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翌日幽蘭若醒來後,用了些早膳便吩咐瑕非備車與她一道去集先莊。
集先莊賬房,幽蘭若坐在上首,瑕非站在她身旁,下首立著集先莊幾位重要的管事,在幾位管事前頭諾斕直直的站著,。端然一副審問的架勢!
幽蘭若審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諾斕身上,眼底是凌厲的試探,青衣的少年靜立在下首,腰板挺得筆直,一絲受審的態度也無。
收回打量的視線,幽蘭若嘴角彎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她懶懶問道︰「諾斕,你可有解釋?」
「在下不知短短數日集先莊竟發生了驚天變故。」諾斕垂首站立,冷冰冰的回答女主人的提問。
幽蘭若頓時笑了,微微挑眉,這年頭,世人大多貪生怕死,見利忘義,勇氣可嘉的少年可太難得了。
但集先莊的諸位管事可不滿意如此回答了,趙六剛欲上前,幽蘭若涼涼的瞥了眼,眾人立即偃旗息鼓。這位小姐的厲害他們之前就不曾懷疑過,經此一役,他們更是深信不疑。
賬房內一時沉默下來。
良久,在瑕非以為快到午時可以吃飯的時候,諾斕終于再次出聲。
「那日支了銀子去買筆,我在莫玉齋挑選多時,皆無中意者,憶起從前父親準備在我及冠時贈我紫毫霜。紫毫霜昂貴珍稀,未及功成名就覺得愧對父親所以一直不曾啟用。在莫玉齋選盡筆墨後突然覺得人生無常,能中意一物實屬不易,所以趕回家中取紫毫霜。」諾斕娓娓道來。
幽蘭若微微點頭,接著道︰「所以你一去七日?」單為一只筆?
劍士的劍,刀客的刀,商人的算盤,令官的大印,卻不知其中還落了個文人的毫筆!不過諾斕對毫筆的執著竟比她對算盤的執著更甚,幽蘭若心中升起幾分嘆服。
「回到家中方知,表兄偶然知曉父親為我預備的紫毫霜,興起貪念,已經強行取走,母親為不讓我分心,隱瞞于我。」諾斕聲音漸漸低下去,有些落寞道︰「這是父親送給我唯一的東西。我怎能讓他人拿去,所以去找表兄理論,與他糾纏多時。直到昨日才從他手中取回紫毫霜。」
「這個我可以作證,還是我出謀劃策為諾斕取回紫毫霜的呢!」若漣放下手中的石榴糕,出聲道︰「小姐,你不知道,諾斕的表兄竟然是……」
「這個就是你所說的紫毫霜嗎?」幽蘭若打斷若漣的喋喋不休,看向若漣案前的一個木盒。若漣立即拿過面前的木盒,跑過來呈給幽蘭若。
「果然是一支好筆。」幽蘭若打開木盒,將紫毫霜拿在手中顛了顛,由衷贊嘆,「好筆當好用,如今你就用這支紫毫霜好好為集先莊效力吧。他日出人頭地揚名立萬方不辜負贈筆之意。」
幽蘭若命瑕非將紫毫霜裝好,遞給諾斕,諾斕雙手接過木盒,一臉的珍視,「諾斕定不辜負小姐的栽培。」
「小姐,就這麼輕易的放過這小子啊?他一來,集先莊就出事,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肯定跟他月兌不了關系……」眼看小姐就要放過這個小白臉不再追究,吳大沉不住氣了。
「集先莊被誤會不過有人誣告,與諾斕何干?」幽蘭若一言定論,不容置疑的語氣。
眾人雖還未表明見解,此時也不得不噤聲。
「都下去吧,該干什麼干什麼去。」幽蘭若看向眾人揮了揮手,吩咐著,「趙六留下。」
吳大、諾斕、諸位管事俱已退出賬房,趙六有些模不著頭腦,不知幽蘭若為何讓他單獨留下,「不知小姐還有何吩咐?」
幽蘭若輕輕靠在椅背上,靜靜的看著趙六,不言不語,看得趙六心底直發毛。良久,才開口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要派人去查探諾斕的身世。」
趙六心中頓時一突,原來什麼也瞞不過小姐!「趙六知道了。」
「嗯。」幽蘭若揮手,趙六躬身一禮,退出賬房。
若漣起身欲與趙六一同離去,腳步還未踏出,幽蘭若凌厲一瞥,她頓時邁不開腳步了。
「小姐難道一點都不懷疑諾斕嗎?為何不讓人查查他的底細呢?一查不就全清楚了嗎?」看著集先莊之人皆已退出,瑕非不解的問道。
幽蘭若看了天真的瑕非一眼,視線落到盛裝打扮的若漣身上,她今日雲髻高挽,發飾精致,穿的是紫羅留仙裙,帶的是銀月纏花鐲,配的是昆岡暖玉芙蓉墜,與平日的花枝招展可謂大相徑庭。如此改頭換面不叫人生疑都不行!
