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府的高宅內部,即便是夜幕的降臨,也未能將之全部籠罩在黑暗之中。
一路上看著明亮的燈火,她不禁覺得有些諷刺。
富貴人家的燈火通明,說得不就是像這樣的場景麼?
當初她娘給她還有她哥哥縫制冬衣的時候,在那鄉下為了節省一點燈油省下幾個銅錢,可都是冒著夜間的秋風出來坐在外面,借著那淡淡的月光給她們兄妹兩縫制的,為了節省那幾個銅板的油錢,她娘戳傷了多少次手指頭?十指連心,哪個手指頭不痛的!
再看看從她們除了那院子開始,直走到現在,哪一出不是安插著燈火的?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就是她們這一家人兩家子事的最好寫照!
挽著她娘的手淡淡的走著,後面跟著劉嬸還有阿如。
仲管家帶路走在前面,一面說給她們听那些是老爺忌諱的事。
祁瑤楓頷了頷首,說她跟她娘會注意的,仲管家是為了她們母女好,她自然對他客氣。
仲管家見三小姐這副不冷不熱的表情,心里還是嘆了口氣的,這些年三小姐可是真的變得他都完全陌生了啊,仲管家也沒再說什麼,就領著她們走來。
未得多時,終于是來到了祁景宗的書房,仲管家示意她們停下之後,便朝著屋門內的人道,「老爺,五姨娘三小姐她們過來看您了。」
里面的人看書的動作停了下來,半響後才傳出一道渾厚的聲音來,道,「讓她們進來。」
仲管家跟五姨娘三小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便帶著阿如劉嬸在一邊候著。
祁顧氏頗是緊張的看了她女兒一眼,祁瑤楓給了她一個笑,用眼神示意她不用擔心,然後便推開門,帶著她娘進去了。
從推開門發出聲音的那一瞬間開始,祁景宗的視線便直接投射過來,而迎著他的目光,祁瑤楓帶著她娘走了進來。
看著眼前這對多年不見的妻女,祁景宗不由得站起了身,雙目之中帶著一抹壓抑的激動,朝著他的五姨娘喚道,「倩兒?」
祁瑤楓帶著她娘走進來後,看到這個身著藏青長袍的中年男人,特別是看到他那張臉的時候,不由得微微蹙眉,竟是長得跟她哥哥有七八成的相似!
自己又跟哥哥有七八成的相似,祁瑤楓暗地里撇撇嘴,無奈自己竟是長得了與這個陌生的親爹還有五分相似,真是遭罪!
祁景宗雖說四十有余,但是看起來卻像是三十多歲的男人,眉星劍目鼻直口方,加上常年混在官場之中,身上那種貴族氣息頗為濃厚,整個人看起來倒是有一種成功男人的穩重感覺。
不過,這些外在的表象絕對無法改變他這位父親在祁瑤楓這位女兒心中的形象。
稍稍回神過來之後,祁瑤楓便領著她娘從容地走過來,在祁景宗身前一米五左右的前方停下來。
看著男人這張熟悉的臉龐,特別是听到他喚她的閨名,祁顧氏心里抽痛著,若是沒有她女兒扶著,此時她絕對無力走到這個男人跟前。
祁瑤楓淡淡且疏遠的朝著祁景宗一笑,「給老爺請安。」說罷,也不顧祁景宗微微一攏的眉宇,便朝著她娘道,「姨娘,給老爺請安吧。」
祁顧氏努力的給她因見到他變得蒼白的臉揚起一抹微笑,朝著他福身,道,「婢妾見過老爺,給老爺請安了。」
祁景宗走出桌案,要過去扶她起來,而在他到達之前,祁瑤楓淡淡一笑,已經將她娘扶了起來,朝著祁景宗淡笑道,「就不敢麻煩老爺扶姨娘起身了,有我代勞便可以。」
祁顧氏听罷,朝著祁景宗疏離一笑,「婢妾既是已經過來給老爺請了安,便不打擾老爺了。」
祁瑤楓笑著點了點頭,沒有阻止她娘想要快點離開這個壓抑得她喘不過氣來的地方。
祁景宗見她們轉身要走,不由得蹙眉,道,「這麼多年不見,今天請了安便要匆匆回去?院子里可是有急事?直接交代下人去辦就好了。」
他這個在他記憶力一向最為順從的姨娘跟他有多少年沒見面了?不過她還是跟她八年前一樣年輕,一樣秀麗可人,身上那柔暖平怡的氣息,讓他打心里想疼她愛她,多年不見,本還不怎麼想,但是見了面,才知道原來那被歲月封塵起來的思念是那般的強烈。
轉眸看向這個在他印象里是最為怯弱的女兒,他卻是微微的詫異,心里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特別是這個女兒的那雙眼楮,在官場那龍蛇之地混雜多年的他什麼人的眼神中的神態是他看不到的?可在他這個女兒的眼中,他竟然真的什麼都看不到!再看女兒那嘴邊的那抹淡淡的微笑,看起來似乎對自己很是敬重,但在其中,他卻看不到,也感覺不到一點女兒對自己這位多年不見的父親思念或是親情之類的情愫,完全是一抹疏離!
