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壓壓的什麼都看不清,也听不見馬蹄聲。雷虎軍雖未警覺,迂回卻在變緩,肯定有人逼近,只不過這些人還未立刻出手,不論來的是誰,他們這一招扎得夠準…」」鐵摩勒冷硬如鐵的臉上有了絲氣急敗壞,正要催動坐騎,神色突然一變,似是想到了什麼︰「黑夜潛行?無聲無息?殺機含而不露?」他喃喃了兩聲,神色一變在變,突然失色道︰「不好!來的是軍王燹翮的三千鬼風屠!」
夜色突然妖異起來,橫過野原的長風中陡然傳出一陣令人聞之顫栗的異聲,在兩萬雷虎軍身周幽幽響起,起先異響只是起于一隅,隨即森森然彌漫開來,如有無數游魂厲鬼在夜幕中桀桀私語,使夜色突轉陰寒,那樣的異聲幽語,竟壓得那一片片橫斷夜空的萬箭狂瀾為之暗淡,原本懸于殘夜的月華也在這幽幽聲響中染上了一抹詭異的昏黃,
「是鬼風屠?」听到這個名字,吐利渾也勃然變色,因為這個名字所代表的三千人,乃是真正的戰場厲鬼。
「突厥雷虎,馬上向前急行,離開原地!」鐵摩勒放聲急喝,同時拉弓向天,又一支鳴鏑箭急射半空,號令雷虎軍迅速離開原地。
但鐵摩勒的警示已然太遲,鳴鏑聲才破半空,那一陣幽幽鬼泣已突顯尖銳,如是一聲淒厲的長嘶,隨即,一道道殺機淋灕的鋒芒劃破夜幕。
「我和燹翮,即使要離開我們的陛下,也不會背叛這中原的萬里山河,所以,我們還在長安城外留下了三千鬼風屠。」遠處,智侯明月已長身站起,遙遙凝視前方,「突厥小兒,匈奴鼠輩,膽敢滅我蒼狼騎,困我禳天軍,即便爾等能欺我我漢軍兩敗自殘,卻不能欺我漢土無人守護!你們想做鷸蚌相爭的那個漁夫,其實不過是我和燹翮眼中的一只螳螂,這三千鬼風屠就是我們給你這捕蟬螳螂準備的黃雀,他們自會為戰死的漢家男兒,討還血仇!」
幾名負責傳遞指令的皇廷衛靜靜候在明月身側,心里都不禁自豪的暗忖;這位明月大人素來恬淡好靜,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禮,乃是朝野聞名的溫和雅性,但遇外寇侵侮,只見冷冷月華下,明月長身玉立,清秀的臉龐神色森冷,再無絲縷平和儒雅,惟顯獨對千濤狂瀾的兵家本色,原來此時的明月,才是以帷幄計謀守護萬里山河的大漢智侯。
這時,前方忽有一隊御林軍快馬馳來,幾名皇廷衛看的納悶,天子親征在前,身為天子近衛的御林軍怎會先行後退?
這隊御林軍匆匆而來,被護在當中的一名少年在經過明月和楓臨雨幾人身邊時,略一勒馬韁,似乎想向明月和楓臨雨說幾句,但猶豫了一瞬,那少年向明月歉疚的點了點頭,又在馬背上躬身向楓臨雨行了個晚輩的禮,便在這隊御林軍的護侍下,急馳向長安北門。
明月注意到這少年也是一身御林侍衛服飾,但這隊百人御林軍明顯如眾星捧月般簇擁著這少年,明月略有些疑惑,想著那少年依稀有些熟悉的眉眼五官,交會時欲言又止的神情,是無話可說,也是不知從何言起,又特意向楓臨雨執的晚輩禮節,明月望向前方厲帝御駕臨陣處望去,咀嚼著此時此刻,能讓厲帝突然遣送護衛安送回城的原故,明月一挑眉,忽有些釋然的微笑起來,「我和燹翮為大漢江山留下了三千鬼風屠鎮邊,卻原來,陛下也早為這江山社稷留了一招後手。」
笑得幾聲,明月的笑意漸轉悵然,幽幽道︰「燹翮也沒有說錯,陛下心里,其實一直藏著無法釋出的苦,于是,只能選擇做這一世暴君麼…」
他搖了搖頭,不再自語這些已嚼之無味也無果的悵然,招手喚過一名皇廷衛,「你馬上向陛下稟奏兩件事,一,立刻派皇廷衛出擊,有鬼風屠,禳天軍,皇廷衛這三旅出手,就能把匈奴和突厥這兩部留在這牧馬瀚原上,敢犯我漢土,就要付出這全師盡滅的代價!第二,待我軍出擊,便要御林軍立刻護衛陛下,火速返回長安,不得有片刻耽誤!」
「是!」那皇廷衛甚是機靈,听明月交代完,也不多問,立即催馬向前。
「小雨,你也回城吧。」明月轉過頭,看著痴痴立在身邊的楓林雨,輕聲道︰「我可以讓來犯的匈奴和突厥兩部都留下命來,但對于尚未出手的阿烈,我沒有絲毫把握,眼下,長安城內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阿烈的性子確實是越來越深沉了,以他對陛下的仇恨,竟能忍到此時還不出手。」今夜,楓臨雨不曾和厲帝有一字對答,但明月說話,她還是立刻回應,只不過她的話似是在回應明月,卻也回避了明月要她進城的提議。
「小雨,我們都是少年至交,但你跟我們畢竟是不一樣的。」明月當然听出了楓臨雨不肯回城的言下之意,嘆氣道︰「我們和陛下,君臣之外,可以只論朋友,所以朋友義盡,我和燹翮選擇離去,可你不但是陛下的紅顏知己,也是陛下的皇後,你們是一世夫妻,是以今夜,你不必跟我們離去。」
明月的目光在燹翮的遺軀上一轉,眼神又淪入深沉的悲哀,「就算是我們,今夜也已無法離去,小雨,就當是朋友的最後請求吧,當年那些小伙伴…總要留下一個,你今夜能選擇和我們離城,已經盡到了朋友之義,接下來的路,我和燹翮一生一死,都不希望你再陪我們走下去。」
「你也說了,我和陛下是一世夫妻。」楓臨雨還是淡淡的笑著︰「我丈夫欠你們的,我這妻子當然要幫著還一點。」
明月澀然一笑︰「陛下並沒有欠我們什麼,我們為他做的都是甘願,否則燹翮又怎肯自苦至此,陛下欠的是阿烈和悠然,又何必你來還。」
「所以我想見見阿烈,替我丈夫道一句愧疚,然後,我還想見見亥陰。」想到那個每次看到她都會臉紅害羞的亥陰,楓臨雨輕輕一笑,「這個小時候老被他阿爹責罵無用的羌族小男孩,當年答應過我,不會用學到的本事來侵略大漢,所以我想問他一句,為何忘了當年的承諾。」