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燭影搖曳,映出桌前縴細的身影。
只見那人娉婷回身,半側的容顏絕麗,即便是朦朧的燭光也掩不住那傾城之美。
葉曼青微眯著眼楮,緩緩笑了起來,聲音低啞︰「駱姑娘。」
駱婉瑤挑了挑眉,抬手用小剪子輕輕調調燈芯。只听得熱油在燈芯上燃燒的「滋滋」聲不絕,好一會兒,她才開口︰「挺會裝的麼……怎麼,不好奇我為什麼會在這兒?」
葉曼青伸了個懶腰,掀開薄被走下地。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一醒來就覺得喉間火燒火燎的,干渴得難受。走到桌邊,一連喝了三杯水,才覺得嗓子好受了些,這才啞著聲音道︰「駱姑娘在這……想必是有話要跟我說吧?」
駱婉瑤忽然抬眼,靜靜盯著她,眼里的光比匕首還尖銳︰「辛眉。」
叫出這個名字時,她的聲音像是壓抑著什麼一般,而她的眼楮,更是一瞬不瞬地緊盯著葉曼青,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
然而,葉曼青卻沒有絲毫動搖,反倒揚了揚眉,似乎覺得有趣︰「是,駱姑娘。」
似乎有一瞬間,駱婉瑤的呼吸都停滯了,那美麗的菱唇微微顫抖著,忽然緊緊抿住,擰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好、很好!那麼,辛眉,你還記得……你是怎麼死的麼?」
「死」字還未出口,她手中握著的小剪子猛地刺出,奪命的寒光直射向葉曼青的脖子。
無處可躲……或者說,葉曼青根本就不打算躲。她一動不動,任憑那冰冷的鋒刃襲來,堪堪抵在她頸間。
「怎麼死的……我已經忘了,或者,駱姑娘可以幫忙讓我想起來。」
駱婉瑤握著剪子的手微微顫抖著,只要再往前遞一寸,這個讓她恨之入骨的女人就會徹底死去。只是……
她緩緩收回手,把剪子扔在桌上︰「幫你想起來?怎麼幫?」
葉曼青撿起小剪子,冰涼的觸感讓她的思緒更加清晰,她看著駱婉瑤,眼神滿是誠懇︰「我知道你還在懷疑,認為我只是假裝成辛眉。可是,駱姑娘,當初我從‘陰家雙惡’手中把你救下……」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駱婉瑤勃然變色,厲聲道︰「住口!別再說了!」她怎麼會忘了,眼前這個人,曾經救過她的命……而也正是這一點,更讓她心頭有難言的羞辱感。
看到駱婉瑤反應這麼劇烈,葉曼青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只是話鋒一轉︰「你瞧,我雖然忘了許多事,可眼下,正一點一滴地恢復著。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就能全部想起來了。駱姑娘,我听寒簫說,你跟過去的我很是親近。所以,我想請你帶我去以前我們常去的地方走走,也許這樣,我能更快想起來。」
駱婉瑤若有所思,葉曼青把玩著小剪子,那尖銳的鋒刃左手掌心處虛空劃著︰「想起來,我是怎麼死的……還有,這道疤,到底是怎麼來的。」
听到這話,駱婉瑤的眼中陡然閃過一道寒光,她忽地冷笑出聲︰「你真的想記起這些?」
「是。」葉曼青抬眼,認真道,「只有想起了過去的事,知道來處,今後,才能找到歸途啊!」
「來處歸途……」駱婉瑤嘴角笑意森寒,「你的事,我全部知曉,寒簫、老夫人、和伯也都一清二楚。你若真要知道,何不直接問問呢?」
葉曼青搖搖頭︰「老夫人痛恨我,根本不想看到我,又怎麼會肯說?和伯听令于老夫人,也是一句話都不肯多說。寒簫……我不願讓他難受。至于你,駱姑娘,你願意告訴我嗎?」
駱婉瑤定定注視著她,忽然掩口笑了起來︰「直接告訴你多無趣,不如,我帶你舊地重游一番,讓你自己回憶起來,豈不更好?」
「我也是這麼想的。」葉曼青點頭道,「那麼,是現在就開始麼?」
駱婉瑤扭過頭,縴長的手指撥了撥燭火︰「急什麼?所謂天時地利,缺一不可。等時機到了,我再帶你去。」
葉曼青拊掌笑道︰「那就多謝駱姑娘了,我等你的消息。」
駱婉瑤回頭看了她一眼,背著光,一時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覺得陰暗沉抑,仿佛毒蛇昂首猛獸立爪,讓人心頭莫名地起了寒意。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辛眉,這一次,你不會再有逃月兌的機會。」
女人惡毒到骨子里的聲音帶著深切無比的恨意,緩緩飄落在耳畔。葉曼青驀地抬頭,卻見她已經擰身朝外走去。
掩上門的最後一刻,駱婉瑤的門縫中向葉曼青露出了笑容︰「我會來找你的。」
耳听著駱婉瑤輕巧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看著緊閉的門扉,葉曼青微微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身體不由晃了晃。
下一刻,微涼的風掠過臉頰,熟悉的清雅香氣覆下,她的身後驀然多了一個修長的身影。
她的一聲驚呼還沒出口,對方就已經抬手彈出一縷指風,將蠟燭熄滅。另一手輕輕扶住她的手臂,清和的嗓音微啞︰「別動。」
是木懷彥。
他怎麼會在這?又在這多久了?他看出什麼了嗎?
