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孩兒愚鈍……」馬靖牙關一咬,也不上台,就還在台下,張口答道︰「請父親明示!」
馬乾坤威嚴的臉上冷若冰霜,十分不愉的輕輕一拍桌面,冷哼一聲道︰「好沒禮數,家主喚你,你就不知上來說話?果真是朽木不可雕!」
洛飛羽見他忽然發難,並不插話,笑容淡淡,似乎早有所料。塵兒不知緣由,知道是那位叫做馬靖的公子之前犯了什麼過錯,才被家主責罰,此時美眸幾分好奇的往台下看去。
而對面的幾個座位當中,馬龍和馬麟恍然未覺,臉上僵硬,只是眼底露出了幸災樂禍的隱晦笑意——忤逆祖宗規矩,三哥你可真是好膽吶!
果不其然,等馬靖走到至尊台上,立即遭到了馬乾坤劈頭蓋臉的怒罵,自然是狂火擂法則更改的事情,給金江鎮留下無盡隱患不說,還讓馬家威嚴掃地!馬靖哪里敢辯駁一句,只唯唯諾諾的任他罵完。
「悖逆祖訓,該當何罪?」馬乾坤臉龐發黑,嘴邊橫肉一抖,皮笑肉不笑的問道,仿佛對于這個兒子,已經失望之極。
馬靖死死咬牙,答道︰「鞭刑一百,罷黜出戶!」
四年之前,他和父親就有過一番如出一轍的對話,那時候的馬靖違背了家族對孟家的政策,而慘遭驅逐。今天,因為狂火擂的事情,當年的場景再度重演,這位馬家三公子,也不知道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馬乾坤對于這個答案,冷笑搖頭,拍在桌面的手,指節在桌面微微敲動,逼問道︰「累教不改的話,沒有這麼輕的責罰吧?」
「……」馬靖心里躥過絲絲涼意,恍然抬眼,目光怔怔的看向了正居主位的父親,本心的猶豫,使他幾乎就要跪地求饒。但是這般軟弱只是一閃即逝,他收回目光,拱手再答︰「悖逆祖訓,累教不改者,死罪!」
一旁看著父子對話的塵兒不由暗自心驚,幾分緊張的拉住了洛輕塵的手,焦急的問道︰「娘,馬叔叔不會真的把三公子處死吧?」
洛輕塵示之莫要出聲,眼前的一幕,關系到金靈馬家的權利交接,就算是自己一家地位特殊,最好還是靜觀其變。
此時身側臨座傳來一個淡定的聲音,低聲安慰道︰「塵兒小姐大可放心,虎毒不食子,縱然三公子屢錯屢犯,父親大人不過是施以恩威,教其回頭罷了。」
「唔?」塵兒眼楮忽閃忽閃,才記起旁邊坐著的,是馬家二公子,馬沖。
馬沖和其他兄弟都是一般服飾,刀劈斧砍般稜角分明的臉上,表情淡然,慢條斯理的氣質,似乎所有機關,都不在眼內——不過這些卓爾不群的氣質,放在塵兒眼里,卻很干脆的變成了做作。
塵兒心里不禁嘀咕,這馬沖明明比誰都觀察得仔細,急于表現,還要裝作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哼哼!
想要和女孩子比心細,馬沖算是莫名其妙的栽了一回,畢竟塵兒一直天真無邪的模樣,讓大部分人都以為,她只是一個心思單純的小女孩。
馬沖本以為自己的這次搭訕,會得到收獲,不料身側的佳人居然都沒拿正眼瞧自己一眼,頓時有些尷尬的咧了咧嘴,連忙調整了呼吸,好整以暇,繼續看父親要如何處置這位累教不改的弟弟。
然而他搭在桌面的手指,不經意間,在桌面留下了點點幾不可見的劃痕。
馬乾坤哼笑一聲︰「事已至此,你還有何話說?」
說著,他在桌面敲擊的手掌,微微抬起,暗金色的靈氣在掌心流轉凝聚,隨時都有可能出擊,親手擊殺這忤逆之子!
馬靖心里咯 一跳,腳下無意識的退了半步,到底是難以抵擋父親的威嚴。不過這瞬息的猶豫,並沒有將他完全擊潰,退後半步的腳又收了回來,目光灼灼,迎上了父親冰冷的目光,言辭懇切的道︰「大和魂族陳兵魂海,大戰一觸即發。新招募的兵勇氣勢有余,戰力不足,需要大量基層將領……」
馬乾坤像是听到了什麼荒誕之極的話般,手心里暗金色的光芒又凝實了幾分,讓馬靖眼神一顫,腳下發軟,不過嘴上卻只一頓,就繼續說了下去︰「金江鎮十萬鐵匠,作風悍烈,搏殺勇猛,狂火擂上,更是豪杰輩出……」
「哼——」馬乾坤冷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手掌輕輕翻轉,掌心正對著馬靖,聲音低沉的道︰「你應該明白,金江鎮的人,是有多恨我馬家!讓他們上戰場,萬一臨陣倒戈,哼哼,彌天大罪,誰擔當得起?」
「我金靈馬家,難道還要像替孟家一樣,為這些鐵匠,背上萬世罵名?」
這番話正是說道了馬靖的痛處,台下的孟婷輕咬紅唇,眼眶微微發紅的看著眼前表情極度掙扎的男人,雖然比自己小上幾歲,但已經無數次的擋在自己身前,抗下了許多本和他無關的罪責。
孟婷在心里默默祈禱,一定要撐住啊!
