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微全身一僵,閉上雙眼,咽回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半晌,她睜開眼,聲音很淡,很冷。
「納蘭,你讓我走!就當是我求你,求你讓我保有最後一絲尊嚴。」
求他?那個女人說求他?
沈清微從來驕傲,即使當初她剛穿越來,四面楚歌,她亦從未向任何人低過頭。只現在她竟為了離開他,來求他?求他讓她離開?她的心真狠,而他的心卻生疼。
納蘭容止松開手,扳過她的雙肩,讓她看著自己的眼楮。
他說︰「清微,一定能找到辦法的,讓我陪著你,我們一起去面對。好不好?」
沈清微別過臉,倔強的緊咬著雙唇,直到咬破了嘴唇,方道︰「納蘭,你不明白,根本就沒有辦法。我永生永世都將會是現在這個模樣,不死不滅。你又能陪我到幾時?」
不死不滅,是作為一名吸血鬼的悲哀。待她愛的人白發蒼蒼時,她依舊是現在這般模樣;待她愛的人死去時,卻只能留她一人孤獨的,永遠的活在這個世上。屆時,她又將如何挨過那些沒有他的漫長歲月?或者她會不會因為舍不得,而將他也變成同自己一般的模樣?
所以理智告訴她,趁現在,她還有勇氣,她該離開他。
日後,不見亦不念。
不死不滅?壽與天齊!
重點是永生永世都有她的陪伴,永生永世都只有他陪著她。
好!我喜歡!
于是納蘭容止居然笑了,笑得眉眼彎彎。
「清微,那有沒有辦法能讓我也不死不滅?」
沈清微一怔,眼神閃躲,不敢直視納蘭容止的雙眼,毫不猶豫,斬釘截鐵的道︰「沒有!」
那一瞬,納蘭容止笑得更明媚了。他太了解沈清微,又怎麼看不出她在騙他呢?
「女人,你不用否認,我知道一定有。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以來,總是女人長,女人短的叫你,卻不是其他的稱呼嗎?」他微一怔,卻也無需沈清微的回答,又道︰「因為在我心里,這個世間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我愛的女人,一種是其他人。所以別妄想用你那些自以為是的理由推開我,我知道我攔不住你。同樣的,你也攔不住我。今日你若敢離開我,那麼我將用盡我余生所有的時間,讓自己變成同你一樣。你不用懷疑,即使你不告訴我,我也一定能找到方法。我想,只有我和你變得一樣時,你才不會狠心的再推開我。」
良久,沈清微都沒有說話。她並不懷疑納蘭容止的話,他並不是在嚇唬她。若真有那一日,他是真的會那樣做。比狠,他不會輸給任何人。
之後,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陷入了冷戰。
只納蘭容止依舊每日會為沈清微放一碗血。第一晚沈清微不喝,他什麼話也不說,直接將那一碗血倒掉,又放了一碗血,遞給沈清微。這回沈清微不敢再不接,連忙接過碗,喝得一滴都不剩。因為她知道,她若再不接,納蘭容止一定會又倒掉,然後重新再放一碗。他有多少血能給他這麼放?
納蘭容止晚上也不再睡覺,守著沈清微,不說話,靜靜的守著她。而天亮的時候,便摟著她躺在棺材里,一起睡覺。
第三天晚上,寒玉床從金陵城運過來了。
寒玉床比較大,若要一人搬進來,實在不可能。納蘭容止知道沈清微不願意見其他人,可此時也沒有其他的法子。他讓幾名暗衛將寒玉床搬進洞里,就立馬離開,與寒玉床一起送過來的其他生活用品,一律由他自己來搬。
「主子,我們想留下來照顧主母。」
慕容晴柔和如藍听說沈清微還活著,便不惜抗命,私自從金陵城來了杏花村。
「不必,她有我!」
納蘭容止想也不想的拒絕,現在沈清微的情況,他怎麼放心將她交給別人來照顧?
