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情錯 第八章 血宴1

作者 ︰ 簡鳳舒

「我要殺人。」

風聲凜冽,乍起的劍光如冷月初現,泠泠映照間便已刺破厚重的霧氣,直奔前方剛邁出樹林不遠的江湖豪客們。

冰冷的劍刃從落在最後的一個矮瘦男人頸間滑過,男人的腳步並沒有停滯,他甚至沒有察覺一絲異常,只是似乎有一陣奇異的風掠過,眼前彌漫的霧氣驟然被血色浸染。

「咯……」

待發現不妙時,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有喉間發出怪異的聲響。

走在他身前一丈遠的老婦似有所覺,警惕地轉過身來,就見那個男人頸間噴出艷紅的血霧,一聲不吭就砰的倒在地上了。

「小心!有人偷襲!」

老婦嘶啞的聲音在四周回蕩,她手中龍頭杖舞得滴水不漏,杖影綿綿,幾乎看不清她驚駭的面容。

只在短短一瞬間,只听一聲清亮的兵刃交接聲,「叮」!

老婦驀地慘叫一聲,整個人忽然暴退數丈遠,握杖的右手顫抖個不停,虎口處一道血口緩緩裂開,鮮血驀地噴濺而出。

——她的右手手筋竟被挑斷了!

不過一招,她連對方的身影都沒看清,竟已慘敗至此!

老婦的臉色煞白,心知今日遇到了煞星,恐怕難以善了。只是從未听說百里莊有這等高手……再者他們雖然心有所圖,但此時並未顯露出來,此人為何出手如此狠辣?難道,他也是為了流雲繪而來?

一念及此,老婦頓時揚聲高叫︰「英雄,我等認輸,再不敢貪圖流雲繪,請手下留……」

「情」字還未出口,便見眼前突兀亮起一團銀光,劍氣森森,一往無回,頃刻間已經席卷了羅松幾人。

待光芒散去,老婦緊緊盯著場中,只見羅松幾人站成四象方陣,陣中圍著一人。

那人黑衣如墨,身姿峭拔,從背影看似乎是個極年輕的男子。手中一柄鐵劍反握著,劍尖斜指向天,雪亮劍身銀光流轉,兩側劍刃上各有一道血線蜿蜒而下。

會是誰?

江湖中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狠辣的年輕劍客?

老婦心下忐忑,暗暗咽了一口唾沫,囁嚅道︰「英、英雄……」

聲音剛出,便听幾聲重物落地的撲通聲,原本成陣形圍攻黑衣男子的羅松當先摔倒在地,一動不動。其他幾人也都是如此。

瞬息間整個山林寂靜如死,連那霧氣都似乎對這一處地方有了畏懼,纏纏繞繞地躲在不遠的樹林中。

一時間,只有老婦顫抖的呼吸聲回蕩在四周,她緊緊握著龍頭杖,右手腕的傷口處不斷有鮮血流出,她卻仿若未覺,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黑衣男子的背影。

這個修長挺拔的身影,此刻在她眼中簡直猶如索命閻羅,幽冷暗沉,無一處不散發著恐怖的氣息。

「滾。」

黑衣男子收劍回鞘,冷冷拋出這麼一個字,便邁步往前走去。

眼看著他就要離開,老婦終于忍不住叫道︰「為什麼?閣下到底是誰,竟下此狠手……」

對方停住腳步,緩緩回過身來。

朦朧霧氣中,那秀麗容顏顯得如此奪目,因著方才一招擊殺數人的狠辣,此時更有種讓人心顫的冷厲,美得叫人膽寒。空茫眼眸似乎並未落在老婦身上,而是望向山林的未知處,那種漠視和無謂,更散發著一股森冷的殺意。仿佛一柄出鞘的劍,血光已現,嗜血之性便更無法壓制。

老婦頓時低叫一聲癱坐在地上,拼命想要後退,渾身卻是使不上一絲力氣。

黑衣男子卻並未上前,只是冷冷地掃了一眼橫尸當場的幾人︰「辱她者,死!」

言畢,他徑自轉身,邁入茫茫霧氣中,漆黑的身影在白霧中若隱若現,不多一會兒,便消失無蹤。

到此時,老婦才呼出一口氣,顫抖著嗓音低語道︰「無淚修羅……好可怕的殺氣……」

千絲萬縷,金黃的陽光穿透飄渺的霧氣,盡數揮灑在遠遠近近的山林中。層林盡染,初冬的寒氣在暖陽艷照下,隨著朦朧的白霧緩緩飄散。

緹月萱呵出一口氣,搓了搓微涼的雙手,目光習慣性地落在前方幾步遠的黑衣男子身上,只一眼,她便不由自主地轉開了頭,

頭一次,她竟不敢長久地注視這個她愛慕許久的身影。

方才的恐怖場景還歷歷在目,那些帶著驚駭恐懼的面容、不可置信的眼神,還有從頸間噴薄而出的腥臭鮮血,都在一遍遍提醒著她︰這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修羅!