馬乾坤看他身子微微打顫,半晌說不出話來,心里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小子,到底還是欠點火候。臉上憤怒的一瞪,手心里凝聚的暗金色光芒就要一甩而出,自然不會真下殺手,尋思著打個半殘,讓這小子滾回金江鎮繼續反思罷。
卻不料在這個當口,馬靖忽然把手一抬,手指顫抖的指向了金江鎮的方向,眼神發力的對上了馬乾坤暴怒的目光,眶眥欲裂,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對著父親吼道︰「那就讓我帶他們去魂海第一陣線,迎戰大和魂族!」
「出了任何事,我負責!」
「造成任何後果,我承擔!」
就像是來自靈魂的咆哮︰「彼時一命謝罪,我馬靖,也對得起列祖列宗!」
……
突如其來的爆發,使得氣氛肅殺的至尊台陷入了一片死寂,馬乾坤眼神炯炯,死死的盯住了台下表現癲狂的馬靖,手心里的暗金色光芒並無絲毫減弱,父子對視,目光如電。只是這一次,猶豫的人,卻換成了馬乾坤。
正僵持不下時,雙目血絲密布的馬靖,表情忽然一松,在巨大的壓力下幾乎崩潰的身體,此時穩穩站定,長長的呼了一口氣,那一抹癲狂的目光也隨之散去,幾分軟弱的看著父親,言語淡淡的道︰「大哥不會白死,我,也不會!」
剛剛馬乾坤提到孟家,等于把馬靖心里插了四年的鋼針,再拔出來。馬靖卻敢于針鋒相對,提起了已然仙逝的兄長——堪稱馬家千年不遇的奇才,馬超!
馬家的大公子馬超,一直都是金靈馬家繼承人的不二人選,智計絕倫,武藝無雙,深得器重。馬乾坤早早的安排他進入軍中培養。
馬超天賦異稟,不負眾望,修煉速度堪稱前無古人,在二十歲時,就已經步入地境。加上他作戰勇猛,兼之能夠運籌帷幄,很快就成為了金牌神將之下,統領數萬金吾衛的前軍銀牌大將!
所有馬家人都在期待,假以時日,馬超肯定會成為名動天下的超級強者。而且依著他的天賦,未必就不能跨過魂海,完成老一輩馬家人的夙願,屠滅大和魂族,一雪前恥!
但是四年之前,這位被馬家全族寄予厚望的不世之材,就在魂海之濱,他自己的中軍大帳里,遭人刺殺。其中細節不得而知,想是有什麼蹊蹺之處。
不過,聯系起大和魂族今日之舉,馬超身亡的罪魁禍首,不言自明。
所以,才有了馬靖剛才的那一番言論。
……
「入席吧……」馬乾坤吐出久郁胸中的濁氣,彈手間熄滅了灼人眼球的暗金色光球,臉上流露出深深的疲憊,待馬靖入座之後,才緩緩下令︰「明天,你回金江鎮自行挑選人手。」
說著,目光淡淡的看了洛飛羽一眼,自顧的呡了一口杯中的美酒,之前的開懷暢飲,毫不覺醉,此時的淺淺一口,卻讓馬乾坤臉上泛上絲絲狂放之意,一時之間,竟是醉了。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身為馬家家主,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般逼迫自己的兒子,又豈是馬乾坤本意?
洛飛羽接過話頭,對馬靖道︰「給你三天時間整頓,三天之後,就在此地,點兵開拔!」
馬靖連忙領命,此時坐定,才發現背後已然濕透,渾身乏力,居然連桌面的筷子,都拿捏不穩。正暗自慶幸時,忽然發覺一絲陰冷的目光,從隱晦的角落,直盯得自己渾身發寒。連忙抬眼尋找時,在座的馬沖、馬龍、馬麟,以及七弟馬秋,卻都是看向了別處。
「管你們呢——」馬靖心中豁然,反正即將離開,彼時未必有命回來,這許多無關緊要的情緒,一笑了之即可。不過,有朝一日,自己真的重返至尊金城,自己這些兄弟的表情,倒是非常值得期待。
至尊台上的馬家三公子,悄然間完成了蛻變。下午的演練,比之往年雖不出彩,好歹順利完成。幾名出陣表演高階武技的將領,博得了陣陣歡呼,趁著將士們氣勢未落,洛飛羽親自宣讀了征討大和魂族的檄文。
羅列罪狀,痛斥暴行,字里行間的熊熊戰意,溢于言表,把這幾十萬新軍的士氣,逐漸提到了一個頂峰。
而在演武大會逐漸接近落幕之時,至尊台下那五丈方圓的擂台周圍,則是點起了一圈明晃晃的火把,雖然比之狂火擂下的火池稍有遜色,但是四面八方,都包圍著身穿金色戰甲的金靈大軍,而且高台之上,還有天下至尊談笑觀賞。
戰場氣氛之濃烈,遠非狂火擂可比。
君破陣披肩的長發在晚風中飛舞如亂躥的小蛇, 啪作響,不著痕跡的把候在至尊台下,諸位公子身後之人挨個兒打量了一遍,看過之後,卻都覺得不在眼內,只有那個自己要求獨行的光頭小子——如果能夠在至尊擂上,與其一較高下,那才是快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