她的身體頓時僵硬了,一時間連開口質問的勇氣也沒有。
察覺她的不自然,一向溫柔清和的男子此時卻是微微嘆了一口氣,似乎有些懊惱。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般,他驀地上前一步,就這麼從背後擁住了她。
——這是第二次,在她意識清醒的情況下,他們這般親近。
而第一次,卻是在青霓山上,那時她被柳牽情和姬無道斗法的音波所傷,他抱著她回到女苑。那時,是她這輩子第一次知道情動的滋味……
身後他的溫度清晰地傳來,那暖暖的感覺變成了一團無處不在的火,將她團團圍繞。她的腦袋就像被燒糊了一般,此時什麼計劃什麼安排她通通都想不起來了,只是呆呆地站著,一動也不敢動。
盡管此刻擁著她是極為失禮的行為,但他似乎並沒有放開的打算。即便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緊繃著,心跳激烈得讓人發慌,他的手臂依舊圈住她不放。
這般近乎無措地呆了一會兒,夜色中連沉默都安靜得叫人無法忍受,葉曼青終于找回了聲音,低喝道︰「放手!」這家伙,到底有沒有搞清狀況啊?這要是被穆寒蕭撞到,那就真要拼命了!
她的小小掙扎瞬間就被對方微微收緊的手臂壓制了,身後的男子也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輕而堅決道︰「不放。」
葉曼青頓時愣住了,她從沒想過他也會有這麼無賴的時候,一時間真是哭笑不得。只得恨恨地咬牙︰「你別太過分了!」
「過分麼?」木懷彥的聲音平靜,卻莫名地有絲危險的意味,「說喜歡我的人,那麼輕易就把我忘了的人,覺得過分嗎?」
「你……」剛听到前半部分,葉曼青頓時像被刺激了的刺蝟般,正要反駁,卻又听到他話中的黯然和怒意,頓時縮了縮脖子,好一會兒才輕聲道,「誰說喜歡你啊……」
黑暗中,木懷彥的嘴角忍不住彎了彎,此時听到她這般微帶嗔意的聲音,簡直宛如天籟。之前她那一句輕飄飄的「那是誰啊」,真的讓他一瞬間心膽俱碎,以為他真的徹底失去她了……沒想到,卻是另有玄機。他早該想到,這個女子最是狠絕善忍,她若真下定了決心,恐怕他不明不白地就要傷透了心。
「沒關系,你想說的時候,隨時都可以。我等著。」
葉曼青氣結,他到底怎麼回事?
「木……木少俠,男女有別,我幾乎可算是你的嫂子,你這般……實在太過失禮。請放手,要不然寒簫來了……」她端起姿態輕聲說道,他一向守禮,這樣一說,該會放手了吧?
身後的男子沉默了一會兒,她的右肩忽地一沉,卻是他的頭擱在了上頭。這麼一來,幾乎是臉貼臉,氣息相聞,她整個人都被他裹在懷中,此時無處可躲,臉頰瞬間已經燒紅。
「失禮又如何?師兄來了,又如何?」木懷彥低喃著,「我累了……也知道錯了。我不放手,你……也別放。」
葉曼青不只是臉燒起來了,連眼楮也*辣的,她低著頭,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
卻听他喃喃說著,末了,又補了一句,「嫂子什麼的,誰都不許再提了。」
她頓時「噗嗤」笑了起來,這麼呆、這麼笨,連霸道也這麼愣愣的,真是個大木頭!
一直僵硬著的身體,此時終于放松了下來。她放任著自己,懶懶倚靠在他懷中,那溫暖的感覺,讓她幾乎想要逸出一聲舒服的嘆息。
這些天來,她也累極了……
沒想到辛眉的記憶竟然如此強烈,瞬間的爆發力幾乎席卷了她整個意識,讓她迷失了自己……
「在見到你之前,我是真的把你忘了。」
葉曼青抬起手,有些遲疑地輕輕踫了踫他的手指。他反手握住,手指交纏的瞬間,兩人幾乎都有嘆息的滿足感。
靜謐的黑暗沉靜又平和,靜默了一會兒,木懷彥才開口道︰「這些天,你在百里莊中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那天,我原本、原本是要去告訴你……」盡管知道他看不到自己的神情,她還是有些羞澀,微微撇開了臉,咬唇道,「告訴你、我的心意……」
作者有話要說︰我又回來了——
因為世界末日要到了,所以我發奮了一把……
從今天開始,日更~直到完結為止。有存稿。
→這段日子我有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