「主子,那讓我見見主母吧?」
納蘭容止下意識的又想一口回絕,可想到慕容晴柔跟在沈清微身邊最久,而且算是沈清微的第一個心月復,她在沈清微心里是不一樣的。沈清微總要試著走出來,也許見見慕容晴柔,對她會有幫助。于是他點了點頭道︰「晴柔,你跟我進來,其他人在外面等著。」
「是!」
沈清微在听到洞口有人聲,納蘭容止一出去之後。她便如驚弓之鳥一般,躲在離洞口最遠的角落里,背對著洞口,仿佛都不敢往洞口看。
納蘭容止進來時,便看到這般模樣的沈清微,他心里一痛,快步走向她。
「主母?」
慕容晴柔輕輕的喚了一聲。
聞言,沈清微回過頭,目光掠過慕容晴柔,又迅速的收回。正好納蘭容止此時向她走過來,她便往納蘭容止身後一躲,緊緊的拉住他的衣袍,不知是害怕,還是在壓抑著什麼,她的全身,乃至指尖都在微微發抖。
納蘭容止二話不說,回身抱緊沈清微,聲音冷如霜。
「滾!滾出去!」
這是對慕容晴柔說的,在納蘭容止這里,沒有絕對的對與錯。不管是誰,驚了他的寶貝,就是錯。
慕容晴柔也感覺到沈清微的異樣,不知道她見到自己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反應。她不敢再停留,以免再刺激沈清微。
「不怕,沒事,我在這里。」
納蘭容止立馬將沈清微摟進懷里,輕拍她的背,溫柔的哄著。
他的清微,曾經是那樣明朗的女子。可現在她竟然不敢見人,甚至連昔日的朋友,她都不敢面對。她在嫌棄她自己,這一個多月以來,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才讓明朗如她,竟這般自棄?
這一瞬,只覺心痛,胸口似破了一個洞,空空的,生疼生疼。
「我命人將寒玉床搬進來,我們一起休息,好不好?」
沈清微沒有說話,只是抓著納蘭容止的手,又緊了一分。
「將寒玉床搬進來!」
納蘭容止側過頭,朝著外面喊道。
他既然打算陪著她在這里住下來,生活的必備品自然不能少。棺材太冷,他睡個幾天倒是無妨。若是長久下去,他的身體會受不了。他若倒下,誰來照顧她?
「是!」
接著便有腳步聲響起,幾名暗衛抬著寒玉床進來了。而沈清微卻是整個縮在納蘭容止的懷里,連頭都不敢抬。
「速度些!」納蘭容止伸手一指,「放在那里,你們可以出去了!」
暗衛自然不敢耽擱,放下床,轉身便往外走。
納蘭容止將沈清微打橫抱起,放到寒玉床上,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你先睡一會,我去去就回。」
沈清微卻抓著他的手,不說話,卻也不放手。
「全都退下!」
這話是納蘭容止對外面的暗衛說的。
從來沒有哪一刻,沈清微如此時這般依賴他。納蘭容止嘆了一口氣,只得陪她一起躺在寒玉床上。
這寒玉床是根據納蘭容止的要求打造的。床很大,完全可以容得下兩個人。一邊是極罕見的寒玉冰石,一邊是曾通的寒玉所制。寒玉冰石,一年四季都是冰涼的。對于練武之人提升內力有顯著的功效,真真的可遇而不可求。至于普通的寒玉卻是冬暖夏涼,可活絡筋骨。很顯然,寒玉冰石這邊是給沈清微睡的,而另一邊是給納蘭容止睡的。同時這張寒玉床的構造也是經過特殊打造的,如同一個石墓一般,上面有一塊大大的石頭將床整個蓋住,可隨意推動。石頭上面有細細的小孔,用來通風,卻很少會有光線透進來。
夜色越來越濃,沈清微慢慢的平靜下來。
「納蘭,你打算在這里住下來?」
沈清微很聰明,一見納蘭容止今日這陣勢,便猜到他打算在這里長住。
納蘭容止揚眉一笑,輕吻了一下沈清微的額頭。
「嗯。這里其實也不錯。沒有勾心斗角,沒有陰謀詭計,只有你我。我們就這樣在這里過一輩子,你說,好不好?」
沈清微全身一震,她不知道納蘭容止竟是這般打算的。竟打算放下一切,就這樣陪著她,老死在這個山洞中。
「你的恨,你的怨,還有你想要握在手中的天下,你都不要了嗎?」
納蘭容止只是笑,那麼的笑容很平靜,很淡然。
「那些都不重要!我有你,足矣!」
這一瞬,沈清微想了許多。納蘭容止十幾年來的隱忍,他這些年來所遭受的罪,他的雄心壯志,那些想要害他的人……世間總有諸多為難,並非你想要如何就能如何,尤其他們身陷這權勢的斗爭中。縱使他們想隱退,別人不一定肯放過他們。有時你不去爭,不去搶,那麼最後便只有一條路——死。所以他如何能退縮?如何又能什麼都放下的陪著他?
這些道理,她能想到,他又焉能不知?可是明知選擇她是遍地荊棘,可他依舊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她。這樣的他,她為什麼要推開?如何舍得推開?他既選擇了她,她又如何忍心讓他負了他的天下?
