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推門進來了,步子沉穩平緩,雖然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但是依然保持健康的體魄,整個人散發著老練成熟的氣息,事實上,據說從他三十多歲的時候就是這樣了,一直擔任著村長一職。
「你長大了。」這是他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我上次和他見面的時候還是那次上一輩的血祭事件,他作為整個事件的見證人和我一直呆在一塊。想到這里,我忽然才意識到一件事,在那件事之前的記憶我都沒有了,還有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那里,觀看了整個事件,是誰帶我去的?我完全不記得,我們這輩的小孩,只有我在那里。我還隱約記得,在我的旁邊,村長一直站在那里。
「你現在是想和我寒暄嗎?」我站起來,冷眼的看著他。
「不是,我只是感嘆一下時間的流逝罷了,我本身倒是沒什麼變化,所以看到你們這群長大的小孩,才會覺得真的過了很長時間了。」他笑了一下,濃密的胡須咧開的嘴,笑的十分的慈祥和藹,如果我不認識他,我一定會以為他只是個單純慈祥的老人。
「你現在想怎麼處理我們?」我問道。
「不是我想怎麼處理你們,而是我應該怎麼處理你們……」他看著我,隔著冰牢上的小窗戶,本來是蒼老的面龐上,雙眼卻炯炯有神,「你們自有安排!我現在唯一可以告訴你的是,我不會殺了你們。」
「為什麼?你唯一的兒子,被我們……」
「對。這是你們犯下的罪,但是我不能因為個人的私憤而給與你們制裁,你們自會受到該有的懲罰,但最後的定奪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從天命,行大義罷了。」
「夠了!滿嘴仁義謊言的騙子!虛偽的家伙!你心里一定很憤怒吧,想殺了我們吧?你表現出來吧,沒有關系啊!因為——我也想殺了你啊!我無時無刻都想殺了你們啊!因為只要一看到你們,我就想起來……想起來那個場景……」我咆哮著,激動的叫著,語速十分的快,可是後來的話,卻變得無力說出來。
我的叫聲驚動了天照,天照並沒有在當年血祭的現場,對這件事只是從口頭上知道的,雖然也很悲傷和憤怒,但完全沒辦法像我憎恨這家伙到骨子里,天照連村長都沒有見過。
天照艱難的起身,卻一下子又滑到在地,他果然十分的虛弱,完全無法抵抗這個寒冷,他連意識都變得模糊,在地上宛若夢游般的掙扎著。
而火花和花火也被我的叫聲驚醒,開始呼喊著「曉焰哥」,但是我並沒有回應他們。
「孩子,你受苦了。」村長說道,聲音充滿了哀憐,我一下子驚訝的看著他,我完全無法理解他的反應,「我知道你不可能釋懷那件事的,你的憤怒,你的悲傷,我都可以理解,我雖然對你很愧疚,但是……我並不後悔。」
「為什麼?我們一族就必須死嗎?不應該存活在這個世上嗎?你告訴我啊!」
「一切都是為了大義。」他喃喃道,嘆息了一聲。
「你夠了!大義?什麼大義?難道你們所謂的大義就是排擠我族,逼死我一族嗎?你的大義就是讓我族長輩用血洗刷祭壇嗎!」
「那是迫不得已的……」他沒有直視我,低下了頭。
「你個混蛋!」我猛的一下一拳砸到冰壁上,在冰壁上留下了一個碎裂的痕跡,就跟打到牆上感覺一樣,我的拳頭沾染上了我自己的鮮血,「一句迫不得已就能解決我上一輩幾十條人命嗎?那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殺了你的兒子的!」
「我並沒有期望得到你的原諒,的確,是我逼迫著你的上一輩們,但我希望你能冷靜下來听我說完,我只是想把我這麼做的原因告訴你,無論你是否理解。」
「你不過是想靠這種方式來減輕你的心理負擔罷了。」
「是的,沒錯。曉焰,你還小,有些事你還不是很能明白……」
「你可以直接說嗎?」
「曉焰,你知道嗎,民眾其實是很無知的。正因為無知,所以容易恐懼。」他眼神深邃,開始訴說當年的狀況,「當年的冬天異常的寒冷,凍死的人數比往年都多,普通的人們在冬天面前毫無抵抗力,對抵御寒冷完全是無能為力,他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生存下去,所以他們期望著有誰能告訴他們怎麼活下去,可是沒人能告訴他們。而你的家族,因為特殊的血脈對冬天有著格外的抵抗力,所以你的族人無一人凍死,而且人們一直認為你族是‘火之神的使者’,他們一直認為你們會給與他們正確的指導,指導他們走向未來。」
「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本來不就是錯的嗎?」
「對啊,但是他們只能寄托在你們了,因為他們一無所知。但是,你們家族也無法給出正確的答案,所以一切的憤怒都指向了你們。」
「太奇怪了吧,就因為這個嗎?那那些不願接濟災民的富商們不都該去死嗎?」
「對,其中沒有那麼簡單。我,引導了人們的憤怒,將那股憤怒指向了你們。」
我听到這句話,吃驚的看著他,他依舊冷靜的看著我,他好像永遠都能保持著這種冷眼的看著其他事,永遠以著一種旁觀者的視角看著其他人。
「人們的恐懼和憤怒找不到發泄的地方,就會在內部集聚,然後民族就會變得****和不安,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話,終將會導致暴亂的。要知道,我們的村鎮,絕對是不能發生****的。」
「所以,你就用了這個方法嗎?這就是你唯一想到的方法嗎?」
「你認為在群情激奮的狀態下,安撫和寬慰的話有用嗎?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對象,一個發泄的對象,一個具體的對象,然後把他們所有的憤怒都導向一個對象,這樣內部就會團結一致。所以,我只是把你們塑造成全民公敵罷了。」
「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並沒有多困難……控制輿論,有意的把你們可以很好的適應冬天暴露給大眾,勾起人們質問你們的****,挑起憤怒,你們家族的人,本身也很容易受到挑撥而動怒,當然具體的操作細節你不需要知道了。」
「然後呢?然後呢?我們家族這個敵人被打敗了之後呢?你們發現解決這個所謂的敵人根本解決不了問題之後呢?」
「犧牲了你們之後,民眾就會期望新的希望出現,然後在等待希望的出現之後,逐漸陷入迷惘,我本來的打算就是,利用這段時間找到新的解決辦法嗎。」
「難道我的家族的人就是你們的緩兵之計嗎?」
「我別無選擇。」他抵住雙手放在面前,冷靜的看著我。
「那麼……這次的火災?」
「沒錯,我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件事……但是……這麼大的傷亡,我必須盡快找到為這件事負責的人,所以……我找到了你。」
「是你?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我握住窗子上的鐵欄,越來越用力,我劇烈的搖晃著鐵欄,雖然沒什麼用,說︰「我的人生就是被你玩弄的嗎!?」
「一切都是為了大義。」又是這句話,「不要再說了,事已至此了,已經說什麼都解決不了了。」
「對啊!你這家伙!就算你在怎麼道歉我也不會原諒你的!絕對不會!我要血洗你的家門!等著我吧!」
「沒關系,我可以理解你的憤怒,但這已經是事實了。當然,我也給你安排了合適的對手。」
「你說是南淵?是你?」
「是的。他是我給你安排的最好的歸宿!」他忽然抬起頭來,表情扭曲而又興奮,扭曲的笑著,我無法理解著他的激動,就這麼看著他,病態般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