也是美滿。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在這美滿之中有某種缺失,似乎少了個很重要的不容遺忘的存在。可是這麼多年來,無論她怎麼想,都想不起來有任何痕跡。對于六歲的事,她完全沒有記憶。當然,這也不算不尋常,只是怪異的是,她還能記得四五歲時的一些事情,卻獨獨想不起來這之間到六歲之後的事,似乎那一段記憶被擦除了或者根本就沒被寫入。針對這個事她也曾問過大伯父大伯母,只是得到的多是溫柔安慰或是微笑,年幼的她那時還不懂得,只是覺得每次看到他們的微笑時都不想再問下去了,現在想起來,那微笑和安慰,似乎都帶著許多悲傷。還有之前她夢中的那個少女,她很確定,那夢境和辛眉沒有任何關系,那或許,是她缺失的記憶中的畫面。那麼溫柔待她的人,她怎麼會忘記……

身後被人撞了一下,葉曼青回過身來,原來是齊楚和狄望舒。

「出什麼事了?怎麼整個莊子熱鬧得跟過節似的?」葉曼青壓低聲音問道。

齊楚用眼神示意,指指主位上的燕獨行和右側首位的朗塵,「喏,朗塵是有備而來,他已然探清使役閣的巢穴所在,昨日眾人已經建立了武林盟,燕獨行為盟主主事,駱凌戈為副盟主輔佐。為避免消息走漏打草驚蛇,現在正商議要盡快出兵將使役閣打一個猝不及防。

「使役閣的巢穴在哪里?」木懷彥看一眼情緒激昂的眾人,眉頭微凝。

齊楚聳聳肩︰「不知道。朗塵說消息得來不易,不可輕易泄露。」

葉曼青驚訝道︰「原來到現在也還沒搞清楚使役閣的真正所在……就這樣也敢隨意出動?萬一朗塵的情報出錯——」

「台面上,就算是朗塵情報有誤也不會有什麼問題。朗塵身後是三皇子的勢力,武林盟更是集齊南武林各派勢力,這般實力,在現今武林可說是無人可擋,倒霉的只會是跟他們作對的人。」話雖如此說,但狄望舒的神色卻沒有半點輕松的樣子,反而眉頭深鎖,面色凝重。「但……」

「但現在的情勢並不是簡單的武林爭端勢力傾軋,而是摻雜進了朝廷的勢力,甚至……」木懷彥的眼光在葉曼青身上一頓,「怕就怕這樣的爭斗到最後演變成鷸蚌相爭,反倒讓等待在身後的漁翁得利。」

狄望舒點點頭︰「三皇子現在已經站在明面上了,五皇子還沒有什麼動作,至于那隱在暗處欲做漁翁之人,更是藏得深沉,一時半會也探不出什麼蛛絲馬跡。南武林現時的這趟渾水,也不知藏了多少變數。」

木懷彥忽地一笑︰「狄兄這般憂慮重重,難道是離鏡身後之人有什麼示下麼?」

「不……」狄望舒一愣,「那人自有其安排,我早說過我只是為個人私事。」

「既如此,狄兄又何必這般憂心?只需靜待觀察即可,眼下情勢,乍看是著力點無數,隨處都可施力,但實際上卻如蛛網般交聯盤結,牽一發而動全身,任何一處都不能隨意動彈。各方高手對弈布局,我等閑人何不安心做個觀棋不語的局外人?」

狄望舒張張嘴,忽地握手成拳敲敲額頭︰「哈,卻是如此,我竟忘了自己不過是一介局外人,居然還心心念念地想著該如何落子。」

葉曼青輕笑道︰「有時候局外人反而有最大的自由順勢而動呢!」狄望舒的目的是要找到應殘秋,這一點她再清楚不過。她原先看應殘秋的態度還有些迷惑,應殘秋對狄望舒似有情似無情,叫人看不清楚。不過經過昨晚的談話,她有了全新的認識,也許,應殘秋心里,也從沒放棄過他們兩人的未來……他們既然已經約莫猜出應殘秋跟前朝有關,那真相的揭露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還有一道捷徑便是通過她來引出線索……葉曼青很明白狄望舒的打算,她並不在意他想以她做餌的心思,因為連她自己也是這樣的想法。她的身世和背後牽連,必須要盡快探明。只是現在阿默在他們手上,她不得不小心行事,因此這一塊的消息才會瞞著木懷彥他們。

他們幾人在角落說話的時候,廳中眾人正在就人力安排爭得面紅耳赤。這次結盟,眼看著就是必勝的爭端,誰都想在這之中分得一個好位置。江湖傾軋便是如此,有能耐者一夜成名,小門派或許就能壯大一躍成為江湖舉足輕重的角色。現在的使役閣在南武林人的眼里,早沒了往日縱橫江湖讓人聞之驚魂見之喪膽的殺手組織的威勢,成了一個苟延殘喘的小組織。痛打落水狗是誰都會做的輕松活,現在就看誰既打得漂亮又落力精準。

葉曼青隨意掃了眼周圍,俗話說驕兵必敗,這些還沒出動便自以為勝券在握已經可以瓜分勝利果實的人,只怕也難有好下場吧?她的目光轉到右首第二位的黑衣女子身上,嘴角不由勾出一抹笑意。

似乎察覺到她的注視,正垂著眼看不清思緒的況風華微抬眼瞼,手指輕輕在額頭點了三下,便不再看她。

葉曼青點點頭,也把目光轉向別處。

坐在況風華身側的況柒蕪似乎注意到這個細節,妖媚的眼眸一轉,看向葉曼青的眼神便多了幾分興味。卻見木懷彥身形不著痕跡地輕輕移動,將葉曼青擋住,回視過來的目光中帶著警告的意味。這般情狀,倒讓況柒蕪面上笑意愈發加深。

似乎,發現了有趣的東西呢!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都好懶哦,都不願冒泡==現在是和諧期啊,挖就算想用肉炸潛水員都不可能~~~(不過像我這樣的廢柴能寫出肉麼==自殘ing~)

囧死個人啊,更新了後自己點進來一看,竟然是空白章!!!這是何等抽風的系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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