——無淚修羅。

這個原本讓她覺得有趣威風的名號此時卻顯得如此可怖。不是不知道他的殺手身份,也曾听聞他讓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甚至連姥姥也不止一次提醒過她,楚南漠是個讓人畏懼的存在。

然而那時的她,只是驕傲又帶著一絲絲竊喜地听著這一切,只覺得她的漠哥哥實在是這世上最最厲害的人。

直到今日。

他的劍那麼迅速而又毫不留情地在空中劃過,冷酷淡漠地收割著那些生命。只因為他們言語間侮辱了那個他在意的女子。

……多麼可笑,又多麼可怕。

這不是她的漠哥哥……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暗暗深吸了一口氣,緹月萱緩緩邁步走上前,跟他肩並肩,順著他的視線望向遠處那一片青瓦連綿的莊院。

即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依然可以看到莊院大門處掛著的艷麗紅綢。

「漠……漠哥哥,」壓下腦中那些紛雜的思緒,緹月萱抿抿嘴,有些疑惑道,「葉、葉姐姐真的要跟百里莊莊主成親嗎?她怎麼會跟穆寒蕭扯上關系?」

「不知道。」似乎有些意外于她的稱呼,楚南漠微微側臉瞥了她一眼,「阿青從沒說過。她若是不願意,我就帶她走;她若是……」

難得看他露出遲疑的神色來,緹夜萱好奇道︰「她若是願意的呢?那怎麼辦?」

卻見他秀美的雙眉緊緊蹙起,空茫星眸中眼光沉沉,默然良久,他霍然轉身︰「她願意,也不行!」

眼看著他黑色的身影大步向前行去,緹月萱怔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苦笑起來︰「漠哥哥,你也太霸道了……」

還記得在客棧時的那一夜,她情緒崩潰失聲痛哭時,恍惚間卻听見他在問︰「什麼喜歡?你喜歡我,那麼我呢?原來,我這是喜歡她麼……」

是啊,漠哥哥,你喜歡她啊……

***

百里莊。

穆寒蕭久久佇立在窗前,望著明亮天光下,天際漸漸淺淡的浮白。

大紅的喜袍整齊地疊放在一旁的矮榻上,更映得他一身的雪白,冰冷又蕭索。

和伯恭敬地侍立在一旁,不知過了多久,他的長眉微微一動,抬眼看了看天色,輕聲道︰「少主人,天色大亮了。」從那位「少夫人」昏迷後,這兩日來,少主人都沒有真正合過眼。少主人一直堅持守在「少夫人」身旁,最後還是自己以「新婚前夜不可相見」為由把少主人連騙帶哄地弄回來休息。

穆寒蕭身體猛地一顫,像是從幻夢中被驚醒了一般。他捏住窗欞,指尖幾乎陷入木頭中,然而他卻恍然未覺︰「和伯,辛眉醒了嗎?」

和伯點點頭︰「駱小姐說,少夫人昨夜已經醒來了。」

「什麼?!」穆寒蕭霍然轉身,「怎麼不來叫我?我不是一早說過,辛眉一醒來就叫我麼?」

眼看他下一刻就要沖出去,和伯連忙攔住︰「那時夜已深,少夫人醒來一會兒便又睡去,因此老奴才不願驚擾少主人。」實在是他好不容易看到穆寒蕭睡下,不願打擾他,這才攔下了通報的下人。「況且今天便是大婚之日,少主人又何必急于一時呢?」

穆寒蕭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靜了一會兒,他才輕聲道︰「是啊,過了今天,我和她就是真正的夫妻了……永遠也不會分離……」

和伯听得鼻子一酸,想著這些年來穆寒蕭的諸多苦澀,差點老淚縱橫。

「是,少主人一定會得償所願的。」

穆寒蕭緊緊握著和伯的臂膀,一向冰冷無波的眼眸中,此時卻滿是彷徨,甚至還有壓抑在深處的一絲恐懼。

「和伯,我……我怕。我怕這次又出意外,我怕辛眉她……怕她恢復記憶,她是不是還恨我?」他喃喃說著,神色無措,像是個迷路的孩子般茫然,完全尋不到方向,「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傷了她,更不該把她關進地牢……」

直到此時,他才終于承認,原來他是那麼害怕她恢復最終的記憶,害怕見到她充滿恨意的眼神。

這一場夢,他做了整整六年,卻在即將夢圓的時刻,那長久被壓制的恐懼洶涌而上。像是在沙漠中茫然行走了許久的人,饑渴交加,在看到綠洲的一剎那,卻開始懷疑自己長久所追尋的,只不過都是些海市蜃樓的幻象……

和伯心中悲愴,面上卻完全不顯,只是一臉慈愛地拍拍他的肩,寬慰道︰「沒事的,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少夫人說不定早就忘了。就算記得,一定也都看開了。你待她這般好,她怎麼會再怪你呢?」

「是麼?是這樣的麼……」穆寒蕭的手指緩緩松開,茫然的眼神掃過那套喜袍,一縷沉痛之色頓時浮上他的臉龐。

六年前,他滿心喜悅地穿上這套衣服,卻不料迎來的,竟是那殘酷的景象,和之後漫長的折磨。

經年等待,連他自己也沒有料到,那瘋狂而無望的執著,竟有了意外的驚喜。

上天到底是憐憫他的吧……若非如此,她又怎會自行醒來?

明明那一夜,他清楚地感覺到她的心跳停止,體溫一點點流失,只剩下最後的冰冷和沉寂。那之後的每一夜,都是同樣的冷寂……

然而現在,他卻可以听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的笑臉嗔容,可以觸模的溫暖的身體。

多好啊!簡直是奇跡……

明明該是喜悅的,然而那隱隱的不安,卻仿佛潛藏在脈搏之下的躍動,隨著心髒的每一次跳動,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

耳畔恍惚傳來和伯的嘆息聲︰「少主人,老奴服侍您穿衣。」

大紅的喜袍抖開,龍鳳呈祥的繡圖栩栩如生,一如多年前一般。

衣如新,人,可如舊?

他緩緩閉眼,听見自己像是期盼又似乎無望的聲音輕輕飄在空中︰「來吧……」

不管怎樣,都來吧。

生也好,死也好。

若是有恨,就帶我一起走。

無論如何,都別再留我一個人了,辛眉……

作者有話要說︰抱抱抹茶親~

望天,這幾天一直登陸不上啊,客觀原因、客觀原因,咳~

本來想今天補償一下,兩更的,不過為了咱們的可持續發展,還是不要這麼得瑟了~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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