「納蘭,我們後日便回金陵城。」
「你說什麼?」
這一瞬,納蘭容止有些激動,又有些不敢確定。
「納蘭,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知誰說過,這世上最動听的情話不是我愛你,而是我們在一起。
納蘭,和你在一起,需要下地獄嗎?
那麼我去!
納蘭,和你在一起,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氣?
我不知道,我只知,我從此將永不退卻。
「好!我們永遠在一起。」
納蘭容止更用力的抱緊沈清微,這一刻的美好,他無法用言語表達,只覺歡喜,真的好歡喜。
「納蘭,我想和你講一個故事。」
「好!」
「從前有一個國家叫龍鳳國,龍鳳國的皇帝與皇後十分的恩愛。皇帝一生只娶了皇後一人,也只有皇後為他生的一個女兒。後來那個公主長大了,她愛上了一個男子。她選了那名男子為夫君,同時將龍鳳國江山托付給他。不想她卻是引狼入室,她的夫君竟是前朝遺孤,奪了她的國,亦亡了她的家。在她萬念俱灰時,她發現自己竟然懷有身孕。她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可是她的夫君卻想要殺了她和孩子。她在一次逃亡中遇到了天下第一公子龍煜,他不但救了她,還細心的照顧她。很久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原來這並不是他同她第一次見面。他在很早很早之前就見過她,甚至很早很早之前,她就已經在他心里,只是她不知道而已。他為她護周全,去爭天下,奪天下。後來又為護她的孩子,賭上了整個天下,甚至也包括他自己。她的夫君,她肚子里孩子的親爹,為了天下,不惜利用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對孩子下毒,而他明知這是一個局,卻不惜以己身為那孩子渡毒,最終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那個公主是你?」
納蘭容止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沈清微不會無緣無故的和他說些不相關的事情。而且經過這次的事情,再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在沈清微身上,他也不會感到奇怪。
沈清微點頭,「嗯,那是前世的我。」
「乖!別再想了,已經過去了,現在你有我,我會好好愛你。」
納蘭容止不想沈清微再傷心,更是私心的不想讓她再想別的男人。
沈清微輕輕的一笑,「傻瓜,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前世的你,是那個讓我家破人亡的夫君,還是為我傾盡所有的龍煜?」
納蘭容止身體一僵,然後搖了搖頭。
「不想。」
他不希望自己是那兩人中的任何一個。那個所謂夫君得到了她的愛,卻不好好珍惜她,讓她萬劫不復。而龍煜為她傾盡所有,她卻不愛他。
沈清微依舊在笑,輕啄納蘭容止的唇。
「可是我想告訴你。你的前世是龍煜,我最愛的人。」
「嗯?」
這表面上淡淡的一聲,實則有多麼激動,只有納蘭容止自己知道。
「我愛龍煜,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也沒來得及讓他知道。前世,我是死于難產。我死後由于對龍煜的執念太深,魂魄一直在陽間飄蕩,錯過了入輪回的時間,成為了孤魂野鬼。也不知道後來我到底飄浮了多久,一次偶然的機會,我遇到了遠古時期的血族。被它所咬,三魂六魄強行分離入了輪回。一魂成為了你們這里的沈清微,沈清微因為魂魄不全,所以沒有防人之心。另外的一魂六魄成為了現代的慕容雨悠,還有一魂依舊游蕩在不知名的邊界。而慕容雨悠的靈魂因為沒有了這一魂,所以少了靈識,她不會愛人。在我見到你危在旦夕的那一瞬,我才明白了自己對你的感情。從而令那一魂強行歸體,同時屬于遠古血族的能力也全部回歸。所以我不但听力和視力是常人的十倍,還擁有了讓時間停止的能力和永恆的生命。可我也必須為此付出代價,那便是再也不可能成為一個正常的人。現在看來,我能來到你的身邊……唔……」
沈清微後面的語,淹沒在納蘭容止的吻中。依舊是強勢,霸道,掠奪性的吻,用力的,狠狠的,仿佛想一口將她吞進肚子里去。
「你愛他,還是愛我?」
納蘭容止抬起頭,喘著粗氣,問道。
沈清微只覺好笑,「納蘭容止,你還能再幼稚一點?」
納蘭容止很淡定,很正經的道︰「能。」
沈清微主動送上自己的吻,也學他的樣子,用力的,狠狠的吻他。
「笨蛋!他就是你啊!我愛他,當然也愛你。」