旋即一想她們母女離府在那偏遠的地方靜養多年,想來對自己有些生疏也是正常,祁景宗前後這麼一想,也就釋懷了,開口留下她們母女,想跟她們多相處一下。
祁瑤楓柳眉微蹙,暗道他是感覺不到她們母女對他的疏離還是怎麼說?還想留下她們?
祁顧氏低頭道,「老爺日理萬機,婢妾跟小楓就不打擾您了,您早點休息吧。」
祁景宗听著她那對自己熟悉的關心,不由得放柔了聲音,道,「且留下吧,日間的事宜日間便處理好了,晚間我也只是在看書而已。」轉過去看著這個女大十八變的女兒,不由得笑道,「這便是當年的小楓麼?」說罷,便要過來模模他女兒的腦袋。
祁瑤楓雙眸一冷,後退了一步躲過了她這個父親讓她感覺到不適的親密動作,道,「老爺還是早點休息吧,或許明日還會有很多事要處理,免得到時候沒精神!」她猜,此時那些去廟里燒香的夫人們絕對是已經知道了她們母女回來的事,明天祁府的這些女眷要是回來了,麻煩就跟著回來了,他這個家主到時候絕對不會輕松!
祁景宗被女兒這個躲避的動作整得他舉起的手有些不上不下,祁顧氏見了,忙道,「老爺別見怪小楓,她只是多年未見您,不習慣這些父親對女兒之間的親密動作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眼見這個柔順的女人給了他台階下,祁景宗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便跟祁瑤楓道,「爹只是想看看爹的女兒如今長得如何了而已。」
祁瑤楓將臉撇開,不管他說什麼話,她都不會有什麼她是他女兒的想法。
祁顧氏見女兒真的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爹,不由得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跟她爹關系處的這麼僵硬,打折骨頭連著筋,說到底他們還是親生父女。
但祁瑤楓什麼事都可以順從她娘,但是唯獨要她去喊他做爹這件事她做不到,反手捏了捏她娘的手心讓她不用擔心自己。
祁景宗見這個女兒眼神淡漠的看著他,那樣子就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見她一句話都沒有要跟他說的,心里不由得產生一點失落,莫不是他做父親的真的做得這般失敗麼?
很快撇開心里的那點異樣,轉問祁顧氏,「武兒他跟誰學藝去了?」
說到她兒子,祁顧氏神情也隨著淡漠下去了,若是武兒跟府上其他少爺一般從小就能夠選一位武藝高超的武士學武,他也不會離開她的身邊,于是便淡淡的道,「婢妾不知道那人叫什麼,只是武兒執意要去,婢妾就讓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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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仲管家便讓人送五姨娘三小姐回去了。
祁景宗坐在桌案前,似是在跟仲管家說,又似是再跟自己說,「她們母女可是跟我疏離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