「若漣,別怪我沒警告你,你與海心不同,你主動招惹諾斕,他若來向我求你,我就直接把你送給他!」
「啊!」若漣臉色大變,小姐從來不對她們虛言,這可不行!「我才不要嫁給一個窮書生呢,小姐厚此薄彼!」
一個窮書生來求她這個青樓當紅花魁,需要的勇氣得多大啊!但是諾斕就是個怪物,難保他做不出這樣的事。
「那就離他遠點。」幽蘭若不留情面道。
若漣咬了咬唇,半晌,甩袖離去。幽蘭若冷冷的看了眼,回頭看著瑕非︰「你想說什麼?」
「啊?」瑕非看著姐姐被訓斥自然是想說話的,但是小姐的神色不似玩笑,她心中沒底,「小姐很英明!」
幽蘭若一愣,瑕非還真是個寶貝!心中的煩躁頓時被驅散了一些。
「去將集先莊的陳年賬冊找過來,我這幾日好好翻翻。」
自創業起初,教習底下的人習用四柱清冊記賬法,幽蘭若已經很久沒這麼疲憊過了。不禁心底感嘆,看賬冊這件事,真不是人干的!況且是多年積壓下的,即便是她,也有些撐不住。
一連幾天的高壓負荷,幽蘭若將賬冊甩開,大步出了賬房,出了集先莊。
今夜無月,原來已經到了月末了嗎?時光流逝真是好快啊!
「幽小姐真是貴人事忙,想見一面,這冷風得吹上三個時辰!」前方一聲調笑傳來。
幽蘭若挑眉,這幾天她是早出晚歸的,不過他們不能進續香閣內等嗎?哦,差點忘了,她吩咐續香閣這幾日不待客的。不過不管是莫讓,還是陸玉,會將她的吩咐當回事嗎?
「哎,生意買賣最是煩人,最近資金周轉出了點問題,不得不耗費心神想方設法啊。」幽蘭若似真似假的對著莫讓吐苦水,「不比大少,官家子弟,不愁衣食。」
莫讓頓時一噎,面上浮現尷尬的神色,側身看向與他一道坐在牆頭的陸玉。陸玉拉著他來續香閣的牆頭坐了一晚上,他卻一直盯著個破東西看不停,讓他在一旁寂寞的喝風。
「幽小姐雖未能生成官家子弟,不過到可以嫁給官家子弟做管家媳婦。」莫讓戲謔的看著夜色朦朧中如花般絢爛的女子。
幽蘭若偏頭思索,「有哪位官家子弟想娶我?正好聘禮可以用來作為資金周轉!」
莫讓又是一噎,偏頭瞥了眼陸玉,陸玉今晚格外沉默,莫讓搖頭,俯視著牆下的幽蘭若笑問︰「卻不知幽小姐所需聘禮幾何?」
「不多不多,白銀兩億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