納蘭容止冷哼一聲,「我才不像他那個笨蛋那麼無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愛上別人,嫁給別人,眼睜睜的看著你受苦,簡直是愚蠢至極!活該他一輩子娶不到媳婦兒。」
沈清微淡淡的一笑,「是,是,是!就你這搶婚的最光榮。」
「自然!」納蘭容止突然又想到了那些奇怪的夢境,然後結合沈清微剛才的話,恍然大悟的道︰「你前世是不是喜歡穿白衣?龍煜的容貌和我現在完全不同,是不是?」
沈清微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
「真好,真好!」納蘭容止突然開懷大笑,歡喜的無與倫比。「清微,你知道嗎?前段時間我經常做夢,總夢到一個白衣女子,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對他的愛。為此我還煩惱了許久,我明明只愛你,為什麼會對其他的女子生出這樣的心思?原來,那是前世的你我。這下,我就不用再唾棄我自己了。」
「我也很高興,一直是你,從來都只有你。」
表明心意之後,仿佛就是說不完的情話,道不盡的甜蜜。
「清微,我和你說件事,你別生氣,行嗎?」
突然間納蘭容止的語氣變得小心翼翼,仿佛他做錯了什麼事情一樣的。
「難道你背著我被別的姑娘開了葷?」
此時無限歡喜,沈清微忍不住想要逗逗納蘭容止。
果然納蘭容止瞬間炸毛,「不準懷疑我的忠誠。老子全身上下,每一處都是你的。」
沈清微模鼻子,裝听不懂,趕緊的轉移話題。
「你說說,到底什麼事?」
于是前一刻還氣沖沖的納蘭容止,立馬就焉了,可憐兮兮的道︰「清微,除了剛剛和你說的,我還做了一個夢。夢里有一個小女孩,她教我說話;教我規矩;教吃飯,告訴我什麼可以吃,什麼不可以吃,告誡我要吃熟食,不能生吃;教我做飯;教我識字,給我講那些金戈鐵馬,指點江山的故事;教我計謀;教我布陣……開始我看不清那個小女孩的臉,後來我看到那個小女孩竟長得與小時候的雲淺碧一模一樣。」生怕沈清微誤會,他立馬解釋道︰「清微,你信我!我和雲淺碧真的沒有什麼。小時候她救過我,我承認我有一段時間,很渴望她給的溫暖。但是也只是僅此而已,我對她連喜歡都談不上。而且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現在從沒正眼瞧過她。我也不知道那個夢是怎麼回事?你別介意,好不好?」
聲落,沈清微竟咯咯的笑了。
「納蘭,那個小女孩,不是雲淺碧,而是我。慕容雨悠長得和雲淺碧很像,也許若我能順利入輪回,現在的雲淺碧應該是我。也許這就是我一直不喜歡她的原因吧!我記得我曾經有一段時間經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夢里我教會了一個小男孩許多的事情。而那一段時間,也是我自己學東西最勤奮的時刻。原來那些東西都教給你啊!難怪當初我在冷宮,總覺那個院子很熟悉?原來我真的來過。」
「謝謝你!清微。」
謝謝你,教會我成長,也教會我愛。
謝謝你,一直對我念念不忘。
謝謝你,歷經重重險阻依舊還是來到了我的身邊。
謝謝你,是你,一直都是你。
「我也謝謝你,一直不曾放棄我,捂暖了我這一顆冰冷的心。」
你的愛,讓我更加堅強,更加勇敢,再也不畏懼這世間一切凶險。就算是因為你,那些未知的恐懼,我也一定會一一去克服。
其實她現在已經恢復了所有的記憶。她沒有告訴他的是,他們不僅上一輩子,上上一輩子他們也曾愛得刻骨銘心,只是那樣有愛太慘烈,太悲壯。她不想告訴他,讓他徒增傷悲。
這個她愛了三世的男子,兩世的痴纏,才換來這一世的相守。這一世她絕不允許彼此錯過。她要好好活著,陪在他身邊,與他一起執手天下,笑看山河。
「我們別一直謝來謝去的。還是說說,等回去之後,怎麼收拾那幾個不作就不會死的東西?」
現在納蘭容止在沈清微的影響之下,這現代的詞語,簡直是信手捏來。
「是極!納蘭無極,納蘭辰逸,公孫慕青,雲淺碧,咱們一起將這些個不怕死的東西一起收拾了。」沈清微也瞬間來了興致,血腥的道︰「你說,咱們是這些個東西放油鍋里炸了呢?還是煎了呢?或者用你上次的法子做成人彘也不錯。」
納蘭容止搖頭,「我覺得應該讓他們試一試你說的滿清十八大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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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樣的拖延癥作者傷不起,每當存點稿,第二天就會少碼一些。反正各種存不了搞。
為了讓我每天多碼一點,我決定給自己施壓力,明天起8000更,各種